《玲珑记》黑丫头

1、梅里雪山亡命徒

　　“再不做决定就真的来不及了。”络腮胡子急切的望着一边深思的向导，“走不走？”
　　我顺着向导的眼神望去，梅里雪山近在眼前，天气异常晴朗，满山的雪泛着金光。洁白圣洁的雪山真的会成为我们的坟墓吗？我不禁苦笑一声，我们这些亡命之徒若真的得以埋葬在这圣洁的雪山上不也是哪一辈子修来的造化吗？
　　“妈的，再笑老子毙了你！”络腮胡子瞪着几欲冒血的眼睛，伸手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我被打的嘴角鲜血直流，眼前都看到了金星。“你干什么！”季轩腾的站起来，拔出枪对着络腮胡子的脑袋，“你他妈的打谁呢！”
　　络腮胡子毫不示弱，“老子打的就是你马子！啥时候了还笑！他妈的那两个人要是回不来咱们全完蛋！”
　　一边的黑脸大汉怒道：“真活够了就他妈开枪。一会警察就能过来。咱们现在还没进雪山区呢！”
　　“我早就说别带这两个奶娃子，当旅游呢！”眼镜幸灾乐祸的说，眼镜身材瘦小，乍看上去文质彬彬。黑脸瞪了他一眼，眼镜哼了一声，抱紧了胸前的公文包。
　　“我说，你那里到底是个啥东西？死拽着不放！？”黑脸问道。眼镜装作没听见，也看着帐篷外。黑脸得了无趣，悻悻的不再言语。
　　六个人死气沉沉的坐在帐篷里，直到天边开始发暗，远远的天边变作藏蓝色，夹着深深的一抹绝望的墨绿。我凭空觉得有些恐慌，天边的愈来愈黑，雪却是一如既往的白，越白越空旷，越觉得寒冷。本以为我的心肠已经够冷够硬够无畏，其实到了如今这绝望的地界，不止是我，便如同络腮胡子，黑脸，眼镜这些刀口上生活的恶徒也都开始恐惧和焦虑。我又望了一眼不言语的季轩，这个单纯的孩子也被我牵扯进来，下辈子我该如何还我犯的罪？季轩感到有人看他，睁开眼睛，“别怕。”他轻轻说，伸手拉住我的手。暖暖的。我心里一阵绞痛。
　　忽然听到向导终于开口：“他们不会回来了。”络腮胡子大怒：“那怎么办？！你他妈说好的50万把我们都送出边境！现在这两个探路的八成是被警察扣下了！你说该怎么办？”向导冷冷的白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样？你再去一趟？还是我退钱，你们都回去？”眼镜直摇头，坚定道：“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黑脸不表态，向导看向我和季轩，季轩道：“鸾鸾到哪我就到哪。”络腮胡子不屑的哼了一声，黑脸骂道：“真他妈没出息。迟到让这小娘们给害死。”
　　我不能回去，回去只能连累父母家人，还会揭穿我所有的谎言。远处隐约浮现出来的一个山口，对，就是那里，只要过去就可以告别一切，重新开始！
　　我迎上向导的眼睛：“我不回去。死也要死在这。”
　　黑脸想了一阵：“都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
　　大家商量许久，终于达成一致的意见，那就是明天一早趁天蒙蒙亮的时候，偷偷把交班的卫兵打到，大家一起逃出去，因为这个时候那个地点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虽然荒唐和可笑。可这是孤注一掷的我们唯一的办法。这样的赌注未免太大，稍稍一个配合不好，一个卫兵出了一点声音，整个营房就会都被吵醒。
　　我靠在季轩怀里，不敢睡也睡不着，帐篷里寂静无声，可我知道他们也像我一样难熬。东方开始泛白的时候，黑脸和眼镜开始窸窣的收拾东西。络腮胡子在一边想着什么事情，一把枪在手上转来转去。半响过去了，天依旧阴沉沉的，向导看了看天，道，看来不久要有一场暴风雪了。我们最好趁暴风雪之前赶过去。
　　几个人赶忙开始上路，一路磕磕绊绊的走了好久，远处的山口终于可以看得到了。那里就是我们的天堂了。我和季轩相视一笑，这样亡命天涯的日子终于可以告别了！向导带着我们在隐蔽处蹲哨，眼看连个士兵换岗的时候到了，隐隐的可以看到从营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影，面前的士兵往后看了一眼，就是这时！向导一挥手，本应络腮胡子和黑脸冲过去在瞬间制住两个士兵。可是就在这时，一声震天的枪响在身后蔓延过我们的身体，众人惊吓的转过头，黑脸怔怔的惊恐的举着枪颤抖的指着络腮胡子躺在地上血泊里的身体，黑洞洞的枪口不断的冒出猩红的血来，雪地红血映的那么清晰，络腮胡子抖动抽搐了几下，终于瞪着眼，死了。我们吓傻了，向导怒道，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开枪会把边防军招过来的！快撤！
　　季轩闻言，赶忙来着慌了神的我跑路，眼镜也反应过来，跟着向导疯狂的跑出去。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跑到了哪，知道那个山口都没了踪影才敢停下来，身后的喧闹声渐渐远去，我扶着岩石大口的喘着气，剧烈的运动让我身上针刺一样的难受，寒冷又让我喘不上气来，憋闷的胸口要裂开一般。眼镜体力到比我想象的要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向导，这是哪？向导只是摇头。季轩四处望望，看到不远处一处巨大的岩石层，下里面可以进去几个人的空隙，拽着我往那个方向走，不管我们走到了哪，以后去哪，今天是再也走不动一步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们感到惊吓、愤怒和茫然，这让我们忽然失去了坚持的信念。每个人心里都存在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会开枪呢？
　　暴风雪还没有来，我们不敢出去，边防军一定在四处搜寻我们的下落，大雪也留下了我们的脚印，虽然向导和季轩处理了脚印，可也不是长久之计。很快，他们就会拿着枪找到我们，把我们送到监狱去。我抓紧了季轩的手，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眼镜茫茫然的呆坐着，喃喃着什么。向导突然开口问眼镜，喂，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眼镜一个激灵，嗫嚅道，我，是科学家。
　　向导没再问什么，转过我，问道，你呢？
　　学生。我轻声回答。
　　他也是？向导看向季轩。季轩点点头。向导没回答我的话，自顾自的说，我是个农民。
　　夜很快沉了下去，几个人的精力支持不住，由他们三个人轮流守夜睡觉了。谁也没有提白天的两个人，然而，这已经成了我们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再也无法解开的疑问。……
　　梦里，我梦见所有的雪花和寒冷都向我袭来，裹成了一个雪人，动不能动，话不能说。呆呆着看着黑脸也死在我面前，血流了一地，白红相应那么的清晰。
　　我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果真是外面的风雪刮了进来，我才梦见的那么冷。我站起身，本该守夜的眼镜却睡的深沉，只有我是清醒的，我迎着风雪望向黑洞洞的天外，若是天上真的有神明，而今会不会在等着我们的审判？
　　白雪泛着的夜晚也有一丝光，我隐隐望见一个黑影越走越近，我心上突突的跳，隐约是个人的样子。我忙叫醒季轩、向导和眼镜，大家朦胧着眼睛仔细看去，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人走的近了，正是黑脸！

　　黑脸带着一条条的血迹，混杂着不知什么液体，从头顶上一道道的流下来，脑袋像个血葫芦，拎着络腮胡子那把枪，一步步的走过来。洞里的几个人对望着，身上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恐惧的不止是黑脸的疯狂和冷枪，还有他身后肯能跟着的边防军，更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惊慌，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会杀死我们吗？
　　黑脸很快给我们了答案，就在门口，黑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起来是个微笑，看来无比诡异，黑脸就这么笔直的倒了下去，震的雪花四散乱飘，而黑脸再也没醒来。
　　仅剩的三个人惊魂未定，难不成我们是惊了鬼，被缠身了……眼镜嗫嚅道
　　放屁！向导怒道，那他妈的鬼！ 然而声音也飘忽而颤抖的厉害。
　　季轩竭力压制自己的恐惧，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
　　向导点点头，支撑着站起来，从黑脸身边小心翼翼的绕过去。说，继续往山深处走吧，先避开边防军再说过境的事。
　　几个人没说话，只是更加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进。这种寂静紧绷了所有人最敏感的神经。季轩扶着我，眼镜紧紧的抱着公文夹，向导四处勘察着地势。就这样一步步我们走向了大山最深处。
　　当夜幸运的找到了了一个大坑可以暂时避风，四个人蜷缩成一团紧挨着取暖，依旧是他们三个人轮流守夜，因为昨天眼镜的不负责，今天他守前夜，之后是向导和季轩。我朦朦胧胧的睡过去，梦见我打破那个男人头颅时的恐惧和快意。还有季轩看到我满身是血时的慌乱和带我走时的坚定。
　　直到季轩急忙的把我叫醒，天还没亮，黑沉沉的。我心下一惊，又出了什么事？
　　季轩慌乱的指着坑外，向导躺在一片血红里，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怎么回事？
　　季轩摇摇头，声音微微颤抖，本来是他守第二班，我没有睡的太熟所以自己醒来接班，就发现他……
　　天比之前更黑沉的厉害，风呼啸着刮断早已濒临崩溃的神经。壮阔的大山映的人如此渺小，神圣的雪山上，如此漆黑如幕的夜晚，冷冷的空气压的人对自然不由得心生畏惧，本就充满罪恶心虚发狂的我们，面对如此令人畏惧的自然，那份压抑和恐惧甚至超过了所有的危险和未知。
　　眼镜疯狂的大叫道，一定是闹鬼了！
　　别叫了！季轩忙紧紧的捂住他的嘴，你也不想活了！？哪来的鬼！
　　眼镜惊恐的不住颤抖，我心里也泛着一阵阵的凉意，还好有季轩，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再撑！也许经受不住这样和死亡玩的游戏，会自己了断去寻求心灵的解脱。
　　我们投降！眼镜突然说，去找边防军！他们至少会保护我的……对，对……
　　眼镜说着紧抱着皮包，开始连滚带爬的往坑外跑。季轩没能拉住他，让他一个箭步跑远了。
　　快抓住他！我瞬间惊醒，用力嘶喊着，让他见到边防军就全完了！
　　我和季轩惊慌的跑出坑外，疯狂着追着眼镜。外面不知何时开始大风呼啸，雪花乱飞，眼镜似乎疯了，见有人追他，更吓的大叫大跳，撕心裂肺的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要死。我不死！
　　诡异的吼叫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声音和着雪块窸窣的响。只听见头上也开始轰隆隆的作响，我呆立在原地，心中才浮现出两个字，雪崩。
　　灾难没有给我时间反应任何事，马上就感觉刺耳的声音震的我耳膜像破裂一样，远处的季轩放弃追眼镜开始往回跑，他在说什么，我听不到，也看不清楚他的手势，我只知道身上的雪开始压下来了，压在我的身上好沉，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