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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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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了。
模糊的画面里,萧轻只能看到两个黑黑的东西盯着自己。
也许是眼睛,也许只是两个窟窿,也许是某种正准备往外溢出的诡异。
“请做您出的……答回。”女人靠屏幕更近了一些。
她问:“是A、B是还D?”
录像带里根本没有提到问题,也没有说明选项对应的内容。
萧轻试探着问:“问题和选项是什么?”
女主持并不回答,又靠近了一些,额头几乎要抵在镜头上:“A、B还是D?”
节目的背景音乐停了。
演播厅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只留下一盏在女主持背后,让她的面容陷入一片昏暗中。
“A、B还是D?”主持人重复逼问。
萧轻的逆反心和好奇心一起上来了。
“我选‘还是’。”
不管直觉还是理性都在告诉他,三个选项多半都藏着坑,顺着对方的思路肯定没好下场。
这姐姐也没说不能选题干对吧。
室内安静到极致,可以听清楚自己的呼吸,以及呼吸时,衣物间轻微的摩擦声。
“滴滴滴——”
画面突然转为红色,突兀的大音量让萧轻一个激灵。
走廊,重复的灰色房门,门口的包浆拖鞋,一排熄灭的电视墙。
是这栋大楼里,萧轻刚进入的地点。
画面一点点推进。
破旧的金鱼、无限复制般的窗户……
越来越熟悉。
等等,这不就是他刚刚一路跑过来的路吗?
好像有什么人早就窥伺了他一路,然后炫耀似的,故意在他面前重走一边。
画面转过拐角,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半掩着的门,和缝隙里的电视屏幕光。
再近一些的话,也许就能在画面里看到自己惊愕的表情了。
按照恐怖向作品的一贯逻辑,当画面里出现自己的脸时,一定会发生点糟糕的事情。
萧轻直接放弃拔插头,往门口冲去。
众所周知,灵异节目都是用爱发电的 ,插头根本不影响它们的发挥。
冲到房间外。
走廊上依旧是之前那样,除萧轻外空无一人。
但有种强烈的被注视感,那是贪婪的渴求的目光,像粘稠的胶水一样贴在他身上。
萧轻转身,往来时相反的方向奔跑。
“嘀——”
走廊角落,落满灰尘的老电视亮了。
画面中,依旧是这条走廊,视角已经来到门前,在紧闭的房门口停留片刻,缓缓转动,一点点往萧轻的方向过来。
一股被发现的危机感立即沿着他脊背往上蹿。
“嘀——”
“嘀——”
萧轻跑到哪里,身边的老旧电视就亮到哪里。
电视里的画面正在一步步接近,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正手持摄影机追踪他,直播着。
他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奔跑的背影了。
在低像素的屏幕里,一切都染上了旧时代的气息,萧轻看着自己的身影,越看越觉得和这座大楼很适配。
配?
配就不妙了。
呸!
他可不属于这里。
他临时改变原定的方向,扭头往楼梯上跑去,没想动作太急,膝盖一下子磕在了铁制扶手上,发出“咚”的一声。
“嘶——”萧轻捂着膝盖痛呼。
“嘶——”身后电视亮起,里面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萧轻心头一颤,那玩意已经来到自己身后了!
他顾不得疼痛,迈开步子,踩上向上的阶梯。
只是踩上了第一级台阶。
萧轻却转瞬间出现在楼梯顶端,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拨弄胶片,将这段过程剪去了。
好安静,好像有层看不见的壁垒阻隔,楼梯下的声响完全不存在了。
他试探着回过头去。
下方的电视依旧对着他,画面停留在从楼梯处往上拍的角度,每一级台阶清晰可见,明明在上一点点就能捕捉到萧轻的脚,没有再往前的意思。
但也没有后退,就那么不甘心地凝视着。
萧轻没有放下警惕,他像是遇到野生动物那样警惕地缓缓后退,一点点拉开彼此的距离。
直到视线完全被楼层遮挡,再也看不到那台旧电视为止。
他粗略扫了眼走廊,依旧有几台旧电视,但没再亮起了。
萧轻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里的东西存在某种领地意识,楼下这玩意并不会往楼上走。
再次行走在走廊里,周围暂时没了危险,也不见其他玩家。
他被紧张短暂压下的窥私欲又蠢蠢欲动起来。
角落里有一抹亮粉色,是拖鞋,上面有个脚印,可疑的只有一只。
它经历了什么?它的另一半在哪里?它为什么是这种诱人的色泽……
他想要仔仔细细地研究一下。
不不不……
萧轻控制着自己,努力将视线从诱人探寻的拖鞋上撕下来。
“加油,你能做到的,成熟的小说家绝不会被一只拖鞋打到。”过期黑巧给他鼓励。
为了压制对拖鞋的渴望,他视线飞速在各种物件上游走,调动思绪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就目前来说,以他的战力对上红兔子……
除了红兔子跪下来求他不要死之外,实在想不到自己要怎么撑到第二个回合。
更不要说拿走对方身上的白盒子了。
他需要找到合作者。
有攻击力的,行事作风偏向直接,最好是稍微冲动不爱思考的类型。
这样他们可以弥补彼此的不足,同时生态位的差异会降低背刺的可能性。
一阵风拂过。
“吱嘎——”
视线范围内,一扇伟大的门缝开启了。
里面是引人遐思的黑暗,令每一个窥私癖蠢蠢欲动。
门缝,隐藏了秘密的门缝,里面藏着一个人所有的羞耻和不可言说。
他难以自持地将注意力放在门缝上。
正对上一颗黄灿灿的狗头照片。
“萧轻老师!”大黄狗照片下的纸袋里,来钱的声音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门完全打开。
来钱依旧四肢爬行,背上驮着一捆用绳子扎起来的各色小广告。
他绕着萧轻转圈圈,不停嗅闻:“真是萧轻老师,活的,没有尸体味!”
“又见面了,还好吗。”萧轻注意到他身上的灰色床单变脏许多,还有几个明显的脚印。
甚至,头上的纸袋边缘还有暗红的痕迹,也许是血渍。
挨打了?
“嗯,我?很好啊!”来钱蹲在地上,声音乐滋滋的。
“我受到老师的鼓舞,打算更积极一点游戏,然后就抱到大腿了,他们愿意带我通关,能为他们服务我很开心嘿嘿嘿嘿……”
这精神状态……
“老师,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要不你骑着我走?”
萧轻:“……”
想当狗的欲望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很废尊严,但加强到一定程度则会冲破束缚,让来钱当狗当出了爽感,人都乐观开朗许多。
“对了,老师,我带你去见我的大腿吧!”来钱慷慨提议。
对萧轻来说,把生存完全寄托在对方会守承诺上太虚无了,不过抱大腿是来钱的生存方式,他不打算当面质疑对方。
“他们拿到红兔子的弱点了,正在找红兔子的位置。当狗的事我来做,老师跟着混就行。”来钱继续补充。
萧轻对抱大腿没兴趣,但合作呢?
“大腿”有红兔子的弱点,他们应该也会对红兔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感兴趣。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两人一起在走廊上前进。
“大腿们人挺好的,就支使我找东西而已,最多踹两脚,不拿我当诱饵,也不用我试毒……”
来钱背着一大捆小广告在前面爬行引路,为人类服务让他充满干劲。
“就在这里——”
房门开了。
萧轻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很凌乱,杂物遍地,像是比格犬大战主人的收藏之后。
整个室内都没有疑似活人的东西。
正中间,二次元角色立牌模样的东西倒在地上。
立牌胸口被掏出个大洞。
粉色头发的少年,刘海上几个黑色发夹,肤色白的像奶油,眼睛红的像草莓,眼下一排彩色星星涂鸦,五官标致得跟个小蛋糕似的。
脖子上有一根鲜艳的红绳,机车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高腰背心,短裤,铆钉短靴。
来钱四肢并用扑在立牌上,哭嚎的比死了亲爹,亲爹复活五秒又被打死还难受:
“随便大佬!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萧轻挠着下巴欲言又止。
这小子终于疯了?
萧轻蹲在来钱身边,指尖戳了戳地上的立牌:“你确定这玩意半小时之前还是人?”
来钱吸着鼻子:“嗯……我……我出去找广告的时候他还踢了我屁股呢。”
“你说的另一个大腿是谁?在这里吗?”
“叫露露,不在了……”
那这位很可疑啊,萧轻继续问:“那人什么样?”
“是个魔法少女……大爷。”
萧轻疑惑看向来钱。
来钱眼神真挚,比划着:“就是长头发,水手服,声音很夹的,像动画里魔法少女那种大爷。”
“哦——”萧轻已经接受这游戏玩家折腾出的画风了。
至少还是个人,算保守的。
“红兔子的弱点是什么?”
“一个八音盒。”
“有什么功能?”
“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
“你们放哪的?”
“随便大佬之前随身带着,他可以把东西藏在身体里。”
萧轻盯着立牌胸口的洞:“露露袭击了随便,大概抢走了他身上的八音盒,可是动机呢?你们已经知道红兔子在哪了吗?"
来钱摇摇头:“不知道,我就是去搜集资料的,当时他们在屋里休息。”
“谁让你去的?”
“露露……吧?不过随便大佬也没反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露露把你支开,是为了制造对随便下手的机会?”
“啊?为什么?我们说好了一起抓红兔子的啊。”来钱有些崩溃地捂着头。
萧轻俯身正对着来钱:“他大概已经知道红兔子在哪的线索,只是没告诉你们。”
墨色的眼眸将他此刻的样子完全映入,像一潭将人吞没的死水:
“主持人追加了通关条件,你知道的吧?提交白盒子可以通关,但只有一个人。”
“我猜测,那个八音盒应该能大幅限制红兔子的行动,甚至重创红兔子。”
“这样的话,不需要击败它,也可以想办法偷走白盒子,露露也就没必要跟你们合作冒险。”
“……我被骗了?”来钱的声音颤抖着。
“我们都被骗了?”他看向地上的立牌。
萧轻没有回答。
“我当了那么久的狗……为什么要抛弃我?”
“是我不够听话吗?我干活不够卖力吗?是我挨打的反应不够精彩吗?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来钱匍匐在地,用力扣住自己的头,声音变得无力。
“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我?是……没必要吗?”
“哈哈……是啊,一条路边的流浪狗而已,能影响什么……”
有不甘,有后悔,有委屈,但是没有怨恨和愤怒。
他甚至没想过反抗。
“萧轻老师……我是不是只能永远呆在这场游戏里了……?”来钱嗫嚅着。
“妈妈还在等我呢……”
“我好笨的……干什么都不行,但是妈妈总说我很棒……”
“萧轻老师……”
“萧轻老师?”
正常情况下,在别人这么难过的时候,哪怕路过的无关人士也会安慰几句的,但萧轻安静的仿佛死路边了。
来钱忍不住抬起头。
下一秒,声音瞬间拔高:“老师你在做什么?!!!随便大佬啊——”
“咚——”
萧轻正踩在立牌身上,用力揣着对方的胸口,像是有什么万字文稿被删干净的大仇。
“放开。”萧轻还想补一脚,却被扑过来的来钱死死抱住大腿。
来钱死不撒手:“老师住手吧!鞭尸会尿床的!”
“你别抠我裆!”萧轻死命拽着裤子,试图拯救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
“萧轻老师我理解你错过了八音盒很生气,但是大佬被掏心窝子已经很惨了!你给他留个全尸嘛!”
来钱依旧拖着萧轻,生怕自己力气小一点他又上去一脚。
“我不是——,卧槽你放手!”萧轻脸都快绿了。
“咳咳……”
“不放,老师先离开!”
“咳咳……”
“你都快偷蛋了,我怎么离开!”
“咳咳……滚……下去……”一道虚弱的声音混入两人的争执。
萧轻和来钱齐齐向下看去。
被他们踩在下面的立牌开口了,上面的二次元少年表情虚弱,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
“随便大佬!你诈尸了!”
来钱连忙四肢并用爬下去。
“我可不能没有你啊!”
套着纸袋的狗头在对方头部用力蹭,将那一头粉毛蹭的乱七八糟。
“滚,纸都被你蹭上狗味了!”
随便一把糊开过于殷勤的来钱。
他摸了摸自己被重新拼上的胸口,口吐芬芳:“艹……这老东西还挺狠的。”
草莓色的眼眸转向站在一旁的萧轻:“手艺不错,小哥怎么称呼?”
“萧轻。”
萧轻趁两人说话时把快被扯断的裤子拉了上去,此刻已经恢复体面:
“我看被掏掉的部分正好掉地上,试着给你修一下。”
从逻辑上来说,纸板破了粘回去还是能用的。
他想着,既然这游戏玩家外观都能自定义了,那治疗方式也许不用太传统。
现在积累点经验,说不定以后能用来给闻弈安搞接头行动。
立牌一点点臌胀起来,从扁平变得立体,最终变成了精致到几乎以假乱真的纸扎人。
随便起身活动了几下,发现胸口硬拼的部分有些松动。
“啧。”
他将手伸向自己腰腹处,高腰背心下,少年的腰柔韧单薄,覆盖着薄薄一层腹肌。
刺啦。
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自己的皮。
纸质人皮之下不是内脏,而是一层又一层的纸张,他在其中摸索着,面色一沉:“果然。”
“老东西……”未尽的话语隐没在咬牙切齿中。
随后他翻到某一页,从其中拿出了一卷胶带。
粘吧粘吧给自己胸口贴了一圈,勉强不会掉下来。
“随便大佬,后面我帮你!”来钱十分有眼色,狗腿地抬起双手。
他净身高比随便高一大截,就算跪着也能够到对方后背。
随便懒得回头,随手将胶带扔过去,面色阴郁:
“老东西抢走了八音盒,他肯定早就——”
“知道红兔子的线索。”来钱补充。
被抢了台词的随便眉毛微挑,继续:“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他的目标是——”
“白盒子。”来钱接嘴。
“他想利用八音盒控制红兔子,然后偷走白盒子提交给主持人,自己一个人通关。”
随便终于转过头。
自己似乎没告诉过傻狗八音盒的作用?
他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来钱,怎么也没在这傻不拉几的纸袋子上看出智慧留下的痕迹。
不是这家伙自己想的,那就是……
红色眼珠转向房间里多出来的白毛。
单薄,苍白,人偶一样精致的面孔,有几分病气。
显然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但……能从环境就分析出之前他们面临的情况,顺便还猜出了唤醒自己的方法。
他的纸化状态是极端虚弱下的自保形态,难以自行解除,如果没人帮一把,还不知道下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
这家伙,很聪明。
擅长分析,理性,且胆大。
“要不要合作?”萧轻看随便的眼神也充满慈爱。
能打,暴躁,刚被坑了一把急需队友,渴望通关,还有来钱牵线增加基础信任,正好是他目前最刚需的队友。
“想要通关的话,我们要赶在露露获得白盒子之前抓住红兔子,时间有限。”
“条件。”随便只吐出两个字,很爽快。
萧轻喜欢干脆的人:“我要白盒子。”
“我会在抓住红兔子,保证大家通关之后再去拿,我们可以双赢。”
“行。”随便点头,作势要起身。
萧轻又补充:“我还有个条件。”
随便眉头微挑,面露些许不耐烦,但还是用眼神示意萧轻继续说。
“那个叫露露的家伙我们不能放过,我最讨厌背叛队友的人了,我们找到他,把八音盒抢回来吧。”
萧轻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诚恳。
他才不想直接对上现在的红兔子,那诡异的生机令人头皮离家出走,还是有弱点再动手的好。
“在没线索的情况下找红兔子可不简单,不如直接去拦截有线索的人。”
“你们跟露露做了一路的队友,对他有基础的了解,应该更容易找到人。”
“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先一步拿走白盒子通关了。”
他还有点猜测。
拿走红兔子手袋里东西的人就是露露,里面可能是闻弈安留给他的线索,也许还有别的。
萧轻可不能让这家伙溜走,闻弈安留下的东西只能是他的。
当然,这就没必要和临时队友交代了。
随便脸上的不耐烦渐渐褪去,他凝视着萧轻,带着几分怀疑,似乎想从那苍白的脸上看出什么。
初次见面就好感度拉满,愿意帮你报仇的朋友只会存在于少年漫画里,他早就不相信什么一见如故的友情了。
这家伙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顺便,我们还能练练手,增进一点配合度,我可不想在红兔子面前配合得漏洞百出。”
像是读出了随便此刻的内心,萧轻微笑着,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表现出想要试探新队友能力的样子。
这很合理,要是他展示出百分百的信赖,反而值得怀疑。
而且,这是个情绪价值和实际利益上都符合对方需要的提议,随便没有理由拒绝。
“哈……”随便轻笑,嘴角微扬。
“想探我的底,可以,我也很期待你的能力。”他起身,对着萧轻伸出手。
萧轻抬起手臂和他击掌。
啪。
合作达成,没有人询问来钱的意见。
来钱自己也没意见,已经自顾自在地上转起圈,像是在追逐看不见的尾巴。
一副跟主人出门散步,无忧无虑的傻狗样。
随便拧动了下手腕,从掌心撕下一块颜色暗沉的纸片。
纸片表面遍布皱褶,还有几块褐色斑点,与部分嘴角,像是小半张衰老的脸皮打印在纸面上。
“从老东西脸上薅下来的,敢偷袭我,当然要脱层皮。”
人皮纸轻颤,正缓慢往某个方向移动。
随便用指尖夹着人皮纸轻晃。
窗外的金鱼灯笼游过,带来了短暂的光。
他半张脸被照亮,半张脸仍旧笼罩在阴影中,草莓奶油小蛋糕一样的脸上笑容与杀意蔓延:
“走吧,去把他另外半张脸也撕下来~”
·
片刻后。
三人站在古怪的电话前面。
电话表面没有数字,只有一颗颗彩色水果糖一样的按键。
他们沿着人皮纸的指引一路向前,最后却停在了这里,周围不见穿成魔法少女的老大爷。
“奇怪。”随便用指尖弹着那片从露露脸上撕扯下的人皮纸,纸张却不再颤动了。
“该不会是要打电话联系人来接,或者开启什么传送?”萧轻猜测着。
“可是电话号码呢?”随便问。
萧轻摇摇头,表示暂时没有线索。
“电话?我……我这里好像有。”来钱悄悄举起手。
四只眼睛同时看向他。
“之前露露让我去搜集资料的时候顺便看到的……”
来钱被看得有点害羞,他捂着脸,伸手进身上披的床单里掏了几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几张小广告。
萧轻接过一看,嘴角微抽:“生骨肉+冻干蛋黄+牛肉,狗狗爱吃不挑嘴……”
“啊,下面粘着那张才是。”来钱连忙把狗粮广告抽了回去,宝贝似的塞回身上不知名位置。
萧轻忍不住瞥了一眼,又快速收回了好奇心,看向下一张。
【白兔子侦探事务所】
【还在为生活里的大小屁事没办法解决而烦恼吗?】
【白兔子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胆大的冒险精神,不接凶杀案,不跟踪危险目标,不解决暴力犯罪,不对抗富商权贵,专为日常琐事而生】
【三流的价格,三流的服务,以后都没有那只傻兔子了,再也不会有免费服务了】
每个字都丧了吧唧的,很没有干劲的样子,这样真的有生意吗?
后面几张都是这个叫“白兔子侦探事务所”的广告,纸张都有磨损褪色的痕迹,看起来风吹日晒有些时候了。
等等,白兔子,兔子。
还有那句“以后都没有那只傻兔子了”。
这只白兔子看起来和某只兔子有关联,并且因为对方不在导致业务能力下降。
会是红兔子吗?
“有线索了?”随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萧轻点点头,指着“那只傻兔子”几个字:
“白兔子可能和红兔子是合作关系,可能是前搭档,助手,或者经纪人,联系人之类的后勤。”
“红兔子想去做某件危险的事,白兔子不同意,两人就此拆伙,导致侦探事务所的业务范围缩小。”
“这也能看出来?你是推理小说家?”随便挑眉,有些惊讶。
“萧轻老师是奇幻冒险小说家,很厉害的。”来钱帮忙解释。
“多厉害?”
“嗯……”来钱思索片刻,想不出具体的形容词和数据。
“能上电视,拖稿的话,书粉会半夜爬窗户催他快写的那种。”
随便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转向萧轻。
“……小说家也不容易啊,读者半夜敲窗户你会开吗?”
“我选择躲床底。”
“要是他们不走呢?”
“床底也不是不能睡。”
来钱竖起大拇指:“这就是专业。”
随便翻了个白眼:“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拖稿。”
萧轻举起小广告,仔细查看。
总觉得按照排版来说,下面应该还有点内容,但现在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将广告对着灯光,光将纸内部的纤维纹理都勾勒出来。
最下方果然有一排褪色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红字。
【联系方式:拨打“红蓝红红红蓝红”】
萧轻把小广告递给随便:“试试吧,红蓝红红红蓝红。”
随便迅速摸出一本食谱假装翻开:
“我查点资料。”
萧轻:“……”
这就是你查《中老年100道养生餐》的理由?
来钱干脆缩到柱子后面,只剩下个屁股:
“……我是狗。”
萧轻:“……”
这个倒没撒谎。
如果问现代人有什么共享缺陷,不爱打电话恐怕是其中一份。
难道他就很爱打电话吗?!
萧轻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按下红蓝红红红蓝红。
没有拨号提示音。
片刻的死寂后,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醉意从听筒传来:
“嗝……白兔子侦探事务所的电话老白为您服务,有什么……事,留言。”
萧轻按照这游戏的离谱风格开始即兴创作:“我家的锅跑了,怕被老妈骂,想委托你帮忙找找。”
“请确认:锅,是否会突然袭击你?是否参与命案?……嗝,是否吃过奇怪的东西?有没有和不明存在有过交集?”
“没有,就是自己出门遛弯了。”
“这口锅有没有前任主人?是不是从富豪的垃圾桶里的捡的?或者偷的?”
“没有,我妈自己买的便宜货。”
“……嗝,不接凶杀案,确认,不跟踪危险目标,确认,不解决暴力犯罪,确认,不对抗富商权贵,确认。”
“来……过来吧。”
三人瞬间向下坠落,像是变成了虚影,所有的楼层阻碍都不存在了,一层层楼板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
身体不受控制地转着圈,眼前的画面疯狂旋转。
“啊啊啊——”来钱忍不住尖叫。
最终,三人穿过天花板,掉落在走廊。
这里比之前的位置更下层,但上下依旧是不断重复的窗户,青白色的雾气弥漫,像场褪色的梦,脏脏旧旧的。
“呕……”萧轻趴在扶手上干呕。
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洗衣机涮过的袜子。
“呜……”来钱捂着嘴蹲在地上。
眼见浮现一位面容阴鸷不像好鸟的老太太幻影,不认识,姑且当成是太奶吧。
“……”随便靠着墙,艰难地深呼吸,从菜谱里撕了张薄荷茶慢慢嚼着。
片刻后。
“不对劲。”第一个缓过劲的随便语气变得凝重。
“白兔子死了!”
“什么?!”另外两人连忙看过去。
白兔子侦探事务所招牌已经掉漆褪色,看起来经营状态并不好。
毛发斑驳的白色兔子,被彩虹波板糖穿过脑袋钉死在招牌上面,露出的半张脸上暗淡的红眸圆睁,残留着不甘与恐惧。
谁,或者什么东西,先一步杀了它。
随便的目光凝固在白兔子头部染血的波板糖。
“认识的?”萧轻问。
随便摇摇头:“没见老东西用过,不能确定。”
“哎呀……”
那声音干瘪尖锐,像是枯骨刮过镜面,令人起不寒而栗。
尸体突然讲话让三人一惊,目光不由得看了过去。
“是不读书的坏小孩呢~”白兔子失去生机的嘴开合,金色蜜糖混着鲜血从嘴角溢出,沾湿了毛发。
来钱下意识一震,后退两步:“你、你怎么知道?”
随便沉默不语。
瞳孔散开的红色眼珠缓缓转动向来钱,尖声嘲讽:
“不会读书的笨小孩、永远比不上别人、一事无成、再努力也没有用的败犬!”
“你!”来钱音调拔高了。
“你很羡慕狗对不对?狗被人宠爱着,天天有零食吃,还有主人带着散步,哪怕只是会坐下握手都能被夸好聪明,好可爱。”
“为什么狗都有人爱?而你没有呢?”
“你以为变成狗就能得到关注吗?”
“不,你没有天赋,连做狗都做不到自然!只能是路边一条被汽车碾死也没人在意的野狗!哈哈哈哈哈!”
“我!我……不,我我我……”来钱的呼吸变得粗重,张口结舌了半天,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嘻嘻……”
白兔子尖锐地笑了两声,又将目光落在随便身上:
“没人要的东方女人生的没人要的破小孩,多余的东西,随便叫什么都好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信不信我捏烂你的嘴?!”随便拔高音量打断了白兔子的话。
他仿佛被戳中隐秘痛处,眼眶倏然泛起愤怒的红晕,手握成拳。
“捏啊,反正我已经是只死兔子了,你可以捏出我的脑子,然后把它扔在地上哈哈哈哈哈哈——”
“没人要的野狗和没人要的小孩,你们是天生的好队友呢哈哈哈哈哈哈——”
白兔子的尸体有恃无恐地嘲讽着,肆意挖掘两人心中的弱点。
尸体僵硬的眼珠子随后转向萧轻。
“……”这一下,它陷入短暂的沉默。
五只眼一起看向萧轻。
来钱低声对随便说:“我知道,一定是萧轻老师家庭幸福,事业也干得好,找不到攻击点。”
随便撇撇嘴:“也许是太过抽象,要素过多,一时不知道攻击哪一点。”
“小说家……小说家哈哈哈哈哈小说家!!!!”白兔子的尸体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随便和来钱都不明白,小说家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职业。
萧轻完全没被嘲讽到,他盯着白兔子,思路飞速转动。
白兔子的个人素质确实有些意料之外的低。
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杀死了,却守在这里,嘲讽他们三个不相干的人,第一次见这么有活力的死者。
是死了也想蹦跶两下的纯粹愉悦犯吗?
还是像魔术师夸张的假动作一样,为了遮掩真正的操作?它在隐藏什么?还是拖延什么?
“谁杀的你?”他问,同时谨慎地观察四周。
“哈哈哈哈!白兔子是死兔子了,什么都没看见的窝囊废物!!!!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看来它自己也不清楚。
谁会来找白兔子?
和它有业务往来,或者知道红兔子和白兔子的关系,打算打听红兔子线索的家伙。
谁会杀白兔子?
首先排除红兔子,白兔子死于物理攻击,和红兔子内脏那诡异的攻击方式差异很大。
红兔子其他的队友为了保密?
也不像,红兔子如果还有其他支援,也不至于找上曼陀罗这个走私商。
玩家的可能性很大,提前一步杀死白兔子的话,就能阻止后来人通过白兔子获得关于红兔子的消息,提前抓住红兔子。
露露,是这个人的概率很高。
如果白兔子另有目的,它在死后留下布置是为什么?
给自己报仇?保护红兔子?或者……留下信息?
“当当~当当~”上课铃忽然在走廊中响起
眼前的画面突然分裂了,破旧的走廊与不知名的教室不停重叠又分开。
“坏小孩!重新读书!重新读书!重新读书!重新读书!”
白兔子的尸体尖锐嘶哑地叫起来,与铃声叠加着刺入耳中。
“当当~当当~”
“重新读书!重新读书!重新读书!!!”
脚下的地面好像成了一滩烂泥,根本站不稳,还拽着人往下沉沦。
本就混乱的画面产生波动,窗户与桌椅互相挤压,搅拌在一起,旋转,扭曲,撕扯着神经。
不知过去多久,难以忍受的眩晕与噪音消失了。
萧轻揉着太阳穴,视线终于清晰起来。
窗外的天空是葡萄糖果一样的紫色,巨大的红色眼珠高悬在天际,像一轮超现实艺术家描绘出的太阳。
雪白的墙面,排列整齐的课桌椅,上面坐满穿着整齐白衬衫黑马甲校服的背影。
只不过,脖子以上是白色的脑袋,加一对竖起来的长耳朵。
好像都是……白色的兔子?
讲台上坐着个兔子脑袋的家伙。
穿着中年领导最爱的条纹POLO衫,旁边摆着金属保温杯,一副深受家长信赖的架势。
它背后的黑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考试”。
考试?
萧轻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他正坐在最后一排,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着校服的手臂,右手握着一只灰色签字笔,左手臂下压着一张空白试卷。
1.你后颈此刻感受到的注视感来源是:
A)监考员
B)黑板
C)前方第五名考生
D)你自己
这是什么古怪的题目?萧轻忍不住皱眉。
他明明就坐在最后一排,怎么可能有人盯着他的后颈?身后只有黑板,但黑板理论上也是不会盯人的。
但在这游戏里,ABCD都有可能是正确选项。
他沉住气,继续往下看。
2.用三种方式证明:你的脖子并不是你身体的原装部件。
3.如果你从出生起,每说谎一次,教室的温度就每分钟下降0.1°,请问你的死亡时间是?
……
44.现在教室里,谁和我们不一样?
看到这里,一阵凉意透过薄薄的校服刺入肌肤。
那是微妙的被注视感。
皮肤能微微感觉到刺激,哪怕没有睁开眼,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萧轻依旧保持着低头看试卷的姿势。
头没有抬起,只是眼珠往上旋转,尽量缩小动静窥探着教室里的“同学”。
这一眼,凉意骤然在皮肤表面炸开,蔓延,沁入骨骼。
所有的兔子脑袋都悄悄转过来些许。
一双双瞳孔散开的红色眼睛转到眼眶边缘,隐秘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