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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不妙了。

      模糊的画面里,萧轻只能看到两个黑黑的东西盯着自己。

      也许是眼睛,也许只是两个窟窿,也许是某种正准备往外溢出的诡异。

      “请做您出的……答回。”女人靠屏幕更近了一些。

      她问:“是A、B是还D?”

      录像带里根本没有提到问题,也没有说明选项对应的内容。

      萧轻试探着问:“问题和选项是什么?”

      女主持并不回答,又靠近了一些,额头几乎要抵在镜头上:“A、B还是D?”

      节目的背景音乐停了。

      演播厅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只留下一盏在女主持背后,让她的面容陷入一片昏暗中。

      “A、B还是D?”主持人重复逼问。

      萧轻的逆反心和好奇心一起上来了。

      “我选‘还是’。”

      不管直觉还是理性都在告诉他,三个选项多半都藏着坑,顺着对方的思路肯定没好下场。

      这姐姐也没说不能选题干对吧。

      室内安静到极致,可以听清楚自己的呼吸,以及呼吸时,衣物间轻微的摩擦声。

      “滴滴滴——”

      画面突然转为红色,突兀的大音量让萧轻一个激灵。

      走廊,重复的灰色房门,门口的包浆拖鞋,一排熄灭的电视墙。

      是这栋大楼里,萧轻刚进入的地点。

      画面一点点推进。

      破旧的金鱼、无限复制般的窗户……

      越来越熟悉。

      等等,这不就是他刚刚一路跑过来的路吗?

      好像有什么人早就窥伺了他一路,然后炫耀似的,故意在他面前重走一边。

      画面转过拐角,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半掩着的门,和缝隙里的电视屏幕光。

      再近一些的话,也许就能在画面里看到自己惊愕的表情了。

      按照恐怖向作品的一贯逻辑,当画面里出现自己的脸时,一定会发生点糟糕的事情。

      萧轻直接放弃拔插头,往门口冲去。

      众所周知,灵异节目都是用爱发电的 ,插头根本不影响它们的发挥。

      冲到房间外。

      走廊上依旧是之前那样,除萧轻外空无一人。

      但有种强烈的被注视感,那是贪婪的渴求的目光,像粘稠的胶水一样贴在他身上。

      萧轻转身,往来时相反的方向奔跑。

      “嘀——”

      走廊角落,落满灰尘的老电视亮了。

      画面中,依旧是这条走廊,视角已经来到门前,在紧闭的房门口停留片刻,缓缓转动,一点点往萧轻的方向过来。

      一股被发现的危机感立即沿着他脊背往上蹿。

      “嘀——”
      “嘀——”

      萧轻跑到哪里,身边的老旧电视就亮到哪里。

      电视里的画面正在一步步接近,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正手持摄影机追踪他,直播着。

      他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奔跑的背影了。

      在低像素的屏幕里,一切都染上了旧时代的气息,萧轻看着自己的身影,越看越觉得和这座大楼很适配。

      配?

      配就不妙了。

      呸!

      他可不属于这里。

      他临时改变原定的方向,扭头往楼梯上跑去,没想动作太急,膝盖一下子磕在了铁制扶手上,发出“咚”的一声。

      “嘶——”萧轻捂着膝盖痛呼。

      “嘶——”身后电视亮起,里面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萧轻心头一颤,那玩意已经来到自己身后了!

      他顾不得疼痛,迈开步子,踩上向上的阶梯。

      只是踩上了第一级台阶。

      萧轻却转瞬间出现在楼梯顶端,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拨弄胶片,将这段过程剪去了。

      好安静,好像有层看不见的壁垒阻隔,楼梯下的声响完全不存在了。

      他试探着回过头去。

      下方的电视依旧对着他,画面停留在从楼梯处往上拍的角度,每一级台阶清晰可见,明明在上一点点就能捕捉到萧轻的脚,没有再往前的意思。

      但也没有后退,就那么不甘心地凝视着。

      萧轻没有放下警惕,他像是遇到野生动物那样警惕地缓缓后退,一点点拉开彼此的距离。

      直到视线完全被楼层遮挡,再也看不到那台旧电视为止。

      他粗略扫了眼走廊,依旧有几台旧电视,但没再亮起了。

      萧轻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里的东西存在某种领地意识,楼下这玩意并不会往楼上走。

      再次行走在走廊里,周围暂时没了危险,也不见其他玩家。

      他被紧张短暂压下的窥私欲又蠢蠢欲动起来。

      角落里有一抹亮粉色,是拖鞋,上面有个脚印,可疑的只有一只。

      它经历了什么?它的另一半在哪里?它为什么是这种诱人的色泽……

      他想要仔仔细细地研究一下。

      不不不……

      萧轻控制着自己,努力将视线从诱人探寻的拖鞋上撕下来。

      “加油,你能做到的,成熟的小说家绝不会被一只拖鞋打到。”过期黑巧给他鼓励。

      为了压制对拖鞋的渴望,他视线飞速在各种物件上游走,调动思绪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就目前来说,以他的战力对上红兔子……

      除了红兔子跪下来求他不要死之外,实在想不到自己要怎么撑到第二个回合。

      更不要说拿走对方身上的白盒子了。

      他需要找到合作者。

      有攻击力的,行事作风偏向直接,最好是稍微冲动不爱思考的类型。

      这样他们可以弥补彼此的不足,同时生态位的差异会降低背刺的可能性。

      一阵风拂过。

      “吱嘎——”

      视线范围内,一扇伟大的门缝开启了。

      里面是引人遐思的黑暗,令每一个窥私癖蠢蠢欲动。

      门缝,隐藏了秘密的门缝,里面藏着一个人所有的羞耻和不可言说。

      他难以自持地将注意力放在门缝上。

      正对上一颗黄灿灿的狗头照片。

      “萧轻老师!”大黄狗照片下的纸袋里,来钱的声音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门完全打开。

      来钱依旧四肢爬行,背上驮着一捆用绳子扎起来的各色小广告。

      他绕着萧轻转圈圈,不停嗅闻:“真是萧轻老师,活的,没有尸体味!”

      “又见面了,还好吗。”萧轻注意到他身上的灰色床单变脏许多,还有几个明显的脚印。

      甚至,头上的纸袋边缘还有暗红的痕迹,也许是血渍。

      挨打了?

      “嗯,我?很好啊!”来钱蹲在地上,声音乐滋滋的。

      “我受到老师的鼓舞,打算更积极一点游戏,然后就抱到大腿了,他们愿意带我通关,能为他们服务我很开心嘿嘿嘿嘿……”

      这精神状态……

      “老师,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要不你骑着我走?”

      萧轻:“……”

      想当狗的欲望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很废尊严,但加强到一定程度则会冲破束缚,让来钱当狗当出了爽感,人都乐观开朗许多。

      “对了,老师,我带你去见我的大腿吧!”来钱慷慨提议。

      对萧轻来说,把生存完全寄托在对方会守承诺上太虚无了,不过抱大腿是来钱的生存方式,他不打算当面质疑对方。

      “他们拿到红兔子的弱点了,正在找红兔子的位置。当狗的事我来做,老师跟着混就行。”来钱继续补充。

      萧轻对抱大腿没兴趣,但合作呢?

      “大腿”有红兔子的弱点,他们应该也会对红兔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感兴趣。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两人一起在走廊上前进。

      “大腿们人挺好的,就支使我找东西而已,最多踹两脚,不拿我当诱饵,也不用我试毒……”

      来钱背着一大捆小广告在前面爬行引路,为人类服务让他充满干劲。

      “就在这里——”

      房门开了。

      萧轻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很凌乱,杂物遍地,像是比格犬大战主人的收藏之后。

      整个室内都没有疑似活人的东西。

      正中间,二次元角色立牌模样的东西倒在地上。

      立牌胸口被掏出个大洞。

      粉色头发的少年,刘海上几个黑色发夹,肤色白的像奶油,眼睛红的像草莓,眼下一排彩色星星涂鸦,五官标致得跟个小蛋糕似的。

      脖子上有一根鲜艳的红绳,机车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高腰背心,短裤,铆钉短靴。

      来钱四肢并用扑在立牌上,哭嚎的比死了亲爹,亲爹复活五秒又被打死还难受:

      “随便大佬!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萧轻挠着下巴欲言又止。

      这小子终于疯了?

      萧轻蹲在来钱身边,指尖戳了戳地上的立牌:“你确定这玩意半小时之前还是人?”

      来钱吸着鼻子:“嗯……我……我出去找广告的时候他还踢了我屁股呢。”

      “你说的另一个大腿是谁?在这里吗?”

      “叫露露,不在了……”

      那这位很可疑啊,萧轻继续问:“那人什么样?”

      “是个魔法少女……大爷。”

      萧轻疑惑看向来钱。

      来钱眼神真挚,比划着:“就是长头发,水手服,声音很夹的,像动画里魔法少女那种大爷。”

      “哦——”萧轻已经接受这游戏玩家折腾出的画风了。

      至少还是个人,算保守的。

      “红兔子的弱点是什么?”

      “一个八音盒。”

      “有什么功能?”

      “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

      “你们放哪的?”

      “随便大佬之前随身带着,他可以把东西藏在身体里。”

      萧轻盯着立牌胸口的洞:“露露袭击了随便,大概抢走了他身上的八音盒,可是动机呢?你们已经知道红兔子在哪了吗?"

      来钱摇摇头:“不知道,我就是去搜集资料的,当时他们在屋里休息。”

      “谁让你去的?”

      “露露……吧?不过随便大佬也没反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露露把你支开,是为了制造对随便下手的机会?”

      “啊?为什么?我们说好了一起抓红兔子的啊。”来钱有些崩溃地捂着头。

      萧轻俯身正对着来钱:“他大概已经知道红兔子在哪的线索,只是没告诉你们。”

      墨色的眼眸将他此刻的样子完全映入,像一潭将人吞没的死水:

      “主持人追加了通关条件,你知道的吧?提交白盒子可以通关,但只有一个人。”

      “我猜测,那个八音盒应该能大幅限制红兔子的行动,甚至重创红兔子。”

      “这样的话,不需要击败它,也可以想办法偷走白盒子,露露也就没必要跟你们合作冒险。”

      “……我被骗了?”来钱的声音颤抖着。

      “我们都被骗了?”他看向地上的立牌。

      萧轻没有回答。

      “我当了那么久的狗……为什么要抛弃我?”

      “是我不够听话吗?我干活不够卖力吗?是我挨打的反应不够精彩吗?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来钱匍匐在地,用力扣住自己的头,声音变得无力。

      “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我?是……没必要吗?”

      “哈哈……是啊,一条路边的流浪狗而已,能影响什么……”

      有不甘,有后悔,有委屈,但是没有怨恨和愤怒。

      他甚至没想过反抗。

      “萧轻老师……我是不是只能永远呆在这场游戏里了……?”来钱嗫嚅着。

      “妈妈还在等我呢……”

      “我好笨的……干什么都不行,但是妈妈总说我很棒……”

      “萧轻老师……”

      “萧轻老师?”

      正常情况下,在别人这么难过的时候,哪怕路过的无关人士也会安慰几句的,但萧轻安静的仿佛死路边了。

      来钱忍不住抬起头。

      下一秒,声音瞬间拔高:“老师你在做什么?!!!随便大佬啊——”

      “咚——”

      萧轻正踩在立牌身上,用力揣着对方的胸口,像是有什么万字文稿被删干净的大仇。

      “放开。”萧轻还想补一脚,却被扑过来的来钱死死抱住大腿。

      来钱死不撒手:“老师住手吧!鞭尸会尿床的!”

      “你别抠我裆!”萧轻死命拽着裤子,试图拯救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

      “萧轻老师我理解你错过了八音盒很生气,但是大佬被掏心窝子已经很惨了!你给他留个全尸嘛!”

      来钱依旧拖着萧轻,生怕自己力气小一点他又上去一脚。

      “我不是——,卧槽你放手!”萧轻脸都快绿了。

      “咳咳……”

      “不放,老师先离开!”

      “咳咳……”

      “你都快偷蛋了,我怎么离开!”

      “咳咳……滚……下去……”一道虚弱的声音混入两人的争执。

      萧轻和来钱齐齐向下看去。

      被他们踩在下面的立牌开口了,上面的二次元少年表情虚弱,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

      “随便大佬!你诈尸了!”

      来钱连忙四肢并用爬下去。

      “我可不能没有你啊!”

      套着纸袋的狗头在对方头部用力蹭,将那一头粉毛蹭的乱七八糟。

      “滚,纸都被你蹭上狗味了!”

      随便一把糊开过于殷勤的来钱。

      他摸了摸自己被重新拼上的胸口,口吐芬芳:“艹……这老东西还挺狠的。”

      草莓色的眼眸转向站在一旁的萧轻:“手艺不错,小哥怎么称呼?”

      “萧轻。”

      萧轻趁两人说话时把快被扯断的裤子拉了上去,此刻已经恢复体面:

      “我看被掏掉的部分正好掉地上,试着给你修一下。”

      从逻辑上来说,纸板破了粘回去还是能用的。

      他想着,既然这游戏玩家外观都能自定义了,那治疗方式也许不用太传统。

      现在积累点经验,说不定以后能用来给闻弈安搞接头行动。

      立牌一点点臌胀起来,从扁平变得立体,最终变成了精致到几乎以假乱真的纸扎人。

      随便起身活动了几下,发现胸口硬拼的部分有些松动。

      “啧。”

      他将手伸向自己腰腹处,高腰背心下,少年的腰柔韧单薄,覆盖着薄薄一层腹肌。

      刺啦。

      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自己的皮。

      纸质人皮之下不是内脏,而是一层又一层的纸张,他在其中摸索着,面色一沉:“果然。”

      “老东西……”未尽的话语隐没在咬牙切齿中。

      随后他翻到某一页,从其中拿出了一卷胶带。

      粘吧粘吧给自己胸口贴了一圈,勉强不会掉下来。

      “随便大佬,后面我帮你!”来钱十分有眼色,狗腿地抬起双手。

      他净身高比随便高一大截,就算跪着也能够到对方后背。

      随便懒得回头,随手将胶带扔过去,面色阴郁:

      “老东西抢走了八音盒,他肯定早就——”

      “知道红兔子的线索。”来钱补充。

      被抢了台词的随便眉毛微挑,继续:“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他的目标是——”

      “白盒子。”来钱接嘴。

      “他想利用八音盒控制红兔子,然后偷走白盒子提交给主持人,自己一个人通关。”

      随便终于转过头。

      自己似乎没告诉过傻狗八音盒的作用?

      他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来钱,怎么也没在这傻不拉几的纸袋子上看出智慧留下的痕迹。

      不是这家伙自己想的,那就是……

      红色眼珠转向房间里多出来的白毛。

      单薄,苍白,人偶一样精致的面孔,有几分病气。

      显然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但……能从环境就分析出之前他们面临的情况,顺便还猜出了唤醒自己的方法。

      他的纸化状态是极端虚弱下的自保形态,难以自行解除,如果没人帮一把,还不知道下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

      这家伙,很聪明。

      擅长分析,理性,且胆大。

      “要不要合作?”萧轻看随便的眼神也充满慈爱。

      能打,暴躁,刚被坑了一把急需队友,渴望通关,还有来钱牵线增加基础信任,正好是他目前最刚需的队友。

      “想要通关的话,我们要赶在露露获得白盒子之前抓住红兔子,时间有限。”

      “条件。”随便只吐出两个字,很爽快。

      萧轻喜欢干脆的人:“我要白盒子。”

      “我会在抓住红兔子,保证大家通关之后再去拿,我们可以双赢。”

      “行。”随便点头,作势要起身。

      萧轻又补充:“我还有个条件。”

      随便眉头微挑,面露些许不耐烦,但还是用眼神示意萧轻继续说。

      “那个叫露露的家伙我们不能放过,我最讨厌背叛队友的人了,我们找到他,把八音盒抢回来吧。”

      萧轻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诚恳。

      他才不想直接对上现在的红兔子,那诡异的生机令人头皮离家出走,还是有弱点再动手的好。

      “在没线索的情况下找红兔子可不简单,不如直接去拦截有线索的人。”

      “你们跟露露做了一路的队友,对他有基础的了解,应该更容易找到人。”

      “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先一步拿走白盒子通关了。”

      他还有点猜测。

      拿走红兔子手袋里东西的人就是露露,里面可能是闻弈安留给他的线索,也许还有别的。

      萧轻可不能让这家伙溜走,闻弈安留下的东西只能是他的。

      当然,这就没必要和临时队友交代了。

      随便脸上的不耐烦渐渐褪去,他凝视着萧轻,带着几分怀疑,似乎想从那苍白的脸上看出什么。

      初次见面就好感度拉满,愿意帮你报仇的朋友只会存在于少年漫画里,他早就不相信什么一见如故的友情了。

      这家伙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顺便,我们还能练练手,增进一点配合度,我可不想在红兔子面前配合得漏洞百出。”

      像是读出了随便此刻的内心,萧轻微笑着,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表现出想要试探新队友能力的样子。

      这很合理,要是他展示出百分百的信赖,反而值得怀疑。

      而且,这是个情绪价值和实际利益上都符合对方需要的提议,随便没有理由拒绝。

      “哈……”随便轻笑,嘴角微扬。

      “想探我的底,可以,我也很期待你的能力。”他起身,对着萧轻伸出手。

      萧轻抬起手臂和他击掌。

      啪。

      合作达成,没有人询问来钱的意见。

      来钱自己也没意见,已经自顾自在地上转起圈,像是在追逐看不见的尾巴。

      一副跟主人出门散步,无忧无虑的傻狗样。

      随便拧动了下手腕,从掌心撕下一块颜色暗沉的纸片。

      纸片表面遍布皱褶,还有几块褐色斑点,与部分嘴角,像是小半张衰老的脸皮打印在纸面上。

      “从老东西脸上薅下来的,敢偷袭我,当然要脱层皮。”

      人皮纸轻颤,正缓慢往某个方向移动。

      随便用指尖夹着人皮纸轻晃。

      窗外的金鱼灯笼游过,带来了短暂的光。

      他半张脸被照亮,半张脸仍旧笼罩在阴影中,草莓奶油小蛋糕一样的脸上笑容与杀意蔓延:

      “走吧,去把他另外半张脸也撕下来~”

      ·
      片刻后。

      三人站在古怪的电话前面。

      电话表面没有数字,只有一颗颗彩色水果糖一样的按键。

      他们沿着人皮纸的指引一路向前,最后却停在了这里,周围不见穿成魔法少女的老大爷。

      “奇怪。”随便用指尖弹着那片从露露脸上撕扯下的人皮纸,纸张却不再颤动了。

      “该不会是要打电话联系人来接,或者开启什么传送?”萧轻猜测着。

      “可是电话号码呢?”随便问。

      萧轻摇摇头,表示暂时没有线索。

      “电话?我……我这里好像有。”来钱悄悄举起手。

      四只眼睛同时看向他。

      “之前露露让我去搜集资料的时候顺便看到的……”

      来钱被看得有点害羞,他捂着脸,伸手进身上披的床单里掏了几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几张小广告。

      萧轻接过一看,嘴角微抽:“生骨肉+冻干蛋黄+牛肉,狗狗爱吃不挑嘴……”

      “啊,下面粘着那张才是。”来钱连忙把狗粮广告抽了回去,宝贝似的塞回身上不知名位置。

      萧轻忍不住瞥了一眼,又快速收回了好奇心,看向下一张。

      【白兔子侦探事务所】

      【还在为生活里的大小屁事没办法解决而烦恼吗?】

      【白兔子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胆大的冒险精神,不接凶杀案,不跟踪危险目标,不解决暴力犯罪,不对抗富商权贵,专为日常琐事而生】

      【三流的价格,三流的服务,以后都没有那只傻兔子了,再也不会有免费服务了】

      每个字都丧了吧唧的,很没有干劲的样子,这样真的有生意吗?

      后面几张都是这个叫“白兔子侦探事务所”的广告,纸张都有磨损褪色的痕迹,看起来风吹日晒有些时候了。

      等等,白兔子,兔子。

      还有那句“以后都没有那只傻兔子了”。

      这只白兔子看起来和某只兔子有关联,并且因为对方不在导致业务能力下降。

      会是红兔子吗?

      “有线索了?”随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萧轻点点头,指着“那只傻兔子”几个字:

      “白兔子可能和红兔子是合作关系,可能是前搭档,助手,或者经纪人,联系人之类的后勤。”

      “红兔子想去做某件危险的事,白兔子不同意,两人就此拆伙,导致侦探事务所的业务范围缩小。”

      “这也能看出来?你是推理小说家?”随便挑眉,有些惊讶。

      “萧轻老师是奇幻冒险小说家,很厉害的。”来钱帮忙解释。

      “多厉害?”

      “嗯……”来钱思索片刻,想不出具体的形容词和数据。

      “能上电视,拖稿的话,书粉会半夜爬窗户催他快写的那种。”

      随便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转向萧轻。

      “……小说家也不容易啊,读者半夜敲窗户你会开吗?”

      “我选择躲床底。”

      “要是他们不走呢?”

      “床底也不是不能睡。”

      来钱竖起大拇指:“这就是专业。”

      随便翻了个白眼:“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拖稿。”

      萧轻举起小广告,仔细查看。

      总觉得按照排版来说,下面应该还有点内容,但现在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将广告对着灯光,光将纸内部的纤维纹理都勾勒出来。

      最下方果然有一排褪色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红字。

      【联系方式:拨打“红蓝红红红蓝红”】

      萧轻把小广告递给随便:“试试吧,红蓝红红红蓝红。”

      随便迅速摸出一本食谱假装翻开:
      “我查点资料。”

      萧轻:“……”

      这就是你查《中老年100道养生餐》的理由?

      来钱干脆缩到柱子后面,只剩下个屁股:
      “……我是狗。”

      萧轻:“……”

      这个倒没撒谎。

      如果问现代人有什么共享缺陷,不爱打电话恐怕是其中一份。

      难道他就很爱打电话吗?!

      萧轻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按下红蓝红红红蓝红。

      没有拨号提示音。

      片刻的死寂后,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醉意从听筒传来:

      “嗝……白兔子侦探事务所的电话老白为您服务,有什么……事,留言。”

      萧轻按照这游戏的离谱风格开始即兴创作:“我家的锅跑了,怕被老妈骂,想委托你帮忙找找。”

      “请确认:锅,是否会突然袭击你?是否参与命案?……嗝,是否吃过奇怪的东西?有没有和不明存在有过交集?”

      “没有,就是自己出门遛弯了。”

      “这口锅有没有前任主人?是不是从富豪的垃圾桶里的捡的?或者偷的?”

      “没有,我妈自己买的便宜货。”

      “……嗝,不接凶杀案,确认,不跟踪危险目标,确认,不解决暴力犯罪,确认,不对抗富商权贵,确认。”

      “来……过来吧。”

      三人瞬间向下坠落,像是变成了虚影,所有的楼层阻碍都不存在了,一层层楼板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

      身体不受控制地转着圈,眼前的画面疯狂旋转。

      “啊啊啊——”来钱忍不住尖叫。

      最终,三人穿过天花板,掉落在走廊。

      这里比之前的位置更下层,但上下依旧是不断重复的窗户,青白色的雾气弥漫,像场褪色的梦,脏脏旧旧的。

      “呕……”萧轻趴在扶手上干呕。

      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洗衣机涮过的袜子。

      “呜……”来钱捂着嘴蹲在地上。

      眼见浮现一位面容阴鸷不像好鸟的老太太幻影,不认识,姑且当成是太奶吧。

      “……”随便靠着墙,艰难地深呼吸,从菜谱里撕了张薄荷茶慢慢嚼着。

      片刻后。

      “不对劲。”第一个缓过劲的随便语气变得凝重。

      “白兔子死了!”

      “什么?!”另外两人连忙看过去。

      白兔子侦探事务所招牌已经掉漆褪色,看起来经营状态并不好。

      毛发斑驳的白色兔子,被彩虹波板糖穿过脑袋钉死在招牌上面,露出的半张脸上暗淡的红眸圆睁,残留着不甘与恐惧。

      谁,或者什么东西,先一步杀了它。

      随便的目光凝固在白兔子头部染血的波板糖。

      “认识的?”萧轻问。

      随便摇摇头:“没见老东西用过,不能确定。”

      “哎呀……”

      那声音干瘪尖锐,像是枯骨刮过镜面,令人起不寒而栗。

      尸体突然讲话让三人一惊,目光不由得看了过去。

      “是不读书的坏小孩呢~”白兔子失去生机的嘴开合,金色蜜糖混着鲜血从嘴角溢出,沾湿了毛发。

      来钱下意识一震,后退两步:“你、你怎么知道?”

      随便沉默不语。

      瞳孔散开的红色眼珠缓缓转动向来钱,尖声嘲讽:

      “不会读书的笨小孩、永远比不上别人、一事无成、再努力也没有用的败犬!”

      “你!”来钱音调拔高了。

      “你很羡慕狗对不对?狗被人宠爱着,天天有零食吃,还有主人带着散步,哪怕只是会坐下握手都能被夸好聪明,好可爱。”

      “为什么狗都有人爱?而你没有呢?”

      “你以为变成狗就能得到关注吗?”

      “不,你没有天赋,连做狗都做不到自然!只能是路边一条被汽车碾死也没人在意的野狗!哈哈哈哈哈!”

      “我!我……不,我我我……”来钱的呼吸变得粗重,张口结舌了半天,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嘻嘻……”

      白兔子尖锐地笑了两声,又将目光落在随便身上:

      “没人要的东方女人生的没人要的破小孩,多余的东西,随便叫什么都好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信不信我捏烂你的嘴?!”随便拔高音量打断了白兔子的话。

      他仿佛被戳中隐秘痛处,眼眶倏然泛起愤怒的红晕,手握成拳。

      “捏啊,反正我已经是只死兔子了,你可以捏出我的脑子,然后把它扔在地上哈哈哈哈哈哈——”

      “没人要的野狗和没人要的小孩,你们是天生的好队友呢哈哈哈哈哈哈——”

      白兔子的尸体有恃无恐地嘲讽着,肆意挖掘两人心中的弱点。

      尸体僵硬的眼珠子随后转向萧轻。

      “……”这一下,它陷入短暂的沉默。

      五只眼一起看向萧轻。

      来钱低声对随便说:“我知道,一定是萧轻老师家庭幸福,事业也干得好,找不到攻击点。”

      随便撇撇嘴:“也许是太过抽象,要素过多,一时不知道攻击哪一点。”

      “小说家……小说家哈哈哈哈哈小说家!!!!”白兔子的尸体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随便和来钱都不明白,小说家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职业。

      萧轻完全没被嘲讽到,他盯着白兔子,思路飞速转动。

      白兔子的个人素质确实有些意料之外的低。

      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杀死了,却守在这里,嘲讽他们三个不相干的人,第一次见这么有活力的死者。

      是死了也想蹦跶两下的纯粹愉悦犯吗?

      还是像魔术师夸张的假动作一样,为了遮掩真正的操作?它在隐藏什么?还是拖延什么?

      “谁杀的你?”他问,同时谨慎地观察四周。

      “哈哈哈哈!白兔子是死兔子了,什么都没看见的窝囊废物!!!!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看来它自己也不清楚。

      谁会来找白兔子?

      和它有业务往来,或者知道红兔子和白兔子的关系,打算打听红兔子线索的家伙。

      谁会杀白兔子?

      首先排除红兔子,白兔子死于物理攻击,和红兔子内脏那诡异的攻击方式差异很大。

      红兔子其他的队友为了保密?

      也不像,红兔子如果还有其他支援,也不至于找上曼陀罗这个走私商。

      玩家的可能性很大,提前一步杀死白兔子的话,就能阻止后来人通过白兔子获得关于红兔子的消息,提前抓住红兔子。

      露露,是这个人的概率很高。

      如果白兔子另有目的,它在死后留下布置是为什么?

      给自己报仇?保护红兔子?或者……留下信息?

      “当当~当当~”上课铃忽然在走廊中响起

      眼前的画面突然分裂了,破旧的走廊与不知名的教室不停重叠又分开。

      “坏小孩!重新读书!重新读书!重新读书!重新读书!”

      白兔子的尸体尖锐嘶哑地叫起来,与铃声叠加着刺入耳中。

      “当当~当当~”

      “重新读书!重新读书!重新读书!!!”

      脚下的地面好像成了一滩烂泥,根本站不稳,还拽着人往下沉沦。

      本就混乱的画面产生波动,窗户与桌椅互相挤压,搅拌在一起,旋转,扭曲,撕扯着神经。

      不知过去多久,难以忍受的眩晕与噪音消失了。

      萧轻揉着太阳穴,视线终于清晰起来。

      窗外的天空是葡萄糖果一样的紫色,巨大的红色眼珠高悬在天际,像一轮超现实艺术家描绘出的太阳。

      雪白的墙面,排列整齐的课桌椅,上面坐满穿着整齐白衬衫黑马甲校服的背影。

      只不过,脖子以上是白色的脑袋,加一对竖起来的长耳朵。

      好像都是……白色的兔子?

      讲台上坐着个兔子脑袋的家伙。

      穿着中年领导最爱的条纹POLO衫,旁边摆着金属保温杯,一副深受家长信赖的架势。

      它背后的黑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考试”。

      考试?

      萧轻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他正坐在最后一排,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着校服的手臂,右手握着一只灰色签字笔,左手臂下压着一张空白试卷。

      1.你后颈此刻感受到的注视感来源是:

      A)监考员
      B)黑板
      C)前方第五名考生
      D)你自己

      这是什么古怪的题目?萧轻忍不住皱眉。

      他明明就坐在最后一排,怎么可能有人盯着他的后颈?身后只有黑板,但黑板理论上也是不会盯人的。

      但在这游戏里,ABCD都有可能是正确选项。

      他沉住气,继续往下看。

      2.用三种方式证明:你的脖子并不是你身体的原装部件。

      3.如果你从出生起,每说谎一次,教室的温度就每分钟下降0.1°,请问你的死亡时间是?
      ……

      44.现在教室里,谁和我们不一样?

      看到这里,一阵凉意透过薄薄的校服刺入肌肤。

      那是微妙的被注视感。

      皮肤能微微感觉到刺激,哪怕没有睁开眼,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萧轻依旧保持着低头看试卷的姿势。

      头没有抬起,只是眼珠往上旋转,尽量缩小动静窥探着教室里的“同学”。

      这一眼,凉意骤然在皮肤表面炸开,蔓延,沁入骨骼。

      所有的兔子脑袋都悄悄转过来些许。

      一双双瞳孔散开的红色眼睛转到眼眶边缘,隐秘地凝视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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