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之壶》百目鬼妹

18、卷十一《睡公主》

　　《魔鬼之壶》
　　卷十一
　　《 睡公主》
　　百目鬼妹

　　我和静琪是在车上认识的。
　　那是辆开往重庆的列车，挤满了乘车回家的人们，连通道也塞满了人和行李。
　　我的对面坐了几个很年轻刚毕业的女生。她们长得都很漂亮，也很吵闹。车内的闭塞混浊显然没影响她们的心情，离家越来越近的迫切让她们兴奋不已，欢声笑语不断。她们拿出携带的零食，分来散去，吃呀、说呀、笑呀。我嫌吵，靠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闭上眼睛养神，听着高低大小的声音像各种波段不同的电波在我耳边窜来窜去。
　　时间长了，声音逐渐少下去，静下来。我打了个盹，醒了过来。少女们停止嬉笑，头靠着头睡着了。靠车窗的少女把肘支在窗边，脸埋在臂弯里，脊背上还靠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半张脸贴在她后背，酣睡的脸显得稚气娇嫩，惹人怜爱。看她靠着同伴，安安静静，烂漫可爱，好像夜晚收拢花瓣的红色酢浆草。我突然觉得这张脸比我见过的都要美丽，不觉多看了她几眼。
　　这时她身子动了动，醒了。她睫毛一颤抬起眼皮，好像承受不住露珠的重量而轻轻晃动的草叶，正接触到我的目光。她刚睡醒眼神模糊朦胧，脸上还红了一块，带点憨态。她见我看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脸上更红了。现在这时代会脸红的少女可不多见，我不觉被她深深吸引了。车快到站的时候，听她朋友唤她，我才知道她叫静琪。
　　一个安静如美玉的名字，未经雕琢的无瑕女孩。
　　没想到我们在同一站下车。更没想到我们会在同一个街区。
　　从那时起我们便熟了起来。一天一天，一点一滴，越来越深。
　　与我想的一样，她是位安静内敛的女孩，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总是安详娴静，绝无尖锐扰人的嗓音，也不爱与人大声争辨。
　　下班后她会直接回家，不会招朋引伴地聚餐、闲逛、KTV。
　　总之，她是我心目中的百分百女孩儿。
　　自然最美的，还属她的睡脸。她的脸在大白天浮现粉红色，像一朵小红花在脸上绽开，勿需腮红，天然红润好气色；而夜晚熟睡时，则呈现一片雪白，仿若在夜的安宁中璀璨开放的昙花。降起的鼻翼，白晰的脸庞，有如细柔纤弱的花蕊，洁白胜雪的花瓣，从黑暗里凸现出来，静静散发芳香。
　　黑暗里我熟悉她的每一丝气息，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骨骼。
　　就算这样，在我注视下，她依然会脸红害羞，不多说话。
　　夜晚的她平静安宁，白日的她文雅娴丽。
　　她工作努力，孝顺父母（每晚报一个平安电话）；对我深情，不跟其它男人暧昧不清，没有乱七杂八的男女关系；会收拾打扮，整理房间，还烧得一手好莱。
　　在我眼中，她无一不美。
　　傍晚，她买回了菜蔬，为我准备晚饭。晚饭只是白菜油豆腐，素虾仁，却飘散阵阵浓香，充分勾起我的食欲。我像猫一样眯起眼睛嗅着味道。望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麻利的动作，只觉盈满爱与阳光，幸福在我们之间流淌。她的眼神，柔柔的肩，细细的腰，令我思念无比，不觉心慌意乱，只盼黑夜快快来临。
　　天黑了。屋里亮起灯。她洗了澡，换上淡雅的家居服，躺在床上看书，一身线条柔软得像要融化似的。淡黄柔和的灯光笼罩她，仿佛淡淡的月光照耀白玉，映衬得愈发晶莹剔透。
　　她突然下床，羞郝地对我一望，轻轻拉上窗帘。
　　黑暗中的她尤其美丽，熟睡的样子就像沉睡的公主。我总是等她熟睡之后，再细细端详她的面容。我是那样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睡公主的美梦。我甚至按捺住想吻她的冲动，惟恐这小小的碰触，会破坏这份宁静优美。
　　我这份心意，她就算睡着也能感觉到。我俩的感情越来越好，她上下班也要我随行护送。
　　我打算和她结婚。毕竟以我的相貌才能职位，想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孩难上加难，既然找到了就不要轻易放弃。
　　我开始策划求婚的方式，预备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到了六月，就在我们交往半年后，事态突然有了变化。
　　觉察到这种变化是在一次送静琪上班的路上。快到公司时，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走来，向她热情打招呼。静琪平时只有女性朋友，从不和男性来往，可她却亲切地回应了。这男的是她的新同事。为了这位新同事，她竟忘了向我道个别，便有说有笑地跟他进去了。
　　没关系，静琪只是一时大意，在公司工作不可能不接触男性，要跟同事好好相处，也不可能把他们都排斥在外。我对自己说，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我已经习惯了静琪眼中只有我，区区一件小事就让我如此心烦，看来恋人间太亲密无间也不行，还是多给她一些自主一些空间吧。
　　我相信静琪。
　　可变化不止于此。改变的不仅仅是她对男性的态度，还有她本身。她喜欢上了购物，常大包小包买回来；也爱上了聚会，瞎逛，一天比一天回来晚了。她开始爱打扮，过去那种素淡雅致的衣服被抛弃掉，换成鲜艳俗丽的服饰。化妆更是色彩浓郁，感觉就像故意避开我的喜好一样。
　　我看在眼里，郁结在心头。
　　尤其令我难受的是她的眼光。以往带点羞涩含情脉脉的眼神，如今却轻蔑反感和隐隐的猜疑，冷冰冰像死鱼眼睛。
　　我可以原谅她的贪玩，她的晚归，但我不能容忍她的背叛。
　　从上月起，她时不时背着我打电话。虽然听不见对方说什么，但从她甜蜜的腔调、暧昧的语言透露出不一般的关系。当我再一次去公司接送她时，正看见她和那位男士一同从大门出来。他俩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我刚要上前，她一头钻进一辆白色雅尊车，和他一块走了。
　　我想追那辆车，可它一溜烟跑掉，把我一人剩在那里，深受打击，彷徨无助。许久，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个人走回家。
　　直到深夜她还没回家。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灯也没开，在黑暗里呆了很久。脑子很乱，各种念头纷乱杂沓，也为她找了无数开脱的理由。让同事送送很正常，对同事说笑也没错。
　　我坐不住，开门走到楼下。下雨了。楼道口的灯光柔黄而凄凉，照出绵绵冷雨。灯光昏暗，夜雨无声，一如我泫然欲哭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看到那辆白色车开来，停在楼下。静琪从车里出来，和驾驶座上的男士说了会话。男士想送她上楼，她没有答应，她好歹还顾虑到我。耳边飘过几句温柔的话，我看她返身回来，车慢慢开走。我不由自主快走几步迎上去，她一见我却一脸惊疑：“你？你在这干嘛？”没等我答话，她匆匆逃也似地走开，上了楼。
　　回到家，关上门，她直接进了里屋。对她回避的态度我选择了沉默。她在屋里呆了半天，翻箱倒柜不知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提着行李箱出来，放在客厅。箱子很重，装满了东西。
　　她想搬走！她要同我分手！就算这样，为什么不开口！为什么要逃避！我一时心凉如冰，同时怒火中烧。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自顾自去洗澡，上床睡觉。
　　卧室的灯灭了，一片漆黑。她就那么无情，睡得那么安稳！
　　来到卧室门前，不出所料，她把房门反锁了。她害怕了，这个绝情的女人。幸好我带了工具。一会儿，房门开了，我猫着腰踮起脚走到她床前。她睡得很熟，以为把门锁了就万事大吉。我如往常一样静悄悄看她。她枕着枕头侧身睡着，那样恬淡、静美，好像一弯月牙靠在软软的云朵上，在夜晚中泛出一圈乳白的光晕。我的心一下软了，手慢慢放下。我不忍……
　　她突然惊醒，张开嘴要尖叫，我一惊，热血涌上脑门，猛举起手中扳手向她砸去……
　　她无力地倒在床上，不动了。看她静静闭上眼，气氛好宁静，她也好美，像个沉睡的公主。纤长浓黑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远看像睁着黑眼睛似的。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神经一下松懈下来，心底从未有过的平静。
　　果然，公主要睡着才美丽。
　　我就当做了场甜美而短暂的梦吧！

　　尾声

　　世界现在变得狭小，安静而单调。我却一点儿不觉得枯燥。不管是眺望窗外白白的云，还是灰白的墙，白色的水杯，白色日光灯，都能让我想起她，她白白的睡脸。
　　不会再有人唤醒沉睡的公主了。她就睡在我的梦里，活在我的心上。
　　我手抓住窗上的铁栏杆，眼望着飘过的朵朵白云。满足之余有一丝小小的惆怅。
　　其实，睡着的是睡公主，做梦的却是我。

　　后记：

　　地方XX报 2012年1月18日报道
　　昨日，在XX区1号单元楼的出租屋内，一单身女子被杀害在卧室里，头部有被钝器击打的痕迹。据调查，女子叫邓静琪，22岁，公司职员。因她迟迟没去上班，她同事无法联系上她，找到房主打开房门，才发现她死在房内。同事说她平素很少与人来往，最近跟公司一同事谈恋爱。警方正积极展开调查。
　　地方XX报 2012年1月20日报道
　　经过警方两日来不懈努力，出租屋单身女子被害案有重大进展，嫌犯魏某已被逮捕。嫌犯今年27岁，是住在女子对面楼也是相对楼层的邻居，他的房间正对女子卧室。从他的屋子里搜出了作案用的扳手，和撬锁的镙丝刀，以及用于偷窥的望远镜、窃听器，偷拍的摄像机等。根据警方调查，嫌犯曾多次对邓的房间偷窥偷拍，并对被害人跟踪尾随，甚至多次半夜翻窗进入被害者的卧室偷看。邓的同事说，邓常说有被人监视的感觉，出门也像有人跟踪，她说魏某鬼鬼崇崇不怀好意，已经准备搬家。嫌犯交代，他是在邓预备搬家的前一晚，顺水管爬上三楼，再翻窗撬锁进入室内，不想被害人惊觉，因而痛下杀手。但嫌犯坚称，他与邓相爱已久，是邓背叛在先，他才失手杀人。警方进一步调查显示，嫌犯与被害人素昧平生，并无任何来往迹象。目前看来，魏某存在妄想症的心理疾病。警方已经对其进行精神方面的鉴定。……

　　（本话 完）
　　（2021年3月9日12:51发于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