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续》妄言无言

1、全

　　路明非就要死掉了，哪怕有路鸣泽这个小魔鬼的咒语也要死掉啦。
　　最后一个四分之一已经交易出去了，奥丁死去、诺诺回家的那一刻，这个叫路明非的傻猴子就要站在黑暗里独自死去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交易的时候也该让小魔鬼把自己删掉的，那样师姐不会记得曾经有个人在昆古尼尔下救过她，败狗师兄也不会记得有个人是他甘愿用命去救的，叔叔婶婶的记忆里他这个侄子也会和鹿芒一样死在某一天的意外中吧。
　　也会有一个叫什么什么的人取代他，世界所有关于路明非的事都被清除。
　　他无声的笑了笑，利爪再一次在奥丁身上留下伤口。到那时，会有人顶着全世界的质疑来找他吗？会是谁呢，路鸣泽吗？
　　他又想起了黑暗中的那座教堂，他看着那把黄金长木仓，将它拔了出来。幻觉溃退时，路鸣泽好像笑了。
　　路明非叹了口气，小声咕哝：“搞什么啊，我竟然会去就一个想要我命的人。”
　　身后又传来诺诺的哭声，路明非所处的时空仿佛被揉碎了，狰狞的身体还在与奥丁疯狂交战，意识却回到了替诺诺裆下昆古尼尔的时候。
　　诺诺听不到他说什么，路明非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的碎碎念，“好了师姐别哭啦，你在１０８次Ｌｏａｄ里死了那么多次我都没哭欸，不是说好你是老大我是你马仔么？怎么马仔要死了你哭得这么伤心啊。”
　　路明非的手虚虚搭在记忆里诺诺的脸上，想要揩去泪水，可惜没成功，手指了穿过诺诺的脸。于是路明非蹲下来，“我也知道我去档肯定会死啊，我只是个废柴而已……可是废柴也有自己喜欢的姑娘啊，哪怕姑娘已经有了一个十足优秀的未婚夫，可废柴就是喜欢她呀。”
　　路明非说这些话时绷着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所以……所以明知会死，还是要顶着死亡的威胁冲向想要伤害那个姑娘的千军万马，为了她变成怪物也在所不惜。”
　　路明非看着诺诺被泪水淹没的双眼，很小声很小声的问：“很傻吧？可是这个姑娘在他最衰的时候给了他尊严，所以他变成了那只最傻的猴子。”
　　诺诺连带着记忆里所有的一切慢慢褪去色彩，路明非叹了口气，“看来我快死了，师姐。”
　　路明非眼底，丝丝缕缕的金色缓缓蔓延起来。“师姐，要活下去，要幸福。”他抬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糟糕了，没词了。那就算了吧，路鸣泽那小魔鬼还是挺守信的，不会有事的。”
　　他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黑白色的诺诺，扯着嘴角笑了笑，“再见啦师姐！”
　　也许再也不见。
　　路明非把所有生命都给了路鸣泽，从此以后世上不会有路明非这么一个人了吧。
　　与奥丁的战斗进入了尾声，路明非扯出了奥丁的＼心脏，趁着那短暂的空隙杀死了奥丁。
　　失去战马的王无法站立，像被风吹散的弗罗斯特一般坍塌下去，化为龙骨十字。
　　遍体鳞伤的怪物指了指龙骨，又指了指女孩，艰难的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龙骨……解释……走……”
　　女孩明白了那只傻猴子的意思，又忍不住要哭出来。怪物离她远远地，“别哭……走……”
　　迈巴赫后，两束强光如箭撕破夜空，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怒吼着停在了医院外面。
　　隔着满地的瓦砾，怪物和车里的人遥遥对视。
　　金发的贵公子瞪大双眼，嘴里骂着什么，从不离身的武器指向龙化的路明非。他身旁的绿眸青年眯起双眼，金色汹涌的吞噬了那片深邃的绿。
　　路明非看着他们，古朴深邃的语言自他嘴中出现。
　　言灵·时间零。
　　路明非在慢放的世界里安顿好诺诺和苏小妍，给除凯撒以外的人使用了言灵·眠。然后对着凯撒释放了“皇帝”。
　　时间零解放后，法拉利重又离开。路明非安静站着，他叫：“路鸣泽。”
　　小魔鬼出现在他身后。“师兄他……”
　　“哥哥想起他啦，可是你已经没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了。”路鸣泽还是穿着那身小西装，真是奇怪，明明融合已经结束了，路明非却还是那非人的模样。
　　“可奥丁已经死了。”路明非喃喃道，再强大的言灵也该有人在后支撑吧。
　　“可没人说过这是奥丁的言灵啊。”路鸣泽整了整脖子上的领结，“那个人也不错啊，哥哥为什么一定要……”
　　“那不一样！”路明非突然有些暴躁，“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师兄。”
　　“唉，好吧好吧，就当是全额付款后的赠品好了。”路鸣泽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笑嘻嘻地说道。
　　路明非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路鸣泽说道，“不过只是被他们记起来哦，救他我就做不到啦，那不是我的服务范畴哦。”
　　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路明非有些恍惚，两个孤独的死小孩终于都走到穷途末路，前方唯一的终点，叫做死亡。
　　“好。”路明非如是说。
　　“收到，长官。”路鸣泽像模像样的敬了个礼。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荡出去，所有被扭曲的逻辑与记忆重回正轨，世界重新认可了那个叫楚子航的人。
　　路鸣泽离开前笑着给路明非提了个醒，“哥哥，高架桥上还有人在等你哦。”
　　路明非张开膜翼向哪里飞去，故技重施送走了芬格尔。
　　飞速崩塌的尼伯龙根里，路明非与路鸣泽再次见面。

　　路鸣泽站在路明非身前，“哥哥，感受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拥有的权与力啊。”他张开双臂，小脸上满是陶醉。
　　路明非不答，静静站着。
　　路鸣泽放下双臂，他看着路明非，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淡漠，仿若世界都与他无关。“哥哥，不要再试图拒绝了，你已经拿起了权与力，放不下了。”他像是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如真正的孩童般笑起来。
　　他笑着，他叫着，明明在笑，神色却又那么狰狞。
　　“哥哥！我们都回不去了！这是唯一的结局！世界终末之时，唯有王与王会相伴活下去！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只有我陪着你啊哥哥！”路鸣泽停下来，抬头看向路明非那双漠然的黄金瞳。他嘴角高高翘起，眼里像是笑的流出泪来，“哥哥。”
　　路鸣泽拉起路明非的手，盛着笑意的眼瞳里像有团火焰在烧。他说，“哥哥，该是我们重临世界之日了。”
　　崩塌的尼伯龙根突然停止了腐朽，然后“彭”的炸裂开来，虚无的黑暗里，一道耀眼的光以他们为中心迸射开来，辽阔的冰原伸展出去，远处蜿蜒的雪山在肃杀的寒风中若隐若现。
　　路鸣泽笑的像只小狐狸，“哥哥，用我们的火，燃尽这个世界吧！”
　　“不。”
　　路鸣泽的笑容僵住了。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地步的呢？是因为他拒绝了自己的弟弟吧。
　　所以才像现在这样。
　　路明非抓着路鸣泽的手，没来由的心慌。他茫然地看着这个小魔鬼，惊慌失措。
　　“路鸣泽……路鸣泽！”
　　魔鬼是很恶劣的生物，他们通过谎言得到一切，又通过谎言失去一切。
　　“哥哥，你是我哥哥啊。不管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陪着你的。”
　　这个即将失去一切的魔鬼依然在笑，“哥哥还是那么傻，说实话，你接受交易的时候我可是很吃惊呢。现在好啦，”魔鬼也紧紧攥着路明非的手，“掌握了权与力，哥哥就不需要我了。”
　　胡说，胡说！这世界上他真正在意的没几个人，和他一起抱团取暖的小怪兽死了，和他一起分享孤独的面瘫师兄也死了，现在，连你都要走了吗？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在意？
　　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说，路明非却说不出口。泪水顺着脸颊滑下，落在路鸣泽身上。
　　这个穿西装打领结的小男孩正在急速衰老，生命如同流沙包自路明非指尖流走。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路明非怒吼着，却无力回天。
　　“哥哥，这就是交易的代价啊，没有用的。”路鸣泽的黄金瞳黯淡下去，他推开路明非。
　　冲天的火焰在下一秒吞没了路鸣泽，他躺在金红色的火焰里笑起来，像从前那个小魔鬼。
　　“哥哥，再见。”
　　火焰很久后才熄灭，路鸣泽最后躺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交易对象如约取走了它应得的所有报酬，包括灵魂在内。
　　路明非终于明白达成交易后那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是什么了。
　　那是即将失去自己重要的人时的恐惧与不安。
　　路明非身上，龙化的特征以尽数退去，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吼，“全都是骗子。”
　　是啊，他们全都是骗子，一个一个都和孤胆英雄似的慷慨赴死。但是，路明非，你还不能死，你死了，还有谁会记得他们？
　　曾几何时，孤独的小魔鬼抱着孤独的哥哥，带着全世界的冷漠祝福他，“要活下去啊，哥哥。”
　　要活下去啊，一定要活下去，不然的话，就真的什么都不会被自己拥有了吧。
　　他离开尼伯龙根，又成为那个孤独至死的路明非。

　　“路明非为什么不会路鸣泽重临世界呢？”
　　“因为在他心里，他还算是个人吧。”
　　路明非躺在病床上回想往事。
　　从奥丁的尼伯龙根出来后，又发生了多少事呢？
　　不记得了，只记得卡塞尔大学重又接纳了他，并给了他校长的职位。
　　后来，诺诺和凯撒的世纪婚礼如期举行，路明非只参加了明治神宫的那一场。在看到诺诺与凯撒互换戒指，不知第几次说出“我愿意”后，他释然了。他微笑着祝福了两人，转身离去，回到卡塞尔接任了校长。
　　昔日的小衰仔在那个复仇男神死后变了副模样，没人再提起“废柴ｓ级”路明非，只有一个叫李嘉图·Ｍ·路的屠龙勇士。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卡塞尔大学里风度翩翩的老绅士还在，两大社团之间的明争暗斗仍存，只是……
　　校长拿着的是七宗罪中的“妒忌”，两大社团的会长主席不姓楚和加图索。
　　机器上的波浪上下起伏着，慢慢平息。
　　李嘉图阖上了眼眸，刺耳的警报声在响起的前一刻被掐断，那个创造了混血种新时代的人睡着了，他好像在做一场甜美的梦，唇边带笑。
　　梦中有面瘫又八婆的师兄，有一只喜欢Ｓａｋｕｒａ的小怪兽，还有一个孤独又狰狞的小魔鬼。
　　他们终会在不久的未来重逢，从此以后，世界风平浪静，王携财宝沉眠。
　　卡塞尔大学钟楼上传出悠长雄浑的钟鸣，为王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