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尘埃的等待》月耳

6、幸福的事

　　莫夕玥打量这略显简单的小窝，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品，只挂满了张世杰拍的照片，洗成黑白色。只一层楼，层高却比一般公寓楼高出许多。莫夕玥尤记得小时候外婆带她去旧时的朋友家，那片藏在小路里的老洋房，每层也都这么高。那时莫夕玥觉得仰起头看高高的天花板，就像童话故事里描写的很大城堡的公主房，也是高到足以挂个长长的秋千。

　　中央空调静静送着热风，踩在柚木色地板上，舒适的暖意从袜底传到脚心。莫夕玥的肠胃也终于消停了，似乎药效已发挥作用，只是觉得乏。

　　张世杰扔给莫夕玥一双男式拖鞋，自己光着脚进厨房热了杯牛奶，递给莫夕玥。

　　“你怎么不穿拖鞋？”莫夕玥双手接过杯子，从她的视角正好瞥见厨房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

　　“我的拖鞋在你脚上呢！”张世杰打开电视，HBO在放无聊的美式恐怖片，随手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看电视？”

　　“哦！”莫夕玥想这人家里怎么就一双拖鞋，偶然来个客人，还得委屈自己，要来俩客人，那还不得连客人也一起委屈了。

　　张世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这里从来不招待外人，你是第一个。”

　　莫夕玥正在喝牛奶，一口呛到，猛咳不止。

　　张世杰起身给她拿了条崭新的毛巾，“你这人咋事儿这么多！”

　　“还不都是因为你……”莫夕玥涨着通红的小脸抱怨。

　　张世杰耸肩，“信不信由你。”

　　仿佛一下就都觉得彼此间话不投机，张世杰继续闭目休息，莫夕玥则无聊的转换频道。刚又给上司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是忙音。莫夕玥越来越焦躁，再看张世杰，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踌躇了几秒，莫夕玥轻轻走近，推了推张世杰。

　　张世杰猛然瞪大双目，“怎么？”

　　“都十二点多了，我上司还联系不上，我……害怕……”莫夕玥俯视张世杰，扭捏的玩着手指。

　　“怕什么？我又没准备把你怎么样。”张世杰戏虐的扬起嘴角。南方的女孩个子是矮，即使莫夕玥就立在身旁，也毫无压迫感。

　　“我明天还要赶飞机呢，现在连宾馆都回不去，你说怎么办啊？”

　　“你上司电话还没通？”

　　“恩！”

　　“……”张世杰想了想，“你也别急，我这有两间房，你先休息着。等明天再联系不上，我们直接去机场。”

　　“可我的行李？”

　　“傻丫头，明天你上司找不到你，肯定会打电话，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也是！”

　　“记得给他发个消息。”张世杰一跃而起，“要睡衣吗？”

　　莫夕玥大窘，“好。”

　　张世杰很快就准备了新牙刷，未开封的男用洗面奶和保湿露，还有一件未拆吊牌的POLO衫。
　　莫夕玥识得是Burberry的LOGO，“这件当睡衣？你想内疚死我啊？换一件，换一件！”

　　张世杰为难的摇头，“其它都是旧的，没得挑了。不打紧，你穿吧，送你了。”

　　“旧衣服也成，这件我可不要，我带回家膜拜啊？”

　　张世杰大笑，桃花眼眯成条缝，“不用寒酸成这样吧！”

　　莫夕玥气结，即使自己是穷酸潦倒的杉菜，张世杰也不可能变成道明寺，人家那是什么排场。“我是穷人，行不？”

　　张世杰回房又找了件旧T恤，扔给莫夕玥，“厨房有净水器，冰箱旁，蓝钮是冷水，红钮是热水，杯子在净水器上面一格。睡房旁就是盥洗室，房间可以上锁，晚上要是害怕，有盏夜灯。还有什么问题？”

　　莫夕玥楞滞了几秒，微摇头。

　　张世杰松了松筋骨，“对了，我早上喜欢赖床，你要是先醒了，就直接打我手机。外面很少有出租车，你赶时间，我送你。”

　　莫夕玥笑，这么体贴的一句话，本该是感动的，可从张世杰嘴里说出，似乎就变了个味。

　　张世杰也觉得自己的话过于温情，恶狠狠的又补上一句，“别睡过头了，赶不上飞机，再哭鼻子，我可不负责。”

　　“要你管！”莫夕玥小声嘀咕。

　　鸭绒被很松软，薄薄的毛毯也感觉不到重量，莫夕玥困得双眼打架，还想听听门外的声音。可房间静的仿若中央空调都在打瞌睡，只闻得自己脸上保湿露的味道，一阵阵，像是那种男用须后水，清冽的幽香。

　　再打个哈欠，莫夕玥就真的睡着了，沉沉的一夜无梦。早上是被手机铃声吵醒，上司说昨晚电话会议开到很晚，手机又没电了，早上才看到莫夕玥的短信。又说今天临时有客户要见，让莫夕玥也把机票改签到明天中午。匆匆留下酒店的地址，吩咐莫夕玥几件事，就挂了。

　　莫夕玥睡意朦胧，拎着手机暗暗思讨，自己也真够马大哈。虽说酒店是上司订的，可作为他的助理，竟连酒店也找不到，想想都觉得失职。索性上司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伪君子，这事最多可能当作笑料被他偶尔提起。莫夕玥打电话改签了机票，看看时间才九点多，洗漱完毕，跑到阳台上晒太阳。

　　小区中心是面大湖，张世杰住的单元正对着湖中央，有可爱的孩童们和小狗在湖边嬉戏。从高处俯视，红红绿绿的花草锦绣，似乎一夜间，草长花开，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开春了。而躁动不安、隐隐膨胀的荷尔蒙，在这柳絮飞扬的短暂季节，也毫无掩饰，赤裸裸的荡漾开来。

　　张世杰一直睡到快中午，才急急跳下床，眯着困乏的眼皮拉开房门。此刻的他，头发凌乱，裸着上半身，只着一条大短裤，一副糟透的模样。而莫夕玥正在悠闲的煮面，厨房里飘来肉香，菜香，还有清水汤面缓缓的暖香。

　　张世杰愣住，“你还没走？”

　　“改到明天了。”莫夕玥心情大好，手拿锅铲，回望张世杰。

　　短裤下不合时宜微突的弧度，令张世杰顷刻清醒，只觉背脊发毛，僵着脸转身快步回房。

　　莫夕玥不明所以，依旧扯着嗓子问，“荷包蛋要几分熟？”

　　张世杰梳洗干净，换上T恤和牛仔裤，一脸严肃的坐在厨房的操作台旁，用筷子挑起碗里的食物，“你从哪儿弄的面，还有……肉和白菜？”

　　莫夕玥笑盈盈，“我看到门旁的可视电话有服务按钮，就按了几下。你这里的物业很客气，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我说我要买面条，肉，鸡蛋和白菜。他们也没多问，就给我送来了，我付了钱，就这样。”

　　张世杰眯起眼，“你倒聪明！”

　　莫夕玥扬起筷子兴奋道，“尝尝我的手艺。”

　　张世杰优雅的用筷子把面撩进汤勺，再缓缓送入嘴里。面细滑，汤鲜美，张世杰微挑眉，“还不错。”

　　“那当然，这面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阳春白雪美人烧。”

　　张世杰失笑，“你说什么烧？”

　　“阳春白雪美人烧啊！”莫夕玥吸着面条，鼻尖微微冒汗。

　　“美人？不是说你吧？”张世杰眼底满是嘲讽。

　　莫夕玥恶狠狠咬了口荷包蛋，心底暗骂，“俗人，俗人，大俗人”，面上却只露出灿烂的笑，“那就改名阳春白雪情人烧，如何？”

　　“得……还是美人烧吧！”张世杰哑然。

　　莫夕玥偷乐，“我上司今天放我大假。”

　　“哦！我下午有安排。”张世杰含糊其辞，难得吃到如此别有风味的家常面，欲罢不能。

　　“什么安排？”

　　“看球赛。”

　　“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感冒了。”

　　“篮球赛，室内的。”

　　“也带我去吧！”

　　“就一张票，而且一票难求，你想买还买不到呢！”

　　“那怎么办？要不……”莫夕玥脑筋急转，“你把票卖给黄牛，我们去看电影。”

　　“什么？”张世杰竖起眉，“我要看球赛，你自己去看电影。”

　　莫夕玥扔掉筷子，拉着哭声，“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还给你煮面呢，你就不能请我看电影？”

　　“两码事，我不还请你吃烤鸭了嘛！”

　　“烤鸭是你做的吗？”

　　“是我掏的钱。”

　　“这面和蛋也是我掏的钱。”

　　“你怎么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是你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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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世杰就知道，对付女人不能按常理出牌，他偶然心软，就着了莫夕玥的道。球赛没看成，被拉到乌漆麻黑的电影院看儿童片哈利波特。莫夕玥毫无生病的柔弱样，生龙活虎，嘁里喀嚓干掉一桶爆米花和一大杯可乐。

　　张世杰借机溜出去吸烟，过道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到处贴着禁烟告示，张世杰只觉索然无味。多久没来电影院了，他都记不起最后一次是和谁来看电影，也许是读大学时总缠着他的小师妹。记忆里小师妹甜美懂事，那会他虽也心不甘情不愿，至少还能装。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口味越来越重，也懒于敷衍了。

　　张世杰接了几通工作电话。跟个男客户开荤段子，此男好食窝边草，和几个女下属都暧昧不清，也不忌讳，逢人就吹。张世杰虽也憎恶，却还是耐着性子与他胡诌。有家品牌的公关经理约张世杰明晚参加派对，他偶然也乐于做个护花使者，前提是有利可图。

　　挂上电话，电影就散场了，人群涌出，熙熙攘攘很多学生。等人都散去，也没瞧见莫夕玥，张世杰奇怪的原路返回。莫夕玥正半跪在座位上，远远的冲张世杰傻笑。

　　“你怎么不出来？”

　　“我等你啊！”

　　“我就在外面。”

　　“我哪儿知道，你突然跑了，我怕你找不到我。”

　　“……跟真的似地。”

　　张世杰回身就走，步子跨得极大，莫夕玥小跑跟了几步，索性就揽上张世杰的臂弯。

　　“男女授受不清！”张世杰侧身，想甩掉莫夕玥。

　　莫夕玥攀得更紧，笑容狡婕，“晚上我们吃火锅？”

　　“你不是闹肚子嘛！吃什么火锅？”

　　“火锅煮沸了，杀菌。”

　　“少蒙人。”

　　“你不信回家百度下。”

　　“就你那点小伎俩，少在我面前装。”

　　“赫……被你拆穿了，至少也给点反应嘛！”

　　“被你当猴耍啊？”

　　“我哪敢！”

　　“你还有不敢的？”

　　“不敢骗你啊！”

　　“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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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世杰带莫夕玥去港式餐厅，各式小点，一叠叠蒸笼，张世杰毫不吝啬，点了十几样。

　　莫夕玥受宠若惊的眨眼，“你对我可真好！”

　　“别，千万可别想歪了。吃完就赶紧回酒店休息，别再折腾我了。”

　　“我哪有折腾你？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就认识你一个，你还这么嫌弃我……”莫夕玥低头，声音虚弱到无力。

　　“得，算我说错话了，行不？”张世杰见识过莫夕玥的哭劲，怕又惹到她，讨好道，“这家店的鸡粥做得绝对正宗。”

　　莫夕玥依旧纹丝不动，头低着，长发遮面。

　　张世杰以为小丫头又哭了，凑近了劝慰，“吃完饭再发脾气，恩？要不这样，下次你再来北京，我保证全程陪同……”

　　莫夕玥忍不住抖着肩，扬起一脸坏笑，美滋滋的扬眉，“这可是你说的，不准耍赖。”

　　张世杰脸色铁青，半天才回过味，“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此刻莫夕玥心情大好，却不是这满桌美食，只因他的一句话。

　　下次，他们还有下一次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