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来》》紫陌灵溪

3、Vol.2

　　记忆的阀门被彻底打开，一直以来不愿再回想的记忆仿佛洪水一般铺天盖地涌入了脑海，那些如此尖锐、苦涩的过去……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感觉到不可抑止的疼痛，真实得仿佛就像昨日发生的事，那样深切的心痛与怨恨，终究永远无法被彻底掩埋……
　　十二岁，因为负债累累，迫不得已离开了原本属于自己家的别墅，把那幢父亲亲手设计并投资建造的“黄昏城堡”变卖给了易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在离开房子前卖掉了，她和母亲除了带走一些衣物之外，几乎是净身出户。
　　租住的公寓在曾经是个千金小姐的她看来简直是拥挤不堪，所有的房间加起来，还没有原来他们家的主卧室大。
　　妈妈为了生计开始外出找工作，四处打工，每天都要到深夜才一脸疲惫地回来，可以说是劳累不堪。
　　然而即使是这样，债务减缓的速度却仍旧是极慢，上门讨债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再没有佣人伺候的母亲迫不得已自己开始洗衣、烧饭、做菜，原本细腻白皙的双手因为日夜劳累而变得粗糙起来，曾经丰韵的身材也逐渐消瘦，她将母亲的操劳都看在眼里，虽然明白母亲的苦，然而十二岁的她却终究还是个孩子，难免会抱怨、哭闹，说要吃更好的菜肴，要住更好的房子，每到此时，母亲只是叹气，在她睡着之后坐在床上暗自垂泪。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之后仍然没有任何改善，母亲被生活折磨得已经近乎崩溃。
　　在她记忆中最后一次看到债主上门讨债时，她发现了妈妈的反常。
　　一向温婉的母亲几乎像个泼妇一样，又打又骂将来讨债的人一个个拒之门外，紧紧地抱着她，瘦弱的身躯不停地颤抖，口中念念有词。
　　她害怕起来，怀疑妈妈是不是疯了，她一整天都不敢说一句话，不敢再给母亲压力。
　　然而那天晚上，母亲还是做出了决绝的举动。
　　在哄她上床睡觉之后，她隐约听到妈妈的哭泣声，房门打开，又轻轻地关上。
　　她害怕反常的母亲出事，于是披上外衣跟着出了门。
　　夜里一片漆黑，路灯昏暗的光芒照在他们那条小街上，同时照出她瘦小孤独的身影。
　　她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只是一直的跑，从小街跑到繁华的市中心。
　　跑着跑着，忽然泪如泉涌。
　　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她怕妈妈也和爸爸一样离开她，她怕从此以后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一边跑一边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无助地在大街小巷喊着妈妈，却始终没有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母亲的影子。
　　但那天晚上她最终还是找到了母亲，然而在看到母亲的一瞬间她却又希望她找到的其实不是她的妈妈。
　　繁华的大街上，灯火通明，马路边，站着围观的人群，旁边停着黑色的轿车，警察在一边拉起了警戒线有序地指挥着。
　　她的心蓦地一沉，脚步不自觉地朝前迈开，向那里跑去，小小的她在人群中找到穿梭的空隙挤进了围观人群的最里层，然，只往那围观的中心看了一眼，她便像凝固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亡。
　　父亲死的时候，妈妈没有让她去看父亲的遗体，她只是从“死了”这个空洞的字眼中明白爸爸再也不会回到她和妈妈的身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但是那天，她亲眼看到母亲的死亡……
　　她熟悉的母亲倒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衣服上、脸上、手上，都染着妖艳的红色，血腥的气味让她的胃部忽然绞了起来，一阵阵的恶心。
　　然而她却看到妈妈美丽的脸上出现了宁静的神情，嘴角噙着温婉的笑，仿佛从前一样的温柔。
　　眼泪不知不觉开始在她的脸上肆虐，她张嘴想要喊妈妈，却发不出声音，她只是哭着，流着眼泪。
　　一个警察过来疏散围观的人群，她也被他拉着远离事故现场。
　　“小孩子，看什么看，死人了！有什么好看的……”那个警察带着教训的口吻，拽着她离开。
　　她却突然恢复了声音，拼命喊妈妈，又踢又踹，想要挣脱警察抓着她的手。
　　那个警察露出诧异的神情，“是受害者的女儿？”接着不自觉地放开了她。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母亲身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沾染上她的白裙子，分外的刺眼，她跪在浑身是血的母亲身边，拉住母亲的手，放声大哭。
　　母亲一息尚存，听到她的声音竟虚弱地睁开了眼。
　　她惊喜万分，扑在母亲身上紧紧抱住妈妈，生怕她转眼又失去了生机。
　　“妈妈，不要扔下明希一个人！我一定不会放过撞妈妈的那个人！”
　　然而她听到妈妈在她耳边轻声说的话之后，忽然再也哭不出来了。
　　“傻孩子，妈妈是故意被车撞的……”
　　母亲气若游丝，然而微弱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传入她耳中，她放开了妈妈，怔怔地看着她，带着陌生的神情。
　　母亲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她柔软的发顶，然而手却只抬到一半，只够到她的脸颊。
　　“明希，听我说……”母亲的声音苍白无力，带着一丝沙哑，“妈妈……想到爸爸生前，为妈妈投过巨额的人身安全保险，很大的一笔钱………足够我们还上五六年的债，可以抵掉好多好多的债务……妈妈出车祸死了的话，明希你就可以用那笔钱去还债，以后你就不用活的那么辛苦了……”
　　她依旧是怔怔地看着母亲，仿佛母亲刚才说的话她都没有听见。
　　母亲眼中有怜爱心疼的神情，抚摸着她的脸颊，温热的血液擦在了她白皙的脸上。
　　“明希，原谅妈妈……妈妈不想再过得这么辛苦……也不想你陪我过得这么辛苦……我们明希，应该一直像个小公主一样被人宠……被人疼……这样的日子，妈妈一天都不想让你再过下去……”
　　她恍若未闻，没有答话，只是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漂亮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更加闪耀，但光芒闪烁间却带着凄楚的神情。
　　母亲的手无力地垂下，眼角有泪滑落，她轻叹，“明希……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要好好活下去……
　　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握着母亲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听不见周围人群的唏嘘感叹声，听不见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救护人员跑过来抬走母亲，她忽然回过神，死死地抱住妈妈不让任何人靠近。
　　“你们都走开！！是你们逼死妈妈的！谁都不要过来！”
　　她的眼泪又重新流了出来，抱着母亲的遗体，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再次醒来，眼前看到的是一片白色。
　　她知道她在医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悄悄下了床，没有人发现她偷偷离开了医院。
　　她成了孤儿了，谁还会在乎她？谁都不要她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失魂落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样的话语。
　　直到经过电器店的橱窗，看到围观的人群，听到橱窗里展示的液晶彩电里播报的新闻中出现了妈妈的名字，她才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看向电视的屏幕。
　　屏幕上，主持人身边坐着雍容华贵的妇人，傲慢而不可一世的神情带着冷漠与不屑。
　　易家的夫人，唐映然。
　　她一下子认出了那个曾经见过一面的女人。
　　主持人恭敬地向她问道：“易夫人，对于昨晚曾经是蓝川市富豪榜第二的秋氏集团夫人凌雅出车祸去世的消息，您有什么看法？”
　　易夫人竟微微地笑了起来，但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我为她感到悲哀。”
　　主持人讶然，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
　　“悲哀的女人，选择了错误的伴侣，丈夫因为负债破产自杀了，债务自然就会全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从嫁进秋家开始就应该有如果发生这样的事她会落到这种地步的觉悟，被车撞死，对她而言，也算是好事。”
　　“那么，对于前不久的谣言说易氏集团就是把秋氏集团搞垮的幕后黑手，您又如何回应呢？”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易夫人冷笑道，“集团之间的竞争除了违法之外为了搞垮对方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过分，我不否认除去秋氏集团这个强劲的对手会对我们易氏有很多好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因为破产而自杀或者家破人亡这样的事我见的太多了，这样可悲的失败者，永远得不到我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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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橱窗边，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个冷漠高傲的女人，不自觉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果然是易氏……就是那一家人……害死了爸爸，现在又逼死了妈妈……
　　她的眼泪落下来，滑过白皙的脸颊，她低下头，咬紧牙关，闭上了眼。
　　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学会了去恨。
　　怨恨在她心里萌生出来，她的喉咙刺痛，仿佛是被压抑着的怒火所灼伤。
　　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而那个女人，连一丝一毫的同情都没有，还在那边自以为是地肆意评论着！
　　唐映然……易家……
　　——都是坏人！都是逼死爸爸妈妈的凶手！
　　她蹲下身，把脸埋进手掌，蓦地爆发出一声啜泣。
　　——易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宽恕！
　　——一个都不会宽恕！……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