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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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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两张床紧贴着两边的墙,中间是公用的桌椅,里头是阳台洗漱台和卫生间,不大的宿舍里室友干什么都能看的清。
然而彭继左完全没有被偷窥的顾虑,白天累了晚上睡得自然香得不行,睡前他还拿被子卷成坨坨垫在肩膀下防止碰着伤口,一个被角搭着肚皮,四仰八叉,睡得快活似神仙。
彭继左老踢被子人了,以前秦争一晚上要起来三次给他盖被子,简直要把秦副队烦死。
另一边的陈寅就没这么好受了,新发的被褥硌人,睡不习惯,他从首都逃出来根本没想到带被褥,只能用随身的毯子盖着,薄薄的毯子没法取暖,陈寅蜷起双腿,有点憋屈。
彭继左不打鼾不磨牙,安静地呼吸,另一边认床的陈寅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转过身来盯着彭继左,想看看他怎么能睡得这么香。
彭继左一只手垫在枕头下面压着,另一只手垫着被子放得妥帖,上衣的下摆卷到了胸口,下巴对着屋顶,四肢各放各的,就这么还睡得面容舒展,陈寅又气又笑,视线落到彭继左脸上。
彭继左这个名字他在首都军学院时就有所耳闻,是边境二团有名的新锐狙击手,也许其他达官显贵并不会在意,但是作为军学院总绩点排名第一的毕业生,陈寅在来之前还是提前了解了二团的人员情况。
打过照面的秦争是从前边境一团C字小队的首席指战员,在边境二团成立后奉命前来帮助管理,是明降暗升的职位调动,他调职的时候彭继左也在调任名单上,紧跟着秦争的名字,可以说彭继左就是秦争的一把重狙,安静的呆在G36小队中。
陈寅想着,又看向了彭继左。
传说中的新锐狙击手生得浓眉深睫,鼻梁高挺,唇色深红,肩宽腰细,均匀而有力的肌肉分布,是一副即使在首都都不会逊色的好皮囊。
正想着,对面的彭继左突然睁眼,狠厉警觉的视线让陈寅心头一惊。
在发现是他后,那道视线随即软化,刚才那仿佛孤狼的对视就像是陈寅的错觉。
陈寅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身后渗出了一背的冷汗,不是他大惊小怪,那道视线实在凶狠,让人猝不及防。
“怎么不睡觉?”彭继左对上陈寅的眼睛后放松下来,扶着床头坐起来,低着头嘀嘀咕咕地揉眼睛,他白天瞄了一天靶,累得不行。
陈寅沉默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彭继左,他不觉得初次见面还没多久的人可以掏心掏肺,保持距离是应该的。
彭继左看着背对着他沉默的自闭儿童,认命的叹了口气,翻身下床:“饿了吧?就知道两个鸡蛋吃不饱,哥给你找吃的。”
陈寅还没来得及否认,一个塑料袋就落在了身上,他拿起来看,是半包不知名的膨化食品,彭继左拖着小板凳坐到他床边,熟练地倚在他床头,手里还拿着一袋不同口味的薯片,自来熟地开口。
“据说队长都会给新队员盖被子,但我们乔队好像没有过,也可能是我睡熟了不知道。”
看陈寅拿着袋子出神,彭继左催促道:“吃啊,好不容易从争哥眼皮子底下藏的,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发现扔了。”
“每个月的补贴都让我买吃的去了,要不是争哥让我按时存一点估计到时候连娶老婆都没存款呢,”彭继左挤眉弄眼地笑起来,“到时候哥结婚了给你发请柬。”
彭继左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的天空,往嘴里塞了一把洋葱圈,鼓鼓囊囊地开口:“别笑话哥,哥首都棚户区长大,没见过爸妈,没事也挺想有个自己的家的。”
陈寅侧首:“这么想结婚?”
“当然啦,”彭继左无奈地笑,“虽说也有很照顾我的叔叔阿姨吧,但是还是想要个自个儿的小破屋子,旧点脏点也没事,总好过每次休息探亲回去都一个人缩着好吧。”
“真想结婚啊,”彭继左叹了口气,“但是得出人头地攒点钱才能想这事儿对不对?总不能领着老婆回来受罪吧。”
说罢他看向一直听着不说话的陈寅:“你呢,怎么想的?”
陈寅将袋子放到一边,学着彭继左的样子抬头看向夜空,喃喃道:“我不想结婚。”
彭继左嘿嘿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行,每个人想法都不同,一个人自在。”
边境的夜空辽阔高远,繁星点缀,仿佛缝着钻石的黑绒布。
天色微微亮起来,彭继左收好袋子,把零食塞到柜子下面,用盆挡好,躺回床上。
自闭儿童还盘着腿坐着,面无表情,老僧入定的模样。
“睡觉吧,再不睡明天没力气训练了,”盖上被子,彭继左为难地抓抓头发,斟酌着开口:“以后有事儿直接叫哥,这么盯着我容易受伤。”
受伤?陈寅不解的看过去,适逢彭继左翻了个身,带着枕头也歪过去,枕头下,一把锋利的短匕映着朝阳,泛着冷厉的光。
早晨五点外头号子准时响起,彭继左闭着眼睛坐起来,拿起前一晚放在床头的衣服就往头上套,穿裤子系皮带,套袜子拎鞋跟,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眼睛都不带睁的。
陈寅还在穿袜子的功夫,彭继左已经摇摇晃晃拿起了漱口杯。
“快点,再不出去就得加训了。”彭继左含着泡沫模模糊糊地催促。
彭继左捧起冷水往脸上一倒,毛巾从后擦到前,连带着脖子手臂一通乱揉,顺带着抹抹头发,就算是正式醒了。
眼看着陈寅还没穿好鞋,彭继左急了,他一手扣帽子,一手替陈寅披上外套,把陈寅的手环扣上他的手腕,上下扫视两眼,拉着陈寅就往走廊跑。
一开门,秦争双手环胸,倚着门口凉凉地看着他们,彭继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憨厚地打招呼:“争哥,早啊。”
秦争点点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出门,你是想主动加训?”
“睡过了,要不是陈寅叫我,”彭继左一把揽上陈寅的肩膀,把状态外的新搭档拉回来,笑眯眯地看过去,“我今儿可就惨了。”
秦争轻笑一声,敲了敲彭继左的头:“没人叫就起不来?”
G36小队上次团内比武,排名中等偏上,因此拥有自己的一片露天训练场,队长乔穆背着手看着几个人卡着点归队,欲言又止,清了清嗓子。
“这是G36小队的新队员,陈寅,欢迎新战友!”
整齐的鼓掌声响起,但明显有气无力,乔穆环视一圈冷笑一声:“看来都休息得不错,来,先跑几圈热热身子。”
队伍随机开始围着操场一圈圈跑,十二圈四千八百米,陈寅明显有些跟不上,他身边的彭继左时不时拉着他的手拽一把,一旁跟队的秦争看在眼里,只皱皱眉头,并不言语。
早操结束后就是训话时间,乔穆被叫去团指挥室开会,G36小队的战士们坐在操场上休息,一个战士探头过来,碰了碰正在给陈寅挽袖口的彭继左,神神秘秘地开口。
“小彭,听说了吗?”
彭继左翻了个白眼,对于这种卖关子的提问格外不满,反手就是一下:“听说什么?”
那年轻战士低声道:“A12小队的事,秦队没告诉你?”
“听说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但愿是假的,我同乡还在里面呢!”
那战士被自己的观察员捣了下,心知失言,乖巧地坐正不再开口,反而是陈寅起了好奇心,侧首问:“什么事?”
“上个月吧,A12小队去赫帕高地埋伏组织埋伏,”彭继左皱起了眉头,“他们刚刚埋伏好,就下来了颗流弹,一个小队18个人连带着队长一个没能回来。”
“明明是无人区的高地,事先也侦察过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寅抿唇,他的指尖抖了下。
“我新兵时的一个好兄弟也是A队的,可惜了。”彭继左有些落寞。
“你不难过吗?”陈寅有些奇怪,彭继左看起来失落,但并无悲色。
彭继左扯了扯嘴角,调开自己的手环看时间:“我同期的新兵基本都死了,我命大。”
“所以有条件就回去吧。”彭继左认真地看着陈寅,“边境兵团不是这么好呆的地方,流弹不长眼睛,他炸开的时候可不论你是谁,你来自哪儿。”
陈寅迎着彭继左的视线,反而笑了起来,他托着腮挑起眉毛:“你知道我哪儿来的?”
“不知道,”彭继左也笑,他拉过陈寅的手,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彭继左的右掌心有一处贯穿伤疤,看起来骇人极了,“我只是在劝你。”
“五年间我劝回了三个观察员,你是第四个,想要活命就回去吧,趁着秋季退伍,找个机会回去。”
“那你昨天还说了要照顾我。”陈寅摸着彭继左掌心的疤,垂下眼眸。
“你留下来我就照顾你,”彭继左摸了摸陈寅的头,凉凉滑滑的,手感不错,“看右边。”
陈寅侧首,天边的朝霞深红,突然颜色加深,一朵奇异的云腾起,身下的土地微颤,那是被基地防空系统击落的导弹,在远处的荒郊轰然爆炸。
是足够吓人的场景了。
他回过头,与对面的彭继左对视,面前盘腿沉默的主射手看似沉默,实则带着失落,陈寅把手覆上去,眨眨眼睛:“那我不走,我走了你跟谁一起讨命?”
彭继左一愣,随后笑起来,他揽在陈寅的肩膀,重重地收紧手臂:“那就说好了不走了啊,明天咱们就开始对口令!”
狙击小组由主射手和观察员组成,是需要极高默契度的关系,彼此之间需得一些简短高效的术语,一个优秀的狙击小组必须经历成熟的磨合,对口令就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