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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现场 ...


  •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虞青第二天真早早到了萧邈这里点卯。

      第二天是勘察死亡现场的日子。

      一夜过去,众人脸上都晦暗不少,叶九那边尤其严重,像是一夜没睡,眼圈都是青的。弄玉使本来就是跟神迹打交道,对于世上的神鬼之事深有研究。这些事,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更容易疑神疑鬼。庆哥儿就抱怨:“南厢房什么鬼地方,到处是树影,半夜到处有影子乱飘,案子没破,先把人吓坏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影子乱飘呢。”叶璟一句话就驳了回去。

      “咱家整天在御前供奉,哪里有时间干亏心事?倒是有些人,鬼影飘到了眼前都不为所动,莫不是知道背后黑手是谁,所以有恃无恐?”叶九冷冷道:“我劝叶大人早些交代了事实,也省了殿下费工夫查案,岂不是大家好过?”

      他自恃是天熹帝面前的红人,御前掌印,一般只让小太监和叶璟斗嘴,这次是忍不住了。几句尖酸刻薄的话一说,叶璟顿时脸都气白了,萧邈倒还好,倒是计修鸿听了,十分叹为观止。

      “真会吵。”他赞叹地对叶九道。

      “滚一边去。”叶九余怒未消。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次贡院的案子,这双方似乎都是无辜的,不然不会都这样有恃无恐,唯恐事情不闹大。

      命案自有一套流程在,验尸之后就是勘察现场,七间出命案的号房,散布在东西南北四处号房里,春闱的号房窄小,只容得下一张床,一个马桶,和一张窄窄的书桌,高大些的人,躺下都要屈起腿。林舜是没有进过春闱的,看了一番,感慨道:“状元榜眼,竟然都从这样的号房出来?”

      “十年寒窗,比这苦的时候多了去了。”刑部官员是苦读出来的,接话道。

      “那倒也未必,有些高官家里的,也不用寒窗,也不用苦读,横竖有家人庇佑,一个好前程是少不了的。又不用送礼,又不用钻营,外人还只当是年少有为,生下来就这样好命,羡慕不来的。”叶九又惹叶璟。

      叶璟顿时怒目圆睁。

      “公公不妨把话说清楚点,谁是家人庇佑,生来好命?”他底气足得很:“我叶璟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永熙十七年癸酉科的三甲进士,考卷至今有底卷可查,考官也都还在朝中。叶九公公既然有异议,是觉得我科举舞弊?还是觉得考官徇私?不妨到御前,咱们当着圣上的面,把话说得清楚明白!”

      他是真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些话都经不住。

      但叶九常年在宫廷供奉,对于文官这种义正严词早有准备。

      “急什么嘛。”他玩着手指,连眼睛也不转过去一下,只笑得意味深长:“春闱出事,迟早要查科举的,不急在这一时,叶大人等着看就是了。”

      “春闱出事,也是出在你们这一科,出在陈云驰大人手上,跟咱们叶家扯不上关系,怎么老叶相主持了快三十年,平安无事,换了陈大人,立刻就出事了,可见俗语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倒也有几分道理。”叶璟倒是会吵。

      “对啊,这世上的事怎么这么巧,自己管的时候看起来平安无事,别人一接手就出事,真是玄妙呢……”叶九不如他嘴利,但举的例子却很诛心:“听说管钱的库房,自己几十年都不出事,上下沆瀣一气,一换了新官上任查账就起火,要是钦差也照叶大人的说法去查案,肯定也怪是新官烧的火,不是老吏徇私舞弊毁灭证据了?”

      两人斗得有来有回,萧邈也真是厉害,管也不管,任由他们吵,自顾自带着刑部的官员勘察现场,用尺子量号房的大小,比对出事的号房和其他号房的大小。

      “两位大人请让一让。”萧邈道:“这是考生上吊的梁,方师兄,东三甲上吊的考生是叫何通吧。”

      “是。”方子溪拿出随身的案卷:“何通身高六尺一寸,在北方人里都算高大的了。他是用自己的裤带上吊的,不见反抗的痕迹。”

      仵作立刻取了证物来,号房狭窄,只容得下两个人,就转不了身了。萧邈踩上床,查看房梁上的痕迹。

      “六尺一寸,身高和我差不多。”他站在床上,熟练地在房梁上打了个结,众人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立刻一迭声地制止道:“殿下不可!”

      好在萧邈也没有真的学何通上吊,只是试了试,就下来了。

      “上吊一般需要双腿离地,别说何通,就算普通考生,想要在房梁上吊死自己也是很难的事。”他跳下床来,说道。

      “难道真有鬼怪作祟?”连老仵作也有些迟疑。

      “还有一种可能,是求死的意志十分坚决,放弃了挣扎,就算坐在地上,也可以吊死自己。”方子溪道:“这样的案例极少,但也有,多半是在狱中受不了酷刑,找机会自杀的。”

      “这下说到咱们叶九公公的老本行上了。”叶璟可不放过这机会,道:“严刑逼供这一块,叶九公公可是很有经验的。”

      “叶探花这么感兴趣,难道想试试?我这随时欢迎。”叶九不甘示弱地道。

      在两人的争吵中,大部队也转移到了下一个出事的号房,东边号房总共两个出事的考生,东十丙的孟宾白是被毒虫毒蛇咬伤而死,号房中的硫磺味道都没散。

      “回殿下,小人有话说。”叫做曹升的巡守跪下禀告道。

      “说。”萧邈道。

      “自从癸酉科有考生被毒虫咬伤之后,每次春闱,贡院都会提前洒扫,清除号房里的蛇虫鼠蚁,还会用硫磺雄黄等药物洒在号房中,殿下不信请看记录,支领药物和洒扫的记录都在这里。”曹升跪在地上,将记录举过头顶,禀报道。

      “你的意思,是号房里出现蛇虫,不是你们贡院的责任?”萧邈对官场的推诿熟悉得很。

      “回殿下,小人不敢推卸责任,无论如何,既然在贡院出事,小人难辞其咎。但此案事关重大,小人的性命事小,春闱事大,小人不敢隐瞒消息,免得误了殿下破案的大事。照理说,洒了这么多药物,就是蛇窝都驱散了,但号房内还出现蛇虫,实在事有蹊跷,请殿下明察。”曹升回道。

      “是个会说话的。”叶九在旁边笑着感慨。贡院的胡大人原本在战战兢兢抹汗,听了这话总算稍微放下心来。

      萧邈脸上神色不动。

      “知道了,起来吧。”他说道。不等曹升放心,叫侍从:“去侧门,让江放去买些蛇虫来。”

      “还叫什么江放,我这里现成的。”虞青难得这么配合,直接把袖子里的小白放了出来,小白正打瞌睡,被号房里的雄黄熏得直打喷嚏,嚷道:“谁这么坏,放这么多雄黄,又不是端午节。”

      “蛇虫都还好说,毕竟可能是外人带进来,从号房的缝隙里放进来的。”方子溪看着案卷道:“最诡异的其实是西三丙的冯修德,整个胸腹都被撕开了,先不说有没有这样的凶器,就算有,如何带进号房,又是如何行的凶呢?”

      其实昨天验过尸后,众人都知道案情将往某个神秘的方向发展了,最难的其实是萧邈——先不说能不能抓到真凶,真凶究竟是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这案子最终可是要在他手上盖棺定论的,如何结案,实在是个难题。

      好在他向来性格森冷,平时看着不近人情,这时候却让人安心,尽管知道这安心也不过是虚幻的安心。

      “不着急,一件件来。”萧邈道:“西三丙是重头戏,留着最后看吧。”

      但最终还是看到西三丙,正是曹升当晚巡查过的号房,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地方。曹升连忙上来禀报道:“殿下,当时是小人和当值的看守一起发现的尸体。”

      “当值的看守是何人?”萧邈问道。

      朱勇连忙出来认领,伏在地上发抖:“是……是小人。”

      “听说春闱戒备森严,不知道是怎样个森严法?”萧邈道。

      曹升聪明,知道他是质疑自己为什么能发现尸体,连忙上前回道:“回禀殿下,春闱时贡院除了大门看守的禁军外,还有两重门,一重是院门,东西南北四处的号房都各有一个小院,院门钥匙除了考官外,只有各院的看守都有,我们每次巡守,也都是到院门为止。”

      “到院门为止,怎么会发现尸体呢?”叶九斗嘴归斗嘴,反应却快。

      “回禀大人,是因为命案发生当晚贡院出现大雾,卑职怕号房内的考生有什么意外,刚好西院的西三乙号房的郑相公是卑职一个巷子的邻居,所以斗胆,请看守朱勇打开院门,我隔着号房的门询问了郑相公几句,郑相公回答一切如常,卑职就没有在意了。当时是三更左右。”

      “也算是尽职尽责了。”萧邈下了定论,叶九也不好再挑剔,曹升连忙道:“大人,春闱期间,每间号房都是落了锁的,钥匙由主考官掌管,只有三天一次发放试卷时,由主考官大人亲自看着打开号房。卑职当时也是隔着门询问的,并没有传递的嫌疑,看守和随从都可以作证。”

      “知道了。”萧邈道。

      “既然这样森严,那凶手是怎么进入号房的呢?”方子溪疑惑道。

      “卑职不知。”曹升答道:“卑职当时是五更交接班时,来西院门和朱勇打招呼,闻见血腥臭味,知道出事,才斗胆禀报胡大人和主考官陈大人,打开号房,看见的尸首。”

      “西院门的看守是谁?”萧邈问道。

      朱勇连忙上来道:“是小人,小人当晚一直守在院门处,没有放人进出过,号房的锁更是从两天前就落锁了,没有闲人进出。”

      “难道真是鬼神杀人?”众人都忍不住心生疑惑。叶璟不会放过这机会,笑道:“鬼神的事自然要问叶九公公了,弄玉使不是广收天下神迹吗?想必对贡院的奇案也心中有数吧。”

      “不如叶家在春闱经营二十年,里里外外都清清楚楚,三重门看似森严,在叶璟大人眼里可能也如同纸糊的一般,还是叶璟大人揭开谜底,免得大家浪费时间。”叶九回道。

      萧邈并不介意两人的争吵,而是从方子溪手中接过案卷。

      “七个命案现场都看过了,你有什么看法?”他问方子溪。

      方子溪看着敞开的号房,沉吟了一下。

      “但凡命案,最关键的无非是这几样,尸首,凶器,现场,这几样找不到破绽的话。就得从受害者身上下手了,他平时和什么人往来,有没有和人结仇,既是凶杀,凶手因何动了杀机?如果是自杀,又是为什么萌生了死意?既然这七个人死在贡院中,共同点都是考生,有个东西是绕不过去的……”他娓娓道来,看了萧邈一眼。

      萧邈明白了他的意思。

      “考卷?”

      “是。七人死在夜间,考卷有没有完稿?卷子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这都是疑点。考卷作为重要物证,应当取出来分析,再审问七人的仆从和朋友,才是办案的道理。”方子溪道。

      “这可不巧了。”叶九道:“春闱是国家大事,别说出了命案,就是起了火,遭了水,剩的卷子残渣,都是要收归翰林院的,要看考卷,除非放榜之后。否则就不是命案的事了,这一科的考生功名都要受影响。”

      “命案不破,就算放榜,又如何服众?”叶璟反问。

      叶九袖手,只是冷笑。

      “我跟殿下说话,代表是宫里和主审官说话,叶璟大人只是考官之一,恐怕轮不到你来做决定吧。”他斗了一天的嘴,这时候才显出代表东宫的立场来,对着萧邈不卑不亢地道:“春闱大事,奴婢不敢擅专,殿下要看卷子,还请进宫一趟,请了旨再说吧。”

      要换了别人,也许就绕过去了,但萧邈当初可是能直接请旨查弄玉库的人,这次自然也是一样,毫不退让。

      “方师兄,陪我走一趟吧,赶在中午进宫,下午就能看到卷子了。”他道。

      方子溪十分惊讶。

      “我?”他没想到萧邈不带林舜而带他,但他性格沉稳,只惊讶了一下,还是跟上了萧邈。萧邈这次选的人也确实怪,带上方子溪,带上了虞青,直接进宫请旨,要看封存的卷子。天熹帝正炼丹,萧邈在长安殿外等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终于李福子带着口谕出来了。

      “圣上说了,放榜前卷子不出翰林院,是祖制,一定要看的话,你带个人进翰林院看,看完就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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