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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韩寻波起初完全是抱着感恩的想法，夏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后来他发现，管理一家KTV还蛮有意思的，尤其是上任第一天就感觉到暗流与阻力，这让他大为振奋。老夏刚开掉几个高层，剩下的几十个员工变得小心谨慎，但这不代表顺从。韩寻波太年轻，主管们不认为他压得住局面，所以都在观望。当然做为老板的人，没有人公开反对他，他们顶多轻忽他。韩寻波右边脸颊上有个酒窝，每逢微笑或说话时就会出现，令他有一种随和的气质，这让年轻的员工们挺喜欢他，女孩子中还有向他表示好感的，不过喜欢或好感都不代表尊敬与敬畏。
韩寻波觉得这一切都非常有意思，甚至比拿下一个大订单更有意思。
他喜欢观察人，跟人接触。在KTV比在贸易公司接触到更多人，他们分属不同的阶层，有着不同的品性、好恶、恐惧、快乐……而他似乎有一种天赋，能够轻易地看透这些。一个多月后，员工们已经感觉到了隐隐的压力。在他们眼里，韩寻波是一个态度温和的老板，可是也从不会漏查他们的过错。
有一天老夏去KTV，正碰上韩寻波在解雇一个员工。那中年妇女满面悔恨，泣不成声，看到老夏，不停地道歉，“对不起，老板，对不起……”
韩寻波语气略带遗憾，和蔼地安慰着她。
中年妇女离去的时候，感激地对他说谢谢。
老夏很纳闷，问韩寻波，“她怎么回事？”
韩寻波回答，“她犯了错，不得不离开，觉得很后悔。”
老夏看他半晌，笑起来。
韩寻波在KTV待过两个月，又继续待过半年，并没有提起离职的话题。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场所里，他能够认识上到城市高官，下到街巷小混混各色人等。虽然最终的目标还不明确，但他已经觉出这对自己有好处。
慢慢的，韩寻波发现老夏把KTV完全扔给了自己，不闻不问。
老夏是个奇人。
韩寻波一生很少佩服什么人，而这一位就是其中之一。
老夏白手起家，胆子奇大、性喜开拓，总是抢先一步，为人所不为，为人所不能。从最初的辞去公职，倒买倒卖衣服首饰小电器，到后来自己开饭店、娱乐中心、量贩式KTV。韩寻波在KTV干满一年的时候，老夏又在商业中心区盘下了一间酒吧，同时又打起开车行的主意。韩寻波越来越觉得自己跟老夏很合拍。
有一天晚上，韩寻波跟老夏一起去参加一场饭局，请客的是老夏的一个朋友，到场的有几名政府官员。官员们高谈阔论中提到的一个话题同时引起老夏和韩寻波的注意，宴席后半部分，在巧妙的引导下，话题围绕着城市的规划与改造展开。
饭局结束后，韩寻波送老夏回家，到了楼下，老夏对他说，“上来聊聊。”
这个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韩寻波知道老夏的脾气，笑笑，将车熄了火，预备好聆听夏婶的教训。
夏家还住在原来那幢复式公寓楼里，三室两厅，楼上楼下，住的挺自在。夏婶在等门，看到他们一起上来，立刻说，“这都几点了，你又把寻波提溜上来跟你折腾，当心把他累垮啰！”
老夏反驳，“熬一晚两晚的，我这岁数都不怕，他年纪轻轻担心啥？”
夏婶叹气，“什么要紧的事非得现在讲啊？”
“生意上的事，你不懂就赶紧去睡觉。”
夏婶开始唠叨，“那么拼命干嘛？赚那么多钱留着下小崽儿？钱够花就行，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就行了，死了也就巴掌大那么一个小盒子，就算全是金子镶的能花多少？”
老夏很受教，“是是是，不过老太婆啊，你还不知道我？我不是喜欢钱，我就是觉得赚钱挺有意思的。”
韩寻波听笑了。
同样的感觉他也有。韩寻波从来不觉得钱是一切。可是自从母亲病倒在床上，自己被医药费难得几乎号啕大哭出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绝不让自己缺钱花。这一辈子，绝不让钱再一次困住自己。
钱这种东西，不是用在刀刃上，就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但是韩寻波也喜欢赚钱的感觉，动点脑筋，动点手腕，营业额呼呼往上升，看着那条曲折向上的线，他就觉得非常开心。
所以老夏这么说的时候，他忍不住点头附议：“嗯，没错。”
夏婶翻个白眼，到厨房去给他们煮冰糖梨水当宵夜。
老夏招呼韩寻波坐下，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韩寻波点头，“值得一试。”
他们俩都从城区改造这件事中看到了商机。在此之前，本市的楼盘都是小面积的，基本上都被一些国营建筑商内部运作承建了。而今年将要启动的城区改造规模之大前所未有，程序上要走公开招投标的运作方式，对于很多企业来说，其中大有文章可做。这个政府行为，意味着一件事：本市房地产市场将要崛起。这种时候，就看你胆子够不够大，抓不抓得住这个机会。
夏守翰以前涉猎的行业中没有房产或是建筑，他们也没有巨额的启动资金，与那些大型的国营建筑商比起来，老夏的公司规模小的可怜。可是老夏和韩寻波的脑子里都没有所谓的“不可能”。
夏成蹊回来的时候，夏婶正把冰糖梨水端出来，看到宝贝儿子，又多盛一份。小夏哼着歌窜进来，招呼，“爸！哥！干嘛呢？咦，梨水！妈，有我的吗？”
夏婶在厨房吆喝，“不是有三碗吗？”
小夏欢呼一声，坐下来拿起勺子就吃。两口下去，抬起头，发现老爹和韩寻波都在看自己，傻乎乎问，“干嘛？”
老夏叹口气，摇摇头。
韩寻波笑起来，伸手揉揉他头。
夏婶出来，坐在一边质问他，“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跟同学玩儿去了呀。”
“就知道天天玩！”
“不然要干什么？”小夏挺奇怪地看着夏婶。这种毫无出息、绝对败家的话被他用如此天真坦率的口气说出来，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哑口无言。小夏眨眨眼，诚恳地说，“妈，你有事情要我做的话就跟我说啊。”
夏婶没好气，“我才没事要你做。”
“那，”小夏迟疑着转向老夏和韩寻波，“爸，你有事要我帮忙吗？呐，先说好，太复杂的事我干不来哦！”
老夏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谢啦！”
小夏笑得灿烂无比，“反正，要帮忙开口就好。”他推开碗，“好啦好啦，我吃好了，先去洗澡了哦，白白！”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冲上楼去。
老夏看着他消失在楼梯上层，“咚咚”的脚步声远去，半天，慢悠悠说，“我觉得吧，就寻波这份聪明劲儿，还比较像我儿子”。
韩寻波有点想笑，赶紧看夏妈，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她琢磨一会儿，也流露出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不过还是本着良心教训老夏，“你儿子听你这么说要哭了。”
老夏咂口酒，想像一下，摇摇头，叹口气。
韩寻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闭嘴。
他觉得吧，也许就因为老夏这两口子都太聪明了，正正得负，才会养出夏成蹊这么个傻孩子来。可是这个傻孩子并不让人讨厌。他脾气好，性格温和，从来不得罪人。他毫无心机，真诚坦率，跟他在一起的人都觉得轻松自在。这样的人，如果必须进入社会，独自生存，会非常困难。可是小夏很幸运，他无后顾之忧，父亲能干使他不必为钱犯愁。
韩寻波有时候想，这孩子居然没有被惯出什么阔少恶习来，也真是奇怪。可能是因为老夏和夏婶一直没有把自己的身份上升到“有钱人”的层次。夏家的生活品质是好些，但并没有跟普通人家相差很多，而夏成蹊对自己家有多少银行存款也向来毫无概念。
就这样保持下去也很好，韩寻波每次看到夏成蹊，都会这么想。
这一年的春天，老夏成立了房地产公司。韩寻波提拔起原来的一名主管担任量贩式KTV的经理，他自己则全力投入了本市房地产市场的博弈。
韩寻波到夏家的次数频繁起来。事情太多，只靠上班时间根本干不完，而且有很多事——一些台面下的事，是不适合在办公室谈的。夏守翰跟韩寻波都不算纯粹的正人君子，可是这两个人都很聪明，尤其擅长擦边球。他们俩人的共同认识是：为了达到目的，是可以使用一些小手段的，而韩寻波越来越多的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有一次，老夏私下在家里对夏婶说，“韩寻波这小子，眼睛忒毒！好像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人。规划部那个刘处，出了名茅厕里的石头，谁的帐也不买，可是寻波请他吃饭，他居然肯出来。”
夏婶问，“那不好么？”
老夏沉思一会儿，说，“现在当然是好，至于以后……”
夏婶有些不以为然，但没说什么。
这个话题就暂时放下了。
也是在这段时期，韩寻波发现夏成蹊出现在家里的次数出乎意料的多。这个孩子总是很快乐的样子，精力旺盛，进进出出，手机响个不停。
周末，韩寻波照样干活儿，到夏家去送文件，一进门就听到夏婶在厨房里大声吆喝夏成蹊。他从来没听夏婶这样气急败坏过，有点纳闷地站住。一阵旋风过后，厨房里扑出一个人，一下子挂到他肩上，叫他：“哥。”
韩寻波睁大眼睛，吃惊地看小夏。
小夏的两只手臂挂在他脖子上，整个人像个孩子一样吊在一边，面孔离他也就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夏婶跟出来，恼怒地说，“听到没有？你马上给我去弄掉它！”
小夏扁着嘴做鬼脸。
韩寻波看他鼻子旁边那金灿灿的东西半天，问：“不疼吗？”
小夏点头：“有点疼。”他伸手去摸摸那东西，说，“打孔的话更疼，所以他们让我先试试这个夹的。”
韩寻波点点头
小夏抬头问他，“不好看吗？”
夏婶虎视眈眈地瞪着韩寻波。
韩寻波小心翼翼地反问，“你觉得好看？”
“嗯……”小夏犹豫。
韩寻波继续说，“你要是觉得好看，就戴着好了。”
夏婶的嘴角开始绷紧，忍笑。
果然，小夏开始把那东西往下拿，“那算了，我不戴了。”他把鼻饰取下来，放回房间去。
韩寻波跟夏婶互相看看对方，韩寻波摊摊手，“我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