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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旧楼放了很多造像。
最多的是罗汉像，也有佛像。
各朝各代的。
木头的、石质的、金属的。
一百零八尊，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旧楼每一层楼里。
在出外办案的间隙，只要回到神侯府，铁手一定要做的一件事，是拿软布擦拭这些造像。
一丝不苟。
如果这个时候冷血也在府里，他一般会来旧楼帮忙。
师兄弟两人各自拂去手中造像上的浮尘，也不说话。
但冷血会觉得这时候他的心能得到难得的、难以言喻的平静。
之后他因缘际会下得到了一块珍贵的木料，便决定拿它做些什么。
他自小动手能力就很强，罢了崖下他用的桌椅器具都是他一双手做出来的。
第一个想法，就是雕一尊佛像。
那段时间无情也在府中，他还向大师兄请教制作机关的细节。
然后他把这尊佛像做成了中空，底部设置了机关。
机关做好的时候他请无情过来看过，大师兄称赞了他构思精巧，接着就看了一眼已经初具雏形的造像的面容，微微一笑。
（106）
“难怪我觉得那尊佛像看起来很面熟，感觉哪里见过……”崔略商摸了摸自己带着些许胡茬的下巴，“四师弟在刻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
“二师弟收到这份礼物时，也只是笑着说了眼熟，没有拆穿老四。”成崖余接着说道，“那尊造像便成为了旧楼的第一百零九尊造像。”
和其他一百零八尊摆在了一起，成为了旧楼引以为傲的收藏之一。
“那，既然是中空的……二师兄有没有往这尊佛像里面放过什么东西呢？”
成崖余略抬了头，直视着崔略商的双眼。
“放了，而且放了很重要的东西。”
（107）
宋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
金军南下，中原乱，簪缨散，百姓流离。
十一月，汴京城破。
在金兵踏破汴京城墙之时，他们早将大楼的兵刃尽数清点捐献，追命也把老楼的酒全部拿了出来，用于救助伤者。
旧楼的那些佛像，被铁手整理得清清楚楚，带到了小楼。
包括那第一百零九尊佛像。
小楼的机关被无情重新布过，收掉了所有金属制的暗器，加上了火药。
佛像被藏在了小楼的地下，连同小楼原本所藏的字画古玩。上面的机关能力保这些珍宝不被金兵发现。
临走之时，四人相对沉默许久，不约而同将怀中那块曾对他们而言最为重要的信物拿了出来。
平乱玦。
御封名捕这个身份，从今往后不再被需要。
平乱二字，亦已刻入骨血。
（108）
佛像还是静静立在桌上。
旁边的桌面铺了白绵纸，周围则是摆着刷子脱脂棉乙醇溶液等等各种工具和材料。
白绵纸上，是四块掌心大小的白玉。
环状，透雕五龙，有缺口。
一侧刻了四个字——御赐平乱。
玉玦下装饰着不同颜色的丝绦，冷凌弃定定地看着其中那枚穿着赫赤色丝穗的玉玦。
保存得非常完好，也看得出刚刚被悉心地清理过。
他甚至能想起那枚玉玦在自己手指间的触感，就好像昨日还被拿在手上一样。
“后来呢？”
后来，他们离开了神侯府。
其实师兄弟四人成为捕快后，能住在府中的时间并不长。
那四座两两相望的塔楼更像是矗立在心里的坐标。
而今他们在汴京的城墙外，看着它们在烈火之中轰然倒塌。
再后来，他们师兄弟四人没有随宋室南渡，而是选择了留在北方。
襄助义军抗金。
从太行到东海，四人也再也没有分开。
（109）
“之后绍兴和议，宋室偏安江南一隅，开禧北伐昙花一现……直到蒙元兴起。”崔略商还是抱着臂靠在桌旁，“今时今日大师兄你知晓这些的时候……”
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在宋室南渡之时，我便明白这样的结局无可避免。不过给我再一次机会选择，我依然会留在北方。”
救不了一世，那就救一时。
成崖余看着三师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微扬眉：“我知道，你们也是。”
崔略商望向门口，他的二师兄和四师弟正站在那，看着他们。
“叙旧的部分结束了吗？”
铁游夏笑了笑：“每一天的太阳还在照常升起，日子还是要过的。”
冷凌弃则是向大师兄点了点头，走进来查看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上面运行的某个程序已经有了成果。
佛像上的纤维是一种棉花，目前并没有太多的线索。
但纤维上带着的沙粒，对比数据之后基本可以确定，它来自中越交界，西双版纳。
也就是说，这批文物极有可能是从云南流出国外，散落到东南亚和南亚的。
冷凌弃看向三位师兄：“我会尽快前往追查。”
（110）
当晚冷凌弃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前往云南。
成崖余和恰克还有孙摇红商量好隔天一道离开，回汴京。
他和铁游夏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当年神侯府的所在，奈何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徒劳无功。
现在他应该能顺着这条上线，来一次故地重游。
崔略商和铁游夏则留在尼泊尔继续追踪下线，他们今天在店里已在另外三尊罗汉像上都放置了隐形的信号发射器，它们的去向不会脱离他们的掌握。
这次，他们会把整个文物盗卖的网络，连根拔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