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屠苏》凡尘无一

4、《有理想的狗》

　　1.

　　梁安齐今年26岁，是隶属于玉龙市龙湖分队的一名在职警察。

　　不过因为工作能力有限，入职五年依然没能参与任何一起重案调查。这次会突然接到转组任务，是因为特调组的老杨前段时间请了事假。

　　老杨本来是跑外勤的，但前段时间受了伤，近一个月干的都是内勤的活。

　　梁安齐心想，内勤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帮林弋干点纸面工作，怎么也不丢摸鱼小分队的面子。

　　说起摸鱼小分队，是梁安齐和其他两个姑娘共同组成的小团体，统共仨人，梁安齐是其中摸鱼摸的最好的。

　　警队年年考核，他年年凭借运气卡在及格线边缘。

　　每回如此，梁安齐已经习惯了，所以他认为这次也会一样。

　　2.

　　已经来特调队三天了，三天之内，梁安齐正事没干上几件，咖啡却给林弋泡了不少。

　　梁安齐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专门去给林弋做私人助理的。

　　特调队是分局内神秘而特殊的存在，它的神秘之处在于接手的都是悬案，特殊之处在于杀人不用报备。

　　——我是说杀罪大恶极的犯人，而不是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

　　梁安齐在日记里写下这句话，之后抬头对上林弋冰冷的目光，吓的笔尖一抖，赶紧开始装忙。

　　3.

　　林弋脾气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梁安齐听别人开玩笑，说：“林弋也就是生的好，有个警长老爸，让他干了这份正经工作，他要没这个身份，不知道要毒害多少少男少女。”

　　八卦者1号说的“毒害”是真正意义上的毒害，因为当时正好有一起“少年利用长相骗财骗色，被发现后毒杀少女”的案件，按八卦者的话来说，林弋扒去警察这层皮，绝对不会是一个好人。

　　因为他既冷漠又傲慢，实在让人很难接近。

　　好在梁安齐也不想跟他接近。

　　4.

　　梁安齐把一杯姜茶放到林弋手边，说：“不好意思林队，咖啡没有了。”

　　当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林弋还在看一起命案的卷宗，他没注意到梁安齐走到自己身边，抬手时不小心碰倒茶杯，滚烫的茶水正好洒在梁安齐没来得及撤回的手背上。

　　“啊。”梁安齐好像连这一点痛都受不了，立刻吹了吹自己的手背，说，“好烫。”

　　林弋匪夷地看着他，意思很明显，是在怪他大惊小怪。

　　5.

　　梁安齐的手背没到需要使用烫伤膏的程度，只是冲水过后还有点发红，林弋看了一眼挂表，说：“没注意时间，你下班吧。”

　　他随后又给梁安齐发了两百块钱红包，说是他的车费。

　　梁安齐看见金额，惊讶道：“打车用不了这么多。”

　　“不用打车，叫辆专车。”林弋说，“叫到了把车辆信息发给我。”

　　梁安齐觉得有点好笑，他跟林弋说：“我又不是小孩。”

　　然后又加了句：“也不是女孩。”

　　林弋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在对他这句话进行评判。

　　好吧，要以外貌来说的话，梁安齐确实可以用细皮嫩肉来形容。他出去跟人相亲，对方猜一百次也猜不到他是个警察。

　　但这也不能成为林弋侮辱他的理由。

　　梁安齐把两百块红包转回150给林弋，想了想又有点后悔，问林弋：“多退少补行吗？”

　　林弋没见过这种人。

　　6.

　　林弋队里的人都以为他加班后会睡在局里，因为每次他们走的时候林弋还没走，来的时候林弋却已经在办公室了。

　　要不是梁安齐今天来的早，他会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这么认为。

　　梁安齐把热腾腾的包子放到林弋桌面上，回头时正好看见林弋从正门进来。

　　当时还不到七点半，林弋背后是清晨的暖光，远看很像披了一件金色的斗篷。

　　梁安齐看着愣了愣，说：“林队，你今天好帅。”

　　林弋没理他，梁安齐就又说：“原来你会回家睡觉啊？”

　　林弋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不回家我睡哪？”

　　梁安齐说：“大家都以为你睡在办公室。”

　　林弋像是觉得这个回答很蠢，便没再理梁安齐。

　　没一会儿，梁安齐的微信响了。

　　是林弋问他：谁买的包子？

　　梁安齐回：我买的，昨天打车只花了42块。

　　意思是还有剩余，顺便给你带个包子。

　　林弋没再回复，也没说吃不吃，是梁安齐去敲门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里躺着一个被掰成两半的包子，才知道林弋不喜欢羊肉馅。

　　所以第二天梁安齐就把包子换成了香菇馅儿。

　　林弋问：“怎么还有？”

　　梁安齐说：“肉包2块，素包1块5。”

　　林弋问：“所以？”

　　梁安齐呲牙一笑，说：“所以你给我的钱还剩1块，能不能不还了啊？”

　　7.

　　案件调查进入了瓶颈期，但与梁安齐无关，他从被调过来后就没出过现场。

　　梁安齐知道自己是菜鸡，混在林弋队里只能打下手，所以就算听见其他人讨论案情，也会非常专业地装作听不到。

　　要不是林弋问他“有什么想法”，梁安齐差点就自行下班了。

　　梁安齐眨眨眼，不太好意思地问：“什么？”

　　林弋蹙眉，问他：“我问你对案件有什么看法，你脸红什么？”

　　梁安齐有点生气，因为林弋的话都没有前因后果，突然就问了，谁知道他问的什么。

　　林弋看他不说话了，就扔了个本子过来，说：“说不出来就写，写满800字分析给我。”

　　梁安齐是在接到本子后才认真把之前的案件详情看了一遍。

　　三年前的案子了，林弋还要翻出来查，梁安齐心里觉得这人真是不会变通。

　　我认为——

　　梁安齐在林弋给他的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

　　然后过了两个小时。

　　还是三个字。

　　8.

　　“五十二岁老汉，为何惨死家中——”梁安齐自言自语，“我上次这么疑惑，还是在上一次。”

　　梁安齐提笔乱写，林弋把他叫去的时候，他手里那张废纸捏了半天都不好意思松手。

　　林弋展平纸张，看了一遍，抬头问：“谁让你撕本了？”

　　“对不起。”梁安齐果断道歉。

　　“你怎么考上警校的？”

　　“运气好。”梁安齐从善如流，“我知道我实力不足，也知道警察不能靠运气办案，我应该努力提升自己，我以后一定……”

　　“不用。”

　　“……不用？”

　　林弋看着他，说：“当警察，运气好比什么都重要。”

　　梁安齐是在隔天晚上被塞进一群“鸭子”里当卧底时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的。

　　“十三号。”肥胖男人的眼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两遍，最后呲着金牙冲他招招手，说，“来，我看看你屁股长的怎么样。”

　　9.

　　梁安齐把卧底对象给揍了，这事儿传到局长耳朵里，差点让梁安齐丢了工作。

　　林弋回来时，梁安齐正耷拉着脑袋，说：“我错了。”

　　梁安齐知道林弋是替他去挨骂的。

　　林弋没接这句认错，他上下打量一眼梁安齐，半晌，说了句：“确实好。”

　　梁安齐问：“什么？”

　　“运气。”林弋说，“巴挪去医院验伤，验出毒来了。”

　　巴挪是昨天要检查梁安齐屁股的男人，但梁安齐不但保护住了自己的屁股，还用烟灰缸砸了巴挪的头。

　　巴挪被送到医院，一验血，验出了不对劲。

　　“那我……”梁安齐小心翼翼看向林弋。

　　“将功补过，扣三个月工资。”

　　“三个月！？”梁安齐大惊失色，“那我岂不是要饿死！”

　　林弋一皱眉，问：“你一点存款都没有吗？”

　　“啊。”梁安齐坦然道，“没有。”

　　林弋转身就走，梁安齐心道这是要活活把我饿死，结果没一会儿，林弋的微信就发了过来。

　　林弋：可以战死，不能饿死。

　　附赠转账5000。

　　10.

　　巴挪的案子是个插曲，梁安齐怀疑是林弋故意整人，但他没有证据。

　　林弋手里的案子依旧没破，但他整理出十年内的类似案件，对比后缩小范围到只剩四起。

　　梁安齐当天被迫值班，一口猪排饭下肚，顺着林弋的话问：“难道是连环杀人？”

　　“有可能。”林弋看着梁安齐逐渐扩大的用餐范围，问，“你吃没吃完？”

　　梁安齐这两天稍微跟林弋混熟，不过吃人家嘴软，他还是立刻放下筷子，乖乖道：“吃完了。”

　　林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站起来，无奈道：“算了，吃完进来找我。”

　　于是梁安齐又吃了十分钟。

　　他说没钱吃饭，但花起林弋的钱却一点都不含糊，去找林弋时，手里甚至又多了两杯奶茶。

　　“队长，我点完才想起来你不喝奶茶。”梁安齐依次插上两只吸管，说，“我只能都喝了。”

　　林弋脑袋血管突突地跳，他看梁安齐真的挨个喝了一口，手下文件一放，问梁安齐：“喝够了就说说你的看法。”

　　“……”

　　好突然哦。

　　含着布丁的人舔了舔嘴唇，含混道：“我同意队长的看法。”

　　“梁安齐。”林弋这回终于知道怎么治他了，“三十分钟内说不出新发现，下个月你没有生活费。”

　　11.

　　“再给我一次机会。”梁安齐吐出被他咬出褶皱的吸管，愁眉苦脸道，“我来重新分析。”

　　梁安齐终于表现出警察该有的样子，他白白的指肚搭在上个月的案件卷宗上，说：“李逸，男，二十五岁，死于颈骨断裂——”

　　梁安齐赶紧翻过那几张现场照片，悄悄说：“就是上吊。”

　　林弋隔着桌面伸过一只手，把梁安齐躲开的那页图翻了回去，说：“翻那么快能看清什么？”

　　梁安齐小声嘟囔：“我不用看清。”

　　林弋全当听不见，直接用手指在其中一张十分血腥的现场照片上，梁安齐躲无可躲，只好小心翼翼地看了。

　　“HELL?”

　　梁安齐下意识念出死者腹部的英文单词，然后抬头看林弋，问：“这是刻上去的？”

　　“嗯。”林弋又把之前的四起案件卷宗扔到梁安齐面前，说，“再看。”

　　梁安齐往后一躲，手指压在卷宗封面，谨慎地问：“这些血腥吗？”

　　“不血腥。”

　　“那就好。”梁安齐长吁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三秒后，梁安齐捂着嘴跑向卫生间。

　　桌面上是一张解剖过的尸体照片。

　　12.

　　“你怎么骗人啊！”

　　梁安齐脸色撒白，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热水，半天都不敢回到座位。

　　林弋冷眼看他，问：“你这样还能当警察吗？”

　　梁安齐不服的回嘴：“我当的好好的呢。”

　　林弋又瞥了梁安齐一眼，说：“继续看。”

　　梁安齐可怜巴巴道：“我不想看了。”

　　“没照片。”林弋特赦了梁安齐，在他去吐的时候收走了那几张“不血腥”的照片。

　　“我不信。”梁安齐站在原地不动，说，“你还想骗我。”

　　林弋看着梁安齐，脸上带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凌厉感，不笑的时候特别吓人，梁安齐感觉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于是赶紧溜回了座位。

　　让梁安齐意外的是，林弋这回居然真的没有骗他。

　　梁安齐快速的把卷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之后悄悄吐气，第一次觉得一本书没有图片是如此的令人愉悦。

　　“这几个人也被刻字了吗？”梁安齐看着案件笔记，把另外四个受害人的验伤报告平铺开来，说，“好像没有吧？”

　　“梁安齐。”林弋指尖敲着桌面。

　　“知道了，我再看看。”

　　梁安齐以为他又要批评自己不细心。

　　结果林弋说：“李逸是在上个月二十八号下午一点半到三点之间死亡的。”

　　梁安齐茫然抬起头，听见林弋问：“那时候你在哪？”

　　13.

　　梁安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生气的一天，他回到家，故意不接林弋的电话。

　　林弋给他发微信，说：正常调查。

　　梁安齐气的不轻，给他回：那我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吗，队长？

　　林弋回：暂时成立。

　　梁安齐说：谢谢！

　　梁安齐这下终于弄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被调入林弋队里这事不寻常，只是没想到林弋是为了调查他。

　　不过也不怪林弋，谁让距离李逸死亡地点五百米的监控拍到了自己，而自己没有正当理由出现在那个地方。

　　梁安齐当时被林弋吓到了，半天都没说话，是等过了一会儿，他才红着眼睛说：“我那天请假了。”

　　林弋问：“请假干什么？”

　　梁安齐说：“这是我的私事。”

　　“梁安齐，如果你想让别人审你，我没有意见。”

　　梁安齐目光一闪，最后只能低下头去，臊红着脸说：“就是做蛋糕啊。”

　　14.

　　梁安齐喜欢林弋这件事，到底是瞒不住了。

　　他提前知道28号是林弋的生日，所以在当天请假，去给林弋做了个蛋糕。

　　他还故意选了离自己家有段距离的蛋糕店，是怕蛋糕店离家太近，有人会顺着地址猜到是他。

　　林弋后来又给梁安齐打过一次电话，不过梁安齐还是没接。他值了一夜的班，第二天休息，就在床上躺到很晚才起来。

　　梁安齐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气的吃不下饭，谁知道刚醒没一会儿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梁安齐只能用被子蒙头，气呼呼地拿起手机订外卖。

　　他下单的时候是六点，结果六点二十去开门时，门外站的是林弋。

　　梁安齐看见林弋有点惊讶，林弋抬了下手里的袋子，问：“吃饭了吗？”

　　梁安齐硬邦邦道：“不吃，不饿。”

　　梁安齐说完就要关门，结果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外卖员很快站到两人面前，手里的袋子递向梁安齐，说：“有理想的狗，你的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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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期存稿，复健练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