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芳春》锅巴姐姐

1、春潮初涌 壹

　　一切浸泡在夕晖尚未褪却的海蓝色里，深沉而静谧。
　　蓝铁门前的那一盏黄灯仍亮，废弃铁轨侧的楼宅前仍摆那一只红色沙发。
　　恍惚间似又跌入一年前的初春记忆。

　　他们并排坐在废弃铁轨的石梁上。男人点起一根香烟，烟雾缭绕中男孩偷瞥着身侧男人麦色肌肤上的清透汗珠，薄唇上的青青胡茬，食指上的淡棕色圆痣。
　　男人忽地将香烟捏在手里，探身向男孩靠近，一双长眼微微眯起来有片刻，随即缩回身去重新用双唇抿起烟尾，闭上眼缓缓道：“宋方。你身上，是……春天的味道。”
　　“春天是什么味道。”男孩白皙的双颊晕开淡淡绯红，他的食指摩挲着铁道上的石块，目光向男人一侧偏去又立即回落到自己的双膝之上。
　　男人深深抽了一口烟，烟头火光骤明，啪啪作响，火红的烟草与纸皮霎时被染成深灰色，被温热的春风夹裹着飘向天空。
　　“春天的味道就是阿……”男人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男孩，双眸明亮亮的又参杂着丝丝苦涩，“就是无论我在哪里，只有那里有春天，我就会想起你。”
　　话音落，男人别开头，深深抽上两口烟，将手里的烟头戳在身下的石块里转了一转，站起身，盯着远方站了有片刻，缓缓踩着石梁向前走去。

　　正是日落时分，圆圆的红日就在他们眼前，夕晖将半边天染成桔红色。
　　男人身上本穿着雪白的制服，浸泡在落日的光彩里变幻出一种世界上最温柔的颜色来，那高大的身型也被光晕勾勒得金绒绒的。那身影愈走愈远，就要融化在这春风荡漾的夕阳里了。

　　温热的春风从远处吹来熟悉的声音：“万岁声中，九霞杯里，长醉芳春……”

　　----------------------------------------------------

　　他们的故事，从三年前的一个春日开篇。

　　初春的一个清晨，宋方将牛奶打翻在餐桌上的瓷青色手工桌布上，全家移步到阳台的圆桌吃早饭。
　　浓郁的碧螺春香气中，宋方瞥向窗外，在春日万物竞相复苏的繁荣图景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在街对面的熟食店后的庭院里。

　　那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庭院，南侧是熟食店的白瓷砖后墙，北侧是停放自行车的雨棚。地上铺着浅灰色的长方形石砖，中间同西北角皆立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而笔挺，足有六层楼高，树冠浓绿期间点缀嫩绿新叶，层层叠叠向四面舒展开，似一把青葱绿伞。树冠铺天盖地笼罩住整个庭院，南面的枝叶盖住半面熟食店的屋顶，北面的绿冠则重重的压在铁皮自行车棚上，日光勉强溜进枝叶间的缝隙，化作圆圆的日影随春风在石砖地上舞动。
　　庭院的东侧是一面石墙，中间开一月亮形拱门，整面石墙叫碧绿的爬山虎罩住，没留下丝毫缝隙。
　　男人推开蓝色的铁门，浓绿的爬山虎遮着他的下半身。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能看到男人身穿一件洁白短衬，黑色领口，左右各五颗纽扣，靠右绣一条黑色细线，袖口最下端也砸了一圈黑线。头上戴一顶矮矮的白色厨师帽，最低围一圈黑色缎带，帽后坠着一小节。
　　那男人推门而出后，站在门前的石阶上，靠着左侧的白瓷砖墙，一手将帽子摘去夹在腋下。他的头发黑而长，两侧垂下来遮在眉眼的上方。他随后低下头在裤兜里摸出烟来，用双唇抿着，微微弯下脖颈将火点上。
　　男人的肤色很深，麦棕色，手背上的肤色更甚，近乎一种古铜色，大手抬起捏住烟尾，深深吸上两口烟，嘴里鼻腔里一霎时喷涌出浅灰色的烟雾随即又四下散开了。

　　宋方近乎看得出了神，这是他第一次观察男人抽烟的样子。

　　那一年宋方十六。

　　此后的两年，他们以相同的方式共度每一个清晨。
　　直到宋方十八岁那年的春天，他们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