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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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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镶大理石的圆桌上,摆着金华火腿,高邮咸蛋,细瓷小碗里盛着浅碧色的香粳米粥,媚儿却呆呆地坐在桌前,食难下咽。
“才人!您好歹用一点!这两个多月,您明显的瘦了!”贴身服侍她的宫女莺儿在一旁劝道。
媚儿恍如未闻。
莺儿看了她一眼,壮了状胆子子说:“再怎么年轻貌美,也架不住不吃不喝,您脸上明显的没水色了!这要是给陛下瞧见了……”
媚儿冷笑了一声:“陛下会瞧见我么?我养得再美貌又有何用?”
莺儿正要再说,却听外面有太监报:“杨太妃到!”
媚儿精神一振,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插烛般跪了下去,只见杨太妃盛装丽服,笑吟吟伸手将她扶起。
全赖杨太妃推荐,媚儿到御书房伺候,最终晋位才人,何况杨太妃是赵祯的养母,媚儿早就把她当成了靠山。
“媚儿!你最近过得可好?”
媚儿一听太妃如此问,眼泪就忍不住了,梗咽着说不出话来。
杨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劝道:“你这孩子,遇事也太钻牛角尖了,后宫三千美色,陛下怎会专宠你一人,咱们做宫妃的,只要肚子争气,生出个儿子来,就可保终身富贵了!”
“陛下只临幸过我一次,就再也不来了,如何生的儿子!”媚儿哀哀地道。
杨太从鼻子里妃哼了一声:“近来宫中风传,说翠微宫出来那姓周的妮子颇得陛下的宠爱,本宫就闹不明白了,论美貌,她可远远不及你。”
一股强烈的恨意自心底涌出,媚儿咬牙切齿地道:“可陛下偏生就是那种重才不重貌的男人!
别看那狐媚子相貌不美,可仗着会念几首酸诗,不但把陛下迷得五迷三道的,连书库那个小太监都整日围着她转!”
杨太妃一怔:“书库太监?可是姓林?”
“正是!”
杨太妃眯起眼,细细思索了一会,便笑:“媚儿,看来你的敌人只有周离一个,若本宫帮你设法除掉她,凭你的美貌,不愁陛下不再次眷顾于你!”
媚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御书房中,陈琳正将一本奏折呈交赵祯:“这是湖州府尹王正淳的折子,太后让老奴交给陛下过目。”
赵祯随手接了,放在一边,继续捧起他那本《莺莺传》全神贯注地读着。
陈琳见了,便堆起笑来:“陛下好兴致,看起传奇角本了!”
“朕觉得,唐人的传奇可谓一绝,闲来无事,打发时光,陈总管应该不会将此事告知母后吧?”赵祯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
“陛下,老奴斗胆说一句,太后就算不知道您迷恋这些移人性情之书,也铁定知晓了您对周离的宠爱!”
赵祯脸色一变:“怎么朕的一言一行,太后不出三天就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听着他话语中明显的怒意,陈琳急忙跪下:“老奴不知道是谁说的,但老奴可以用项上人头向陛下担保!陛下这段时间,总是到翠微宫作画,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起来罢!朕信你便是!”说完视线便再次转移到那本《莺莺传》上,突然发觉陈琳并没有起身,便不耐烦地抬起头:“陈总管还有话说?”
“老奴只是不明白,陛下为何不干脆给周离一个位份。”
赵祯放下书,端坐了身子,深深看了陈琳一眼:“陈总管此语何解?”
“陛下,恕老臣直言,若您给周离确定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反倒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呀!”
“不高不低?怎么个不高不低法?”
“位份低却又受宠,一来陛下心中过意不去,二来,也难免受他妃嫔欺负,陛下日后的妃嫔会越来越多的!”
“恩!”赵祯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不高,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陛下!俗语说得好:高处不胜寒啦!周离出身平民,若在宫中有极高地位却又无娘家撑腰,那日子,会很难过的!”
赵祯笑了,语气带着赞赏:“陈总管不愧是在大内行走了一辈子,事事看得通透!朕也是这样想的!要么就不给她位份,要给——就一定要给最高最好的!”
陈琳吃了一惊:“陛下要直接封她为贵妃?”
赵祯微微一笑:“贵妃,那还不是要受皇后挟制!”
“陛下万万不可!难道您忘了周离的出身?”陈琳大吃一惊,颤声道。
“出身?别忘了!朕的母后,当年不也是一个逃难的女子,朕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外祖姓名,可这并不妨碍人们称母后为女中尧舜!”
“这——这如何比得?正因为太后是女中尧舜,陛下立周离为后,才是万万行不通的!难道陛下忘了她属意郭显之女?”
赵祯冷笑:“所以朕才迟迟不封周离,待朕亲政之日,自会将她风光迎娶进宫!”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母!”
赵祯怒道:“国还不可一日无君呢!可朕这许多年里有何曾当过一日真正的皇帝!”
陈琳不敢再说,低了头,默然退下。
陈琳说得果然没有错。
清晨时分,翠微宫中突然无端闯进一群太监,领头的那个笑嘻嘻地对金台妃施礼:“奴才曹宝,奉太后懿旨,命金太妃交出周离。
院中几个扫地洒水的宫女一听,登时就乱了神,,金太妃便道:“敢问公公,周离所犯何事?”
那曹宝冷冷地说:“周离手脚不干净,偷了宫中极为重要的东西!惹得太后发怒,太妃若是识相的话,就乖乖将人交出来!”
金太妃不急不缓地道:“周离是本宫的贴身奴婢,若拿了什么东西,本宫这做主人的也脱不了干系!不若公公也将本宫捆绑了,一起交由太后处置,如何?”
曹宝弯腰恭声道:“太妃是何等高洁之人,岂会做那偷鸡摸狗下三滥行道!咱们太后可是有言在先了,只拿周离一个,万事与太妃无关!”
说完,那太监便向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喝道:“还不快将周离拿下!”
金太妃面色一整,欲要再说,却见周离分开众人走上前来:“太妃!此事与你无关!还请太妃不要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奴婢随他们去便是!”
“可是离儿,他们说你偷了宫中重要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罪名吗?”太妃有些急了。
“奴婢知道,那是杀头的重罪!”周离静静地说:“正因为如此,奴婢才不愿您受到牵连!”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群太监,昂然道:“不是要拿我吗?周离在此!”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金太妃又急又气,她心中暗想,太后终于出手了!这是何苦来!好歹是母子,做母亲的,怎么就不肯让儿子心里快活些!偏要事事钳制!
青霜上前含泪跪倒:“周离的命眼看就要保不住了,求您看在她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救救她吧!”
“求太妃救救周离吧!”玉环和其他几个和周离素来交好的宫女也跟着跪下了。
金太妃跺了跺脚:“都起来吧!罢了!今日只有拼着这张老脸去和太后辩一辩了!
当紫薇进来禀报金太妃求见时,刘太后正轻巧地拈起管狼毫笔正要往墨池中舔磨,听得禀报,也不放笔,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声:“速速有请!”
“姐姐好兴致!日日忙于朝政,还有心情临字!”金太妃见了礼,坐到了书案边的紫檀木圈椅上。
刘太后便笑道:“我不像妹妹那般精于绘画,只能临几行字,聊以□□,想当年,先帝对妹妹的画技,可是极为赞叹的,说妹妹你是后宫第一才女呢!”
“先帝仁厚,对咱们姐妹恩重如山,如今他去了,只留下祯儿这一个孩子,咱们更要齐心合力,将他照顾好才是!”金太妃知道刘太后的精明厉害,也不拐弯,索性直统统地道。
“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我没有好好照顾祯儿一样!”
“姐姐!你明知道周离是他心头所爱,又何必令他伤心!”金太妃叹息道。
刘太后脸色一凛,冷冷地道:“身为帝王,又怎可妄动情思!妹妹莫非忘了,当年先帝原本可称一代明君,若不是遇见那李妃!又怎会日渐不理朝政,致使我大宋内忧外患,江山岌岌可危!”
“若不是先帝迷恋李妃,姐姐又哪里有机会上朝理事,成为一代贤后,百世流芳?”
刘太后将笔一扔,厉声道:“妹妹可知如今有多少人劝我去效仿那武则天!若不是我念着先帝的恩情,大宋早就完了!难道还要祯儿学他那没出息的父皇,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将来使朝政落入旁人之手吗?别人——可未必有我对大宋这般忠心!”
金太妃呐呐道:“姐姐!你还在恨那李妃?”
“妹妹!你对先帝如此深情,尚且不恨她,何况是我这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之人!”刘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凄凉。
金太妃低语:“李妃纵有万千不是,可她毕竟——生下了先帝唯一的儿子,姐姐为何还要令她在冷宫中受苦!”
刘太后怒道:“这不干你的事!”
金太妃叹道:“那好!就说眼前。陛下对周离的感情,实在是出乎姐姐的想象!请姐姐仔细想想,你已经囚禁了他的生母,如今若是再杀了他最心爱的女子,他现在是不能怎样,可是,姐姐就不怕百年之后,你刘氏一族,会有怎样的命运吗?”
刘太后听了这话,突然浑身一震,半晌做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