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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挽秋吟 ...

  •   木偶戏——为你吟唱一曲,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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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北的李家世代以木偶戏谋生,开着一小小戏楼,名为“碎星楼”,李家夫妇木偶戏演得好,方圆十里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听戏。一家三口人,丈夫妻子孩子,过着清贫却有盼头的日子。

      李家孩子,四岁读四书五经,五岁能写一手好字,六岁能作诗。其爹娘笑让他品读诗书,循自己的愿景,日后参加科考,做官去。这孩子却连连摇头,说要一边颂诗书一边传承祖业,把这戏唱好。他爹娘很欣慰。

      孩子渐渐长大,成了翩翩少年郎,清脆童音亦被清丽的嗓子代替。李家夫妇勤勉,李漾亦刻苦。功课与木偶戏都未落下,诗词吟唱有意蕴,手指细长,牵引木偶时让木偶的动作流畅而眉眼传神,嗓子也极好。听戏的人都夸他有才又谦逊孝顺。

      十七岁时,一日,“碎星楼”比往常关门早,李家夫妇把儿子李漾叫来,三人彻夜长谈。

      第二天,李漾便收好了行囊,准备进京赶考。夫妇二人在戏楼门口相送。少年郎眼角蓄了泪,却未落下。几番催促,李漾踏上征途。

      谁知李漾还未走远,便听到后方传来杀伐声。回头一看,丢下行囊便跑向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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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个黑衣匪徒,其中一人刀架在李母的脖子上。李夫见状,慌忙之间欲上前为妻子挨刀,谁知被一壮汉重重踢倒在地,头磕在门槛上,昏了过去。李母随即被杀害。匪徒将李母随意丢开,此时李漾刚到,忙接住母亲。面色阴郁,眼中似冰霜般满是寒凉。

      耳后传来响亮而兴奋的笑声与得意的交谈声。不一会儿,兴奋散去,代以恼怒的谩骂声:“这老头子老娘们儿的戏楼怎么什么都没有,就一些破木偶,忒穷酸。”“是......是是啊,老老......老大,白费这么大......工夫。”一瘦小结巴刚开口便被黑皮大汉抡一巴掌。“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开。”

      嘈杂、血腥,不属于戏楼。

      门外的李漾,缓缓将母亲抱起,放在李父身旁,然后,走进戏楼。

      “各位,我知道这戏楼哪里有值钱的东西。”这句话,是笑着说出的。苍白的面色,嘴角的弧度让人心疼。

      “你......你你......你是是谁?”瘦小结巴大声问道。喷飞的唾沫星子为他自己下了一场毛毛雨。

      “你起开,”黑皮大汉推开这碍眼的家伙,在戏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毛头小子,“你怎么知道?”

      “我从前在这听过戏,跟这对夫妇很熟。”

      “很熟为什么要帮我们?你,想给他们报仇?”语气中满是轻蔑。

      “那当然不是,只是我也想发财,等会儿找到银子什么的赏几块碎银给在下才是。”李漾满脸堆笑。

      “噢,哈哈哈,原来是个白眼狼,不错,我喜欢,哈哈哈......”黑皮大汉仰天大笑,并未察觉少年人眼底的阴郁与厌恶。

      之后,一群黑衣人便跟着一青衣少年走着,主人刚死去的戏楼上空一片快活的气息。只是,这些人的快乐马上就要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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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把他们领到一间极小的道具房内,装作在找钱财的样子,而后拿出上衣中的火柴盒,一把火,烧了。而自己从唯一的窗口跳出,封上窗户。惨烈的嘶吼声,并未解了少年人的恨与悲。他神色恍惚,在这忽然空荡的戏楼内游荡,行尸走肉,没有期望。

      悲伤太沉重,以至于他没注意到,有一个漏网之鱼正靠近他。是那个瘦小结巴。他方才去了趟茅房,回来却发现组织只剩自己一人。这让他十分恼火。眼下这罪魁祸首就在前方,还在嘀嘀咕咕什么。正好下手。

      一刀挥下去,一阵凌厉的风从耳边呼过,李漾呆愣片刻,随即闪开,但还是晚了一步。虽然未伤及要害,却还是断他一指。表演木偶戏的人,断一指。被期望去参加科考的人,断一指。断送一辈子。

      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少年人眼中似有茫然无措,却又有几分奇怪的坚定。

      瘦小结巴呆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满手鲜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显然,他第一次真正动刀。李漾忽然想笑,为何一定要去破坏别人的幸福与希望呢,为何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不重要了。爹娘已死,“碎星楼”沾满鲜血,自己也成了残废,科考无望,唱戏也不会有人欣赏。

      “你杀了我吧,这个结局你们满意么。”少年人逼近瘦小结巴,后者连连后退,高举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显然他被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吓到了。

      他咒骂一声“有病”后慌张离去。

      那日,似乎是李漾十七年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日。原来平淡的美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如冰窖般的彻骨凉意。他觉得,这辈子已经够长了。不要让痛苦日日延续。他,捡起了结巴方才掉落的剑,准备刺向胸膛跳动的地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恍如隔世——

      “漾儿,你娘饿了,快去烧几个菜。”是李父。短短几个时辰,他声音苍老了许多,两鬓也变得斑白。他扶着早已没了气息的妻子,颤颤巍巍地朝一脸悲戚又夹杂一丝希望的李漾踱去。

      “漾儿,快去烧几个菜,咱们一家人吃了饭后就要唱戏去了,别让大伙久等。”说着,李父怜惜地将妻子额前的碎发拨到鬓边。“玉婷,你今天面色怎么不大好?苦了你了,跟着我这老头子操劳一辈子,你放心呀,咱们的儿子长大了,等他考了功名,咱们呀,就不用天天开门唱戏喽,等他成了家,咱们给他带孩子,多好,多好。”李父的自言自语,让李漾泣不成声,心如刀绞。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幸好,父亲虽磕了一下,但还活着。他也明白,父亲累了。

      4
      当晚,李漾父子将李母安葬,又打开道具房门,将那烧焦的骸骨悉数取出,好好火化后将骨灰放入一匣子内,放在戏楼门口,任那人来不来拿,他已做到自己认为的最好。

      此后,方圆十里,再无“碎星楼”的戏听了。隔三差五的,有戏迷跑来欲观戏,“碎星楼”却再未开门。路过的樵夫说只曾看见李家父子拖了一车的木偶戏道具往东走了,不知李夫人身在何处,也不知这对父子要去往何方。那久经风雨的戏楼短短几日似乎破败了不少,门楣上的蜘蛛网交错着,还有一层灰。

      不久,延城忽然出现两个男子,生面孔,一老一少,不像是本地人。年轻的十分俊美,却面无表情,有些别扭地拖着一个大车子,上面全是木偶戏道具,年长的则是在一旁跟随,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却不多,似乎有些痴呆。他们在此安顿,几天后开起了戏班子,叫“碎星阁”。

      木偶戏在这个延城是稀罕物,本地人经商居多,店铺中多是卖的精致布匹,翡翠玛瑙之类。路上行人多是匆匆忙忙经过,少有年轻人光顾这外地人开的木偶戏戏班。这些,李漾在开张第一天就发现了,戏台下坐着的,几乎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这也挺好,说明延城风水不错,老人长寿。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每天卯时开店,酉时关店。父子二人吃着粗茶淡饭,偶尔李漾去菜场买半只鸡给父亲补身体。李漾觉得,这辈子就这样过已经满足了。

      直到,数日后,她出现了。李漾从未遇见过这么美好的女子,面若桃花,眼若秋瞳剪水,一颦一笑都清丽脱俗,气质卓绝,宛若谪仙。第一眼看她,他便想为她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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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听戏许多天了。每次听戏,都十分专注,李漾注意到,她是一个很懂欣赏木偶戏的人,她懂得木偶一牵一引的涵义,她明白唱词中的爱恨嗔痴......这些,都可以从她看木偶戏的时候的眼神动态中看出。她笑,是拿着丝绸手绢半掩面笑的,有时遇见十分有趣的戏,她会笑得微微前倾或后仰;她哭,是十分安静地哭的,眼中蓄满的泪,从眼到鼻到嘴,最后落到地面,悲伤的力量放在眼泪中,可以在地上击出一个小洞吧。

      李漾时常这样想着,其实他只近看过那个女孩一次,就是她第一次来看戏,那时“碎星阁”在城中的老人圈中已小有名气,看戏的人可以坐满前三排二十多个位置了。得亏那天下雨,没什么人来,她坐在第一排,那以后,都是晴天,城里的老大爷们不用避雨,手脚又快。她来,只能坐在三排之后了。

      所以前面那些她哭或笑的习惯,多半是凭他在幕后时“不经意”瞥见的模糊轮廓来猜测的。

      李漾在昏黄的灯火下为木偶着色,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自己一个残废,有什么资格看她。想着,他伸出右手,食指只剩小小一节,血迹早已干涸、洗净,露出的白骨很渗人。没有食指,写出的字也完全没有从前那般好看。叹一口气,他吹灭烛火,躺在硌人的床上,渐渐入睡。李父在隔壁房间稍微舒适的床上,早已睡熟。

      窗外的风窸窸窣窣的,檐上瓦偶尔有轻微的声响,伴着几声猫儿的轻咛。月儿投下温柔的光,包裹着世人夜间的坏情绪,等待着另一个明天到来时,日光将欣欣向荣带回这一片地域。

      “爹,今早还吃柳家铺子的包子吗?”

      “好,都好。”李父喃喃道,整理木偶戏道具的手也未停下。

      李漾轻轻地扬起嘴角,看着父亲忙活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从前。
      每每此时,随即而来的又是一阵叹息。沉沉的,绵长又刺骨,从胸腔涌出,似乎要夺去他的呼吸。

      他从柜子深处的衣物中拿出钱袋,叮嘱父亲等他回来再出门后,大步走向门外。

      柳家阿嫂熟稔地包好李漾父子常买的口味交予他。李漾觉察到这分量相较于他第一次来时沉了不少,抬头对阿嫂示以感激而又温暖的笑。他人的简单之举,给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年轻人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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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快地赶回到“碎星阁”,未曾想李父已经吃上了。桌上放的皮蛋瘦肉粥与豆浆还冒着热气。李父正呼哧呼哧地喝着。面对儿子的询问,他只说“是那个常来看戏的姑娘,爹识得她,那姑娘可喜欢我儿唱的戏哩!日日都来听!”语气中有些雀跃与小骄傲。

      李漾摇头失笑。把手中的包子放到李父面前。酸溜溜地说“有了别家姑娘送的粥,便是不要常去的包子铺的包子喽,亏得柳阿嫂还多送了包子呢。”心里却十分愉悦。

      “包子爹也吃,粥爹也喝,快坐,爹给你盛好了,这粥是真的香。”李父说着便起身拉李漾坐他身边,又拿了个包子吃着,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那个姑娘,挤眉弄眼地暗示李漾把那姑娘娶了来,说她来时多么谦逊有礼,品貌多么端正,最主要的是,喜欢看木偶戏的女子当真是很少,遇见了,便是缘分。

      李漾时常在想,他爹爹只是忘却了悲伤的事,然后愈活愈像孩子了,这样也好,娘也希望他们这样吧,忘却伤痛,好好地生活。

      他想认识那个姑娘,第一眼见到便想,现在愈发想。只是,这一天,那个姑娘,没来看戏。他今日,唱了那个姑娘最喜欢的戏(李漾观察过,这场戏,她笑得最欢,连手中的帕子都不小心掉了),但她没来。接下来的几日,她也没来。这场戏,他表演了许多天。

      月末,她来了,李漾远远地看着她款步渐渐走近,坐在了第一排。嗯,今日城中燕低飞,傍晚下微雨。全场只她一人来了。认识她之前,他不从不知自己会这样喜欢雨天。当然,他很贴心地在她第一次坐的位置边上放了伞。这次,她也是坐同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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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演开始时纤长的手指总是灵巧,渐渐的,故事进入高潮时,李漾便觉力不从心了,右手食指仅存的一小节开始疼痛起来,似有千万虫蚁啃食。这场戏最精彩,对技艺的要求也极高。接连多日的重演,他能坚持,食指却早已开始抗议。

      于是,手中的木偶开始不受控制,喜悲不受控制,手脚不受控制,最终,木偶摔倒在地,连同他好不容易找回的骄傲,摔得粉碎。

      他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疯狂颤抖的双手,跌坐在原地,又想到姑娘还在,便想逃离。

      台下的林映雪见状,慌忙丢下伞便向他跑去。“李漾,别怕,我在。”映雪紧紧抱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是因为下雨天吗,他的身体像一块冰。

      果然如他父亲所说,他心里有许多压抑与悲伤。天资卓绝,本应金榜题名,一日看尽长安花,家庭温馨,本可让父母安享晚年,如今却远走他乡,与父亲相依为命。任是再乐观之人,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变。

      映雪吃力地搀着眼前之人,近乎挪动着将他带回阁内。没想到他看起来清瘦,竟这般沉。

      将他扶到床上靠着坐起后,映雪试图宽慰李漾。后者只双眼空洞,气若游丝道:“姑娘,你不会明白,如今在下便只如这提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全靠牵引。不同的是,它们由人操纵,我只是依靠着爹娘留存的一丝期望苟且存活罢了。”然后,半转过身,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

      映雪听后,鼻尖一酸,她一边为李漾倒上一碗热茶,一边道:“你断不可这样想,你还有父亲一同生活......若你愿意,我这一辈子,日日听你的戏,可好?”说完后,素手搭在李漾右肩,缓缓滑落至他的手掌。李漾身形一顿,转过身,看着眼前微微低头,睫毛颤动还挂着泪珠的女孩。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是他的右手。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唯独食指缺了两节,只剩短短一小部分,可见白骨,此时还渗出血珠,在其余四指的映衬下,更显狰狞。她不害怕,只觉得心疼。而后拿出素白的手帕,将他的食指包扎好。

      “姑娘当真愿与我这残废共白头么。”

      后者嗔怪道:“什么残废?不许你再这样说自己了。你如此有才华,又孝顺,怎的老是如此伤心。以后我都陪着你,好吗?”

      四目相对,将对方眼中的温柔与动容一览无余。

      李漾唇畔微微颤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简短的回答:“好,终身相伴。”而后,如孩童吃了糖果般展露满足的笑颜。

      “还有,勿再唤我姑娘了,我叫林映雪。”少女眉眼如画,目光流转间满是柔情。李漾也不由得笑了。

      “好,映雪。”

      “漾。”映雪声音轻灵,捻了一缕李漾的青丝,指尖不断绕着打旋儿。

      “映雪。”

      “漾。”

      ......

      “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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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

      李漾和映雪同时一顿,继而一前一后赶忙跑到厨房,看李父发生了何事。李漾着急忙慌地飞奔在前,映雪跟随在后,跑得双颊泛红。

      两人赶到时,厨房门紧闭,情急之下,李漾一脚将门踹开,率先破门而入,然后呆愣在原地。映雪看李漾一动不动,好奇地从他身侧探出头来,而后也呆愣在原地——

      厨房内,油烟味缭绕,李父背对着他们二人,一身灰,左手拿着一把蔬菜,右手拿着一只鸡,而后又把鸡放下,洗蔬菜去了。

      接下来就上演了一场十分滑稽的戏——李父手忙脚乱地切菜,李漾满厨房追着那只鸡跑。

      见这场面,映雪失笑之余连忙接了李父手中的活儿,然后将他劝去了院子里玩儿。

      厨房留下的二人,一人准备食材,一人烧菜,袅袅炊烟从简陋的小屋内攀升至烟囱,与云雾一同聚拢——散开。

      偶尔,两人相视一笑。

      此后的日子里,映雪住在“碎星阁”客房内,每日与李漾同去搭戏台,他表演,她便坐在三排之后,同那些喜爱木偶戏的老大爷们同哭同笑。为什么不坐到前排呢,因为这让晚来一步的老大爷伤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李漾始终未曾听映雪提起她的家人,但他觉得,她不说定有自己的打算。

      寒冬将近,这一天,“碎星阁”好容易歇业一日,李漾早早出门,去采买冬衣与碳火之类。回来路上路过一卖珠钗首饰的小摊贩,见一红梅发簪甚是娇艳,想着平日里映雪常是素净装扮,便买下它,欲作为信物赠予她。

      想到这丫头收到礼物时的神情,李漾不由得勾起嘴角。

      走到家门口拐角处,忽见一小队婆子与丫鬟围着自家姑娘,个个手中还拿着红布盖着的金漆托盘。为首的婆婆正在与映雪说着什么,脸上的褶子忽而松弛忽而挤作一团。

      “小姐,老爷夫人可是十分惦记你呢,上次你从府中跑出来,我们可劲儿找都没找到,竟是来这小戏楼了。”王婆子又是叹气又是斜眼看两眼“碎星阁”,又空出一只手牵引林映雪的衣袖,试图劝她回知县府,显然,这未能奏效。映雪只微微一笑,不作回答,
      另一个约摸十二岁的小丫头见状,从队伍中跳出来,笑着说:“雪姐姐,你就随王婆婆和灵儿回去吧,眼看就要过冬了,老爷夫人思你成疾,这些天头发又白了不少呢。”

      映雪睫毛微颤,有些动容,少顷又坚定眼神,拉着灵儿的手道:“灵儿,你告诉我爹娘,就说映雪在这里很好,每天都很开心,让他们不必担忧,好好照顾自己。另外,你们平日里服侍我爹娘要更尽心些,知道了吗?”说罢,宠溺地拍了拍灵儿的小脑袋。后者见劝说无效,敛起眼眸,点点头,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其余婆子和丫鬟纷纷上前劝说,又缓缓退回原处。最后,王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这琳琅满目的金漆托盘,无奈地说,“小姐,这些是夫人让我们给您送来的,她老人家怕是早料到是这种结局,说了如果您硬是不回来,就把这些收下。”说罢,看了其余的人一眼,然后一小队人有序地进入“碎星阁”,将托盘悉数放下,然后纷纷不约而同地看一眼映雪,再摇摇头离开。

      映雪停留在原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忽然感觉到发丝间有冰凉之感,转过头,瞬间绽放笑颜,然后用手触摸了一下头上的簪子,感觉是一朵梅花。

      李漾看向映雪的眼睛,说道“喜欢吗?”

      “喜欢,你送的都喜欢。”察觉到他的眼睛里有询问意味,映雪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是王婆子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漾,我有话跟你说,你叫上李叔一起来吧。”

      “好。”李漾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丝,牵着她走进阁中,而后叫来正在院中种菜的李父,后者被点名时手中还拿着小锄头,脸上有被晒干的泥土。

      映雪待父子二人均坐好后,斟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李漾若有所思,李父则端着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看向映雪,眼球咕噜噜地转着。

      “李叔,漾,这么久以来,我未曾向你们提及我的家人,”映雪顿了顿,而后继续道,“其实,我是延城知县林墨轩的女儿,前些日子有段时间没来听戏,是因为我爹不让我来,把我锁在阁中闭门思过了,然后,我就略施小计,跑出来了......”

      李父听后仍一脸疑惑,问道:“知县是什么?为何不让雪儿来听戏?”

      映雪莞尔一笑,“知县就是这城中最高级的官员,管理城中事务。我爹不让我来听戏,因为他知道了我是来看......”她延着长音,目光流转,落在了李漾身上。

      李漾也正在看她,目光灼灼,“映雪,我明日便去林府下聘,让你爹爹明白我的心意。”

      映雪犹疑片刻,然后点点头。她知晓,明日她爹定会刁难李漾,但看见李漾信誓旦旦的神情,她决定一同前往。

      次日,二人果然连同雇去下聘的小厮都被拦在了林府外。李漾让小厮们把聘礼原地放下,然后拉着映雪跑了。

      又过了几日,“碎星阁”房前屋后张灯结彩,大红色装饰物到处都是。阁中笼罩着喜庆的气氛。映雪一身大红嫁衣,柳家阿嫂的儿媳妇阿若正为她梳妆打扮。铜镜中的美人眉眼含笑,樱唇娇艳欲滴。满头青丝盘成发髻,只插了一支红梅发簪,映着粉面红唇与一袭红衣,已是人间绝色。

      “映雪,你今日可真美。”阿若最后为新娘理了理鬓边碎发,赞叹道。

      “谢谢阿若姐姐,阿若姐姐盘发真好看。”映雪看着镜中的自己,又转过头看看阿若,余光瞥见门外有个高瘦的人影,也是一身喜服。

      显然阿若也看见了,连忙朝着门口把李漾骂了去,“你这人怎的如此心急,快快出去,到了时辰再见。”

      “阿若姐,在下就是想看看媳妇,怎的就挨骂了,映雪,我在外面等你!”

      “漾,你听阿若姐的,先去吧,我们马上就来。”映雪看着门缝中一脸笑意的李漾,轻轻地说。

      “那好,听娘子的。”李漾温柔地说,然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才离去。

      “哎呀,听娘子的哦~”阿若看看门又看看映雪,学着李漾方才的语气打趣道。

      映雪的脸早已红透,娇嗔道:“阿若姐姐可别再打趣雪儿了。”

      “行行,咱们出去吧,大家该等急了。”

      9
      阿若牵着映雪出来时,李漾已在前堂等候多时,见二人出来,忙伸出手。柳家阿嫂将早已备好的红绸花绳交予李漾和映雪,二人各牵一端,象征着夫妻的缘分。

      今日来参加二人喜事的人不多,李漾他爹,柳家两辈人,还有就是平日里常来“碎星阁”占座看木偶戏的二十来个白发苍苍却依旧生龙活虎的老大爷。

      李父坐在大堂中间,看着这对新人拜堂,接过儿媳妇敬的茶,高兴得直流泪。“好,好,以后雪儿就可以与漾儿和我这老头子一起生活啦,好......”

      这一天,“碎星阁”的欢笑声不断,因宾客中老人居多,酒杯相碰的声音极少,只有阿若和她的夫君——柳一谦在边角的桌席上孤单单地喝酒,柳家阿嫂和阿兄则和其他的老大爷吃好喝好后将从家中带的棋盘拿了出来,下了一宿的棋来表示祝福。

      婚房内,春宵一刻,芙蓉帐暖。

      10
      此后,李漾与映雪一同好好经营“碎星阁”,最初那一波观众也常与家中小孩儿说木偶戏的精彩,“碎星阁”的戏也愈发有名,听众中年轻人也逐渐多了。

      李漾的右手食指虽不会重新长出,仅存的一小节在耐心的训练下也愈发灵活。戏阁收了两个勤奋刻苦的小徒弟,虚心学习着。

      三年后的开春,“碎星阁”扩建,且在城南又新开了一家。戏楼分三层,一楼提供酒菜饭食,二楼听戏,三楼住宿。阿若和柳一谦便在新开的“雪沁阁”帮忙打理。

      映雪偶尔会在二楼长廊尽头远眺,若有所思,眉间偶有忧愁。李漾知道,她是在想林家。

      成亲后,他和映雪曾多次拜访林府,却一直被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就作罢了。只是李漾不忍见映雪伤心,又常偷偷去拜访林府,希望林家可以接纳自己。林家的小厮见他可怜,常帮忙跑进去通报,后慢慢走出来,叹着气,冲他摇头。

      这一天,李漾在“碎星阁”二楼指导两个小徒弟提线的动作,映雪在旁看着,忽然见一小厮飞奔而来,不待映雪询问,他便气喘吁吁道:“老板娘......林老爷和林夫人......来了,正在楼下饮茶!”

      映雪先是呆愣片刻,又喜形于色,连忙看向李漾,后者也正面带惊喜地看着她。
      ......

      11
      那一天,“碎星阁”、“雪沁阁”所有花销一律免费。
      招呼了一天岳父岳母,李漾看着映雪高兴的模样,心情十分愉悦。

      夜晚,李漾和映雪十指相扣,在二楼长廊尽头互相依偎着看尽漫天星河。

      公众号:酒酿书社
      笔名:时简s
      个人简介:一个爱写故事的大二在读生,希望让读者从我的文字里读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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