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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十年悲怆《江城子》 ...

  •   ——苏轼•王弗

      苏轼(1036-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后世人普称其苏东坡。苏轼多才多艺,诗、词、文章、书法、绘画均在北宋历史上占据着巅峰地位,再加上他坎坷的政治生涯和缠绵悱测的爱情经历,书写了他有血有泪、淋漓尽致的一生。世人可以从不同的侧面去解读和怀念苏轼,我在这里感动着的,是他和王弗遗留千年的忠贞爱情。
      王弗(1039-1065),苏轼的结发之妻,眉州青神县人,乡贡进士王方的女儿,16岁时嫁给19岁的苏轼,这一年是公园1054年。

      面对亲人的逼婚,苏轼就用这种“逃窜山林”的方式躲避着婚姻,躲避着父亲施加的压力,一直到19岁遇到王弗为止。

      苏轼和王弗是“自由恋爱”。相传王弗的家乡有一个天然鱼池,只要游人一拍手,鱼儿就会跳跃着涌过来。王弗的父亲是乡贡进士,在家乡颇有点声望,有一天心血来潮想为这处风景名命,便邀请远近的青年才子前来聚集,各自为这奇景命名,王方这次也有点暗中择婿的意思。当然这次苏轼也在其中,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许多个名称,王方均觉得不满意,直到苏轼题出“唤鱼池”三字,王方才连连说妙!哪知躲在窗帘后的王弗自己题的也是“唤鱼池”三字,二人的想法不约而同,王方便在内心认定苏轼做自己的女婿。

      其实,青神县的王家虽在当地有些名望,但乡贡进士仍只能算是个小户人家,跟眉州的苏家相比,地位上差距仍很大,苏家有上百亩的田地,当时最少也算得上中等人家了。而苏轼的父亲苏洵与王方之间并无交往,也不熟识,所以,单是王方自己想苏轼做女婿还不一定就成,况且苏洵的心思还是在以前苏轼定亲的雅州的雷家身上。

      此时的苏轼父子已不在雅州,返回了眉州,而苏轼则在青神县中岩这个地方求学。中岩隔王家庄不太远,爱四处逃窜的少年苏轼经常前去这个乡贡进士王方的家。作为小户人家的女儿来说,王弗并不象其它大家闺秀一样,常年关在绣花楼里,不与外面陌生人相见。小户人家管教不会太严,礼数也不会太拘于形式,所以小户人家的女儿悄悄外出,那是常有的事情。同样,年少的王弗免不了时常会“溜”出自己的闺阁,去外面走走看看,即便她呆在闺中,也会时常推开自己的小轩窗偷看外面过往的人儿。所以远近的人们都知道王家有一个美丽精致的小姑娘叫做王弗。

      在中岩求学的最初,苏轼就见过几次王弗,虽然王弗的美足可以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虽然这个小姑娘总是红着脸从自己身边快步走过,虽然她偶尔也会侧着脸对自己羞涩地一笑,但苏轼并没有想过太多,没有去想象过王弗的心思。直到王弗和自己不谋而合地题出“唤鱼池”后,苏轼突然间开始留意起这个美丽的女孩来。要知道苏轼是个天性豪迈、不拘小节的人,对这个时常走出闺房的王弗,苏轼不但没有认为她“出格”,反而感到王弗的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自己,在敲开自己“不欲婚宦”的心扉!于是苏轼开始主动去接触王弗。

      年轻人的感情往往常温得很快,情感的大门一但被冲开,苏轼便彻底的走出了对婚姻恐惧的误区。他开始和王弗私下会面,甚至一日不见王弗便会心烦意乱。从苏轼读书的中岩到王家之间有一片松树林,俩人经常各走一半的路在这片松树林约会,有时是在晚上,皎洁的月光穿过松树的缝隙,温柔地照在他俩的身上。林间的鸟儿有时轻拍着翅膀,仿佛在偷听他们甜蜜的情话。有次晚上约完会,苏轼回到中岩后翻开书页,可眼前浮现的全部是王弗甜甜的笑容。苏轼辗转反侧,想着心上人竟一晚不眠,天刚朦朦亮时,苏轼便偷偷的跑到王家楼下,而这时早起的王弗已打开闺房的窗户,苏轼并没有惊动她,只是静静地、偷偷地、含情地看着她在窗边梳妆打扮。

      19岁这一年,苏轼将自己与王弗的爱情告诉了父母,并且强调今生若想自己结婚,非王弗不娶。看着曾经一心想学道隐身山林的儿子有了这种大转弯,父亲虽然还惦念着雅州的雷家,但看着儿子的态度非常坚决,同时心中也对包办女儿八娘的失败婚姻深感后悔,于是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并且通过名媒的形式,用重金将这个儿媳妇娶回了家。

      别看王弗只有16岁,在今天看来还只是个未成年孩子,可是嫁到苏家后,勤俭持家,为人处事极尽周到,深得苏家上下称赞,尤其是苏轼的母亲程夫人更是特别喜欢这个儿媳妇,苏母程夫人是个知书达理的人,父亲苏洵经常在外出游,家中教诲子女的事基本上都是程夫人完成的,对于古今成败之事,程夫人都能指出要点。苏母非常欣赏这个同样知书达礼的儿媳妇王弗,只可惜婆媳二个仅相处了三年多,苏母便去逝了。

      在苏轼和王弗谈恋爱的时候,王弗并没有显露(或者说是卖弄)自己读过很多书,有很多学问。那个年代,女子是不进学堂读书的,王弗的父亲王方是乡贡进士,学问很深,深受父亲的感染,聪明的王弗自己在闺中看了许多书,学了不少的知识。就是在婚后初期,苏轼也还不知道这事。但每当自己看书的时候,妻子王弗总守在自己身边不离开,苏轼偶然有遗忘的篇章,王弗都能在旁边作出提醒。苏轼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又问了王弗许多文章和知识,王弗基本上都能知晓回答,至此,苏轼方知自己娶到手的不仅是个贤能的美女,还是个才女,于是对她的爱又加深了一层。

      除了生活外,王弗也极其关心苏轼的人际交往,苏轼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大而滑之的人,总以为天下人人都是善的,没有坏人。苏轼中进士后,开始离开家乡眉州去做官,王弗是他政绩上最好的帮手,她时常提醒苏轼说:“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意思是:现在我们远离了父母在外做官司,你一定要按父亲的教导做事,不可以不慎重!有一次,有人前来找苏轼谈天,王弗则在屏风后听他们言谈,等那人走后,王弗出来问苏轼:“你如何评价此人?”苏轼想了想,好象没什么不妥。王弗说:“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意思是:这个人,跟你说话时左闪右躲,自己没有观点,只是看你的意思所向,然后拍你的马屁,你何必跟这样的人说那么多呢!还有一次,有个人前来结交苏轼,首次见面表现得很夸张,大有称兄道弟相见恨晚的架势。王弗见后劝苏轼道:“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言下之意是:跟这个人交往,交情恐怕不会太长久,这个人结交你的时候突如其来,好象从天而降一样,如果有一天你落难时,他远离你一定会比谁都跑得快,他不会成为一个人的真正朋友。后来这个人的行为果然就是王弗预料的这样。俗话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当然,在九百多年前的北宋,王弗算不上伟大,但她绝对算得上是个精明的女人。

      王弗跟苏轼共同生活了近十一年,生有一个儿子,名叫苏迈。都说红颜薄命,古往今来似乎总是如此!美丽精明的女人更容易被上天妒忌,所谓天妒红颜,古今略同!王弗正是如此。宋英宗治平二年的五月,即公元1065年5月,正值芳华年龄的王弗不幸病逝,年仅27岁。王弗死后,苏轼伤心欲绝,曾一度心恢意冷。苏轼天性是个粗枝大叶、处处对人不设防的人,而精明的王弗正好弥补了他这方面的不足,二人性格互补,除了恩爱外,在人生的道路上更能共同抵抗风风雨雨,而今心爱的人儿英年早逝,这种痛楚哪里是用语言所能表达的

      对于王弗的死,同样伤心欲绝的还有苏轼的父亲苏洵,他对自己这个儿媳妇是赞不绝口的,王弗死后,苏洵对儿子说:“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意思是:你的妻子与你是患难之交,在你没有功名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你,还没来得及享福就早逝了,你千万不能忘记她!你母亲生前非常喜欢这个儿媳妇,以后你回到四川眉州时,一定要将她安葬在你母亲的墓傍!王弗死时,正是苏轼在京城做官,京城离眉州何止千里之遥,苏轼便暂时将王弗安葬在京之西。第二年,即公元1066年4月,苏轼的父亲苏洵也去逝了,苏轼开始停官服孝(宋朝做官的人,父母死后均需服孝三年,不过一年以九个月计算,三年为二十七个月),便带着父亲和王弗的遗体回到眉州,按照父亲生前的交代,将王弗埋在眉州东北的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父母亲墓地之西北八步的地方,并为她立碑,写下情深意浓的《亡妻王氏墓志铭》。

      王弗死后,苏轼一直刻骨铭心的思念着她。服孝期满后,在1069年苏轼重返京城继续做官。可是没了王弗,内心总觉得空荡荡的。1071年,苏轼调出京城去杭州任通判这个职务,1074年又调密州任太守。到1075年,王弗逝世整整十年了,苏轼这时候对王弗的思念也达到了极点。正月二十日这天晚上,苏轼在梦中突然与王弗相会,醒来后潸然落泪,于是写下了千古流传的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词中这样写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词九百多年来,在不同的朝代都一直被广为传诵着,也是文学史上众多悼亡作品中最突出的一首。当我们了解到苏轼与王弗的爱情故事后,再读这首词,那种情感、那种沉痛、那种深切,足以让后人也一样“泪千行”了!

      上阙主要是描写妻子死后,十年来自己的风霜生活,词的大意是:您离我而去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俩一个生者一个死者,处在两个茫茫然的世界中。用不着刻意地去思念和回忆,我自始致终从来都不会忘记您。想起您千里之外(密州跟彭县之间相隔千里)的孤坟,这种凄凉的心情真不知何处可以诉说。就算我们两个突然在路上相逢,您可能都认不出我来了,因为此刻的我已是满面风尘、耳边的头发已变得象霜打的一样白。下阙是写与妻子梦中相会落泪的情景:夜晚来临,在幽幽的睡梦中,我忽然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回到了从前我们恋爱的光阴中。还是你出嫁前的那间闺中小屋,还是那扇小小的窗户,你正在窗前梳妆打扮。我们互相对望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有深情的泪水不停地从你我的脸上淌落。那年年月月让我为之牵挂为之肝肠寸断的地方,就是明月之夜下的那片小松冈,那是我们自由恋爱约会的地方!

      王弗是不幸的,红颜薄命,仅仅走过了二十七年的短暂人生。但她又是散发着永恒光环的女子,让后世的人们深切地怀念着她、惦记着她,甚至为他俩的爱情潸然泪下!

      附:《亡妻王氏墓志铭》原文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于京成之西。其明年六月壬,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轼铭其墓曰:
      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十年•廿年
      (情乱千秋小说卷之江城子)
      G-Phonix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苏轼•《江城子》

      楔子

      昨夜,她到他的梦境中来过!

      他还记得,那时的她还坐在她的小屋的窗前,亲切而又熟悉。她呢,情态容貌,依稀当年,正在梳妆打扮。

      仿佛是早就知道他的到来,她仰起头,望着他。忽然,她的眼眶湿了,一行泪流了下来。

      他上前搂住她,却扑了个空。她含泪微笑,却消失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十年了… …整整十年… …”

      梦初醒,他坐起身,倚着床榻,喃喃自语。

      拂拂凌乱的发丝,脑海中仍是梦里佳人的倩影,甩甩头,满脑子凌乱缠绵的思绪却仍是理不清。

      一阵缓慢却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木门被推开,吱吱作响。

      “看相公如此惆怅,是遇见不快的事了,还是怎地?”一素衣女子端着早膳,放在床铺旁的八仙桌上。

      饭菜冒着热气,女子并没有催他用膳,而是径自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忽然间,她脸上淡然的神情全然不见,相反的,异常严肃… …而且哀婉。

      抬起头看看坐在床铺上的男子,空气似乎凝固了,房间内宛若没有丝毫生气。

      “今天… …是表妹的祭日… …”

      “… …嗯。”

      “相公昨夜,可是梦到表妹了?… …抑或是,将她的祭日… …忘掉了?”

      半晌,一声叹息。

      “弗儿的祭日,我怎会忘却?”苏轼缓缓起身,张开臂膀,让王润之为他更衣。

      “虽说近几年事务繁琐,并不时时挂念,可弗儿的离开,对我的打击,确是不小啊。”他摇头,故意用看似不在意的语调轻声说,只可惜不经意间的颤抖,将他的心思泄露。

      坐在镜前,王润之为他理发。

      发梳是近些年买的,仍显得挺新。

      而抽屉中那把旧梳却是已经沾满灰尘,缠着一根根青丝。

      苏轼将它保留地很好,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放在抽屉的最深处。

      王润之没有抱怨过,因为她知道,那把梳子的主人是自己的表妹——王弗。梳子上的缕缕青丝交缠,不知是相公的,还是表妹的。

      她也知道,虽说现在生活困难,但即便是新木梳遗失千万个,那把旧梳也不能丢。因为相公深爱着表妹,这个梳子,便是他们结发的象征。

      就算表妹已经去世许久。

      ――――――――――――――――――――――――――――――――――――

      早上新升起的太阳照射着苏轼,暖暖的,像是以前王弗的玉手一般,轻抚着他的发丝——那已经因太多繁琐之事累得发白的发。

      而他两眼望着镜子,恍惚间,再次将王润之错看成弗儿了。

      当年之所以将润之娶进门,不就是因为她与弗儿眉眼相似么?

      而为何如今看着她,心中的相思与哀愁,却更深一层?

      从王弗去世至今,多少年了?

      十年。

      整整十年。

      那么,为什么至今总觉空虚?

      十年啦,但对于没有她的日子,还真是不甚习惯啊。

      弗儿逝世的这十年间,他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在政治上颇受压制,心境是悲愤的;到密州后,又逢凶年,忙于处理政务,生活上的困苦已经到了食杞菊以维持的地步。现在继室王润之及儿子均在身边,哪能年年月月,朝朝暮暮都把王弗老记挂在心间呢?

      不是经常挂念,但绝不是已经忘却!

      望着远处那一个刻着“爱妻王氏之墓”的墓碑,苏轼不禁放下了挥动的毛笔,心思已经回到多年前,那年的他,十九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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