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 泪逝（下）》七弦桐

35、第35章

　　日子总归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的过着，当你哀叹着岁月的冗长与无趣时，它却又弹指一挥间便让你发觉原来已经过了百年。
　　南风一天比一天长得高也一天比一天长得快，当给她做过年时的新衣时，才发现去年的尺寸已经小的太多，而我也明白了我的父母对于我的成长怀有一种怎样的感情。
　　在下今年的最后一场雪的这天，四哥和四嫂带着十三爷的消息，双双站在我面前，四哥一身藏青的长袍，四嫂身披水红色的大氅，再般配不过，人还是过去的人，但心境却已经变了，我做不到问心无愧语中带笑的同他们交谈，再也不是从前的那种关系了。
　　“你们走吧。”我说。
　　“你在说什么呀！一诺？”四嫂瞪大了眼睛看我，“我们是你四哥四嫂，你让我们走？”
　　“是的，你们走吧，就当没我这个妹子。”
　　“为什么？今天一早十三爷便托人送来了信件，我和四爷惦记着你，拆都没拆便来找你，想着和你一起看，结果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
　　我看见她手中将要被她捏变形的信和窗外纷扬的雪，在我生命中消失太长时日的十三爷终于有了消息，而不单单是“安好”这寡淡的两个字。
　　“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好也罢不好也罢，全然与我无关了。”
　　“一诺，你怎么了？上次不是还好好的吗？”四嫂想过来握住我的手，却被我后退一步躲开，我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他们，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对我来说只有躲避，让时间洗刷掉往日的一切快与不快。
　　“若妍，走罢。”久未开口的四哥突然说道，“别扰了弟妹的清净。”他牵住四嫂的手想带她离开，却被她甩开。
　　“她不是‘弟妹’是‘妹妹’！打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便认定了是我妹妹，这一点谁也别想改变！”第一次，四嫂对着四哥生气，当着我的面。
　　而我，满心的愧疚却说不出口，只是静静地、呆呆地、默默地看着他们，祈求着他们快点离开，我的人生早已是一团乱麻，好容易理清了顺序，不愿再一次被打乱，而我亦没有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断的决心。
　　最终，四嫂还是跟着四哥离开了，临走前她说“倘若你觉得这样做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或是能够让心里舒服点儿，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们永远是你‘四哥’‘四嫂’”。
　　感谢你们到最后还如此照顾我的心情，原谅我不负责任的逃避。

　　如我当年想尽心思逗惠妃娘娘开心一样，雅尔和夕姒也把小院布置得通天的喜庆，而以我当年的性子也确实没有料到自己所做过的，会有朝一日在自己身上上演。
　　那一天有惠妃有我有清荷有大阿哥和八阿哥，我们在一处吃着糕点说着诗，清荷对八爷欲说还休的眼神，还有我与大阿哥走过的小径，一切都清晰得仿似昨日，但却实实在在的过了很多年。
　　我与清荷再也回不到从前，大阿哥自一废太子后便没了消息，八阿哥也不再是当年小巷中弹奏“葛生”的翩翩佳公子，只有九爷一如当年。
　　几乎是用不着深思我便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气息，心安的、温暖的，我含笑看他，人生中有很多偶然最后都成为了习惯。
　　“平时来你这总能听见南风缠着你问东问西的声音，今日这般安静倒有些不习惯。”他似乎是想打破尴尬，因而连笑容都透着不自然。
　　“这孩子本想陪着我守岁，但我见她熬得辛苦便让雅尔带她睡去了。”我递了杯茶给他，又示意他坐下说话。
　　“我去看看她。”他转身想走，我笑道，“你就这样端着茶杯去看她呀！”他困惑的看我，又见我盯着他手看，方才意识到自己正拿着茶杯，掩饰似的啜了一口才又放下。
　　“今儿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我问道。
　　“没事儿，只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他解释说。
　　“既然已经下朝就不要把那些烦心事带回家里了。”我帮他解下风氅，又把手炉递给他。
　　“一诺？”他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
　　“今儿和往日不一样。”
　　“今儿不是过节嘛。”
　　“如此倒希望每天都过节。”
　　“说不定到时你就不稀罕了。”
　　他以一副颇为赞同的口吻说道：“有些道理，你我成亲已七年有余，争吵有之，冷战有之，甜蜜亦有之，我非但没有厌烦，反而甘之如饴，但倘若这七年多的时间每一天都如蜜里调油般，可能也就不稀罕了。”
　　“你这叫什么话，居然还有人上赶着吵吵闹闹的过日子的。”
　　“和你在一起，吵吵闹闹也有无穷乐趣。”
　　“无非是因为喜欢，所以无论是做任何事都觉得欢喜的紧，但倘若是不喜欢的人，恐怕连面对面坐着都是一种煎熬。”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新的一年在隆隆的鞭炮声中如期而至，仿似告诉世人，这必将是全新的一年，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统统都不作数了，而以后会越来越好，但我知道往后的日子会越发的难熬。

　　我因久不出门已不大了解朝堂的动向，所以当九爷告诉我此次巡幸塞外会由十四爷在京辅助掌管朝政时，我多了一句嘴“十四爷现在很得皇上信任吗”？
　　九爷什么也没说，单单冷笑了一下，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专心帮他整理去塞外的行李。突然他单手握拳使足了劲捶向桌面，又大步走来将我整理好的行李丢在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难见他有如此动怒的时候，所以说话时不免陪着小心。
　　“这塞外爷不去了！”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我连忙叫来小厮让他赶紧跟着，务必把九爷带回来。我独自想了一会儿，莫不是刚刚说十四爷的事儿触了他的雷区，所以才这么生气，但十四爷是他们的人，即便康熙中意他，最后真的把皇位传给他，对他们来说也是百利无害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后。九爷回来了，怒气还未全消但已不像先前那般。我请他坐下又为他斟了一杯茶，说道：“我虽已不再过问你们的事，但我不希望你被影响，究竟是怎么了，让你这样大动肝火？”
　　他深呼吸平复情绪之后，说道：“十四弟现如今越发的受到皇阿玛的亲睐，而八哥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长此下去，恐有变故。”
　　“我不明白，十四爷不是你们的人吗？即便是他得到圣上的亲睐，于你们来说也是件有利的事。”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如你所想，但于我来说便是不行，费了这么多心思，最终却是为他老十四作嫁？”
　　我忍不住说道：“但倘若最终得到那个位置的不是你们的人，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我现在进宫辞了塞外之行。”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在我看来，圣上对八爷的不满已不是一两日，你何必让八爷难做？”
　　“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但不甘心就此放弃。”
　　不然呢，人这一辈子不甘心的事多了去，哪能事事都因为一个“不甘心”而去做那种无用的坚持。世间很多事都是讲缘分的，并不是说你付出了多少便能收获多少，即便是种庄稼在自然灾害面前也不排除“全军覆没”的可能，更何况这人人觊觎的皇位，能者居之自然是一个条件，但最终也得看机遇呀。

　　最终九爷还是随圣上去了塞外，同八爷一道互相也有个照应，四爷身边没了十三爷的陪伴显得孤零零的，但他一直是这样的冷淡性子，落在旁人眼中也只觉得是常态。我关上大门同南风过自己的清净日子，有时因着南风和弘晸玩得来的缘故，刘氏也会来我的院中同我说说话，细水长流的日子很平和安详。
　　待满城飘满桂花香时，南风央我带她去郊外游玩，我想起在现代时每年这个时节都和朋友琢磨着出门游玩但却总遇到有钱没时间的尴尬，便爽快的答应了她，我不希望我的子女留有与我同样的遗憾，至少若干年以后，她看着天边的白云，闻着满城的桂花香会想起在很多年前，在她未历世情时，她的娘亲带她看过这世上的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