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笑》香盈袖

6、06

　　齐无双这个女人，让我很害怕。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打心眼里畏惧她。也许是对她的学识、她的精明、她的容貌、她的武功、她的气质吧……只除了她的地位。

　　我犹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绿水湖畔青瓦小亭，娉婷女子持着小小团扇，潋滟明眸由下向上的在我身上那么一过……
　　她当时说了句什么我已然忘却了，唯独记得她那让我透心凉了一圈的，如湖水般冰凉的目光。
　　从此，打心眼里畏惧。

　　磁场不合吧，没有办法。

　　现下这个美丽的，令我望而生畏的女子，正点着刚才被我摔灭的火折子，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找嘟嘟。
　　她的手又冰又干，让我想起过去家里老人常说的“手凉没人疼”。可是，这样冰凉的手里擎着火折子时，却映照出美丽的橘色，看上去很温暖。

　　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啥，就一径沉默的跟在她后面，只看着她手上的亮光，放弃去看黑暗的其他地方。

　　直待寻到厨房左近，方才听见有响动。
　　我一唤，果见嘟嘟从门畔探了头，抱起来瞧瞧，这家伙嘴里叼了条不知道哪里拽来的鱼正开心得呼呼喷气。

　　我回头向齐无双笑笑道：“多谢你了。”
　　黑暗里，她模糊的脸孔大约也笑了，回道：“好了，寻着了就好，我再陪你回去吧。”
　　我瞅着她，也不知道怎的居然顺嘴说道：“你和坛子事情谈完了？”
　　她顿了下，然后咯咯笑了：“你也会紧张了么？放心，我找师兄没别的意思，是有正事。”

　　我只觉得在她的注视下耳根子火辣辣的，可是还是撅嘴强道：“可是以前不是说好了么，坛子和你们皇家再没瓜葛了，凭啥这次还找他……明明是你们欠他的，又不是他欠你们的！”
　　虽然知道不该提这茬，可是不管那个了，让我扭开话题先。

　　齐无双听罢果然很是惊诧。
　　她仿佛又用眼睛扫视我一圈，半晌方才小声问我：“这些事他也和你说了么？”

　　自然没有。
　　不过我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道：“说了。”
　　然后扭着痛断的腰腿往回走。

　　身后的黑暗里传来细弱的叹息。
　　“求你……”
　　身后那理应站在高殿上受人叩首的女子轻声哀求：“求你别拦他……”

　　我回头望，黑暗还是黑暗。

　　别拦他？是说不要拦他去盛京，还是说别拦他去认亲？
　　其实他什么也没和我说过的，只不过是我自己把不该我知道的全都弄知道了。
　　其实那滩浑水我真真不想掺和。

　　“我不拦他，你放心。”
　　我扭着屁股和腰上楼去了。

　　人走在黑暗里时，只能依靠手来寻找方向。
　　这两年在古代，谭子卿就是我的手，我依靠他来寻找方向。
　　从我见到他，到嫁给他，用了三天。那以后后，我叫他老公，叫他坛子，叫了两年。

　　谭子卿在自己走进黑暗里的时候，救了突然降入黑暗里的我，那时同病相怜的两人彼此搀扶着行到现在，似乎，也该散了。

　　我记得过去看过的小说里，分手时女人每次都是拉着男主角哭喊“不要走”，然而当故事行到中央，终于懊悔的男主角就会回头试图让女人回心转意。这样的故事的结局，要么是各自幸福，要么是破镜重圆，总之都会是皆大欢喜。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男女两个在一起本不是为爱，只是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那么，到该分开的时候，应该如何？而分开以后又会如何？
　　两条方向不同的直线即便相交，也会再度离散奔向各不相同的未来么？

　　我推开房门，空气里感觉不到他的气息，看来他还是没回来。

　　坐到桌边，我捧着火折子想了又想……最后放下嘟嘟，开始整理包裹。

　　在古代的日子很不好过，开始时的我连这里的衣服都不会穿。又因为穿越前刚刚挑染了一头桃红的长发，以至于时常被当做妖怪。甚至结婚那日，谭子卿还被迫给我寻了发带亲手为我缠头，然后包上头巾以作掩盖。直到一个月后，把那颜色洗净为止前，我都只能包着头出门，就是如此，直到现在还有传言说我是桃花精。

　　还有更多让人难受的生活小事。

　　比方我开始时也不会用草灰清理牙齿，每次总是弄得及其狼狈，弄得谭子卿只能给我买盐粒，一点一点才让我习惯了没有牙膏牙刷的日子。还有，我开始也不能骑马不能乘车，因为那种仿佛做上海盗船的颠簸感会让我呕吐，于是他就只得陪我走路，导致很多次赶不上约会时日。

　　我还不会武功，不会礼仪，不会写字，说话口音古怪之至，而他从不嫌麻烦，总是一点一点的教我如何处理一切。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可却从没问过我一个字，如果我说，那他会听，如果他听不懂，他也就让自己不懂下去，却绝对不会开口反问。甚至后来我越来越惹事生非，越来越嚣张，变成了给点阳光就灿烂，登鼻子就上脸的“泼妇”，他也从没怪过我一次。

　　也许外人看上去，我俩越来越像夫妻，我也偶尔错觉以为我们是夫妻，可是却打心里明白——我们从来不是夫妻。

　　他的身份，我大约清楚，那不是我想知道的，可是就是知道了……既然那个世界需要你回去了，我自然不会阻拦，也不会让我的身份成为阻碍你的石头……主要是，我并不想进入那个漩涡中去，说到底，我果然还是只在乎自己，我骨子里现代人的自私，从未曾消除过啊。

　　脑子还是有点乱……我把睡前喝剩的桃花酿一口灌干。抹抹眼睛，弄熄掉火折子，我揽起把小鱼吃得干净的嘟嘟，准备开溜。

　　摸黑虽然有些危险，不过走后楼梯，出后门，从马厩那边走，是不会碰见谁的。

　　很多时候我都庆幸自己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因为我是来自那样张狂时代的女子，所以才能在真潇洒的时候，潇洒得下来吧。

　　好啦，你去你的盛京，我行我的路，坛子，我们就权且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