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如破竹》染木瑶

1、同桌

　　“萧萧，最近家里效益又不太好，我和你爸在厂子里也不容易。供你在那么好的学校念书，高二了，你可要争口气呀。等你上了大学，我们家就算熬出头了 ”

　　贺妈妈一手拿拖把，一手拿抹布在桌子上奋力擦着，好像还嫌不够似地从厨房拿出洗洁精，最后还不忘了顺便给儿子灌输拼一次富三代的概念。

　　自从初中贺萧萧家里做生意被人坑欠下一屁股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得好好学习，我们这么不容易”“不好好学习你对的起谁”“我们家不能跟别人比啊，你得懂事”

　　诸如此类的话听的他耳朵都快起茧了，而他妈也从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人变成了现在的急躁易怒。

　　虽然贺萧萧经常用她这是更年期这样的理由来宽慰自己，但他知道，她妈不是。她是被钱压的，可如果可以他宁愿不上那么好的学校，明明有普通公立可以上，却偏偏要多交五万多块钱去上城中私立，这让他倍感压力，却又无可奈何。

　　贺萧萧闻言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这个头发凌乱，脸色蜡黄的女人“别什么事都压在我身上，那个孩子也不是替我养的，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

　　他看似平静的说完一番话后，从沙发上拽起书包，把手机揣进兜儿里，甩过门，拂袖而去 。把老妈的反驳跟抱怨都关在了门后 ，然后在地下室里推出车，向学校骑去 。

　　初秋的早晨整个世界是清凉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的撒在万物上，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慵懒安详的气息，不免让人感觉心情舒畅。这样一副如同水墨画的清晨和贺萧萧乱如麻的心情极度违和。

　　贺萧萧看着空中刺眼的阳光，才感觉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他茫然地向前蹬着车子。刚才在家里他说“他的未来由他自己决定”可是，他有什么未来呢，他的未来在哪儿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想着转眼就骑到了学校。

　　今天是育才中学高二师生报到的日子，才不到8点，校门口早已挤满了人，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几乎所有的家长都在拉着自家孩子叮嘱说教，好像他们不是去上学的而是去参加什么敢死队。

　　在这让人热泪盈眶的场面里，不免有那么滑稽的一幕 。每个家长孩子的身边都堆满了各种行李和大盆小盆，像是大批务农人员拖着东西进城下乡搬家似的 。

　　贺萧萧因为不住校，自然也不需要带这些东西。他烦躁地看着前面，正愁不知道怎么过去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大门时，一条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 。

　　“嘿，萧哥，您老竟然这么早就来了，莫不是太过思念迫不及待见我了吧 ”

　　走读生返校时间可以11:30直接去教室里报道 ，贺萧萧本不用来那么早的 。

　　他不用看都知道这扯着大嗓门的人是谁，一回头果然对上了袁坤冒着傻气的大脸朝着他嘿嘿直乐 。

　　“那你脸可真够大的，我是为了躲我妈 ”

　　“怎么，又和阿姨吵架了 ”

　　“没有，还是那点破事儿 ”

　　“嗨，那就别想了，还是让我们来感受一下开学的喜悦吧”说完还两手伸向天空 ，做出了像是拥抱美好明天的极其二逼的动作。贺萧萧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什么眼神，行啦，你来都来了，帮我搬行李吧!正愁不知道怎么运上去呢 。”

　　袁坤抬了抬下巴对着地上的大盆小箱。接着又抱怨道“咱们学校也真是够了，就不能错峰开学嘛，人这么多还不让家长进，我现在可真是深刻体会到了后羿的那句话”

　　“什么?”

　　“毫无撤退可言！”

　　贺萧萧嗤笑一声“你天天哪这么多词儿”他伸手拍了一下袁坤的头“别贫了儿子，我先去停车子，一会儿帮你搬行李”

　　袁坤看了眼自己堆在地上的行李，感激的看了贺潇潇一眼“好的，爸爸”

　　等他们把所有行李拖上五楼宿舍，并等袁坤婆婆妈妈的把东西整理完后已经11点了，贺萧萧看了眼手机说道“走吧，去教室”袁坤还沉浸在自己的劳动成果中。

　　“我可真棒，看这多整齐，我简直是……”

　　“傻子”，贺萧萧接过他的话，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拉出了宿舍 。贺萧萧靠着比袁坤高出半个头的优势，把袁坤像拽小鸡仔似地提溜走了。走到楼梯口，贺萧萧松开了手，袁坤边整理着自己的领子边问道

　　“哎，对了，你被分到几班去了 ”

　　作为全市升学率最高的高校，育才中学考虑到马上要升高三的高二学子们，让学生们能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决定实施高二重新随机分班，并在分校调来了一批资深老教师来接管教科任务。当然，此通知一出便迎来了大批学生们的强烈不满 。

　　“三班，你呢 ”

　　“巧了，就在你们班楼下，十班 ”袁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我去，校一跟你同班呐! ”

　　“什么校一”

　　“魏衍轩啊，就是那个德智体美劳每回测试都排在全校第一的那个冷面学霸啊 !”贺萧萧听着袁坤这激动的语气，好像他才是那个全校第一 。

　　袁坤继续唏嘘道 ：“听说他啊，是面瘫，对人从来只是一种表情。谁要跟他同桌两年啊，那还不得抑郁死，而且啊 ”他又转头看看确认身边没什么人才继续说道“他们说魏衍轩跟家里关系非常不好，他爸就是他给逼死的”

　　贺潇潇听着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眉头微蹩“你这都听谁说的？”

　　袁坤耸耸肩漫不经心道“大家都这样说，学校里的传言不就那样嘛，真真假假，有的事儿传的时间长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贺萧萧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还没开口说什么

　　“呀，我到了 !”袁坤突然喊到，两人便在四楼停住了脚 。

　　“听说我们班主任是分校的副主任，未来估计没有好日子过了呢 ”袁坤惨兮兮的说道 。

　　“不跟你多说了，万一迟到可就惨了，我先走一步了，拜拜 ”袁坤说完便提着书包一溜烟跑了 。

　　贺萧萧看着袁坤跑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落寞。面临着高考的压力，原本和他一起走读的袁坤也开始住校了，他又变成了一个人。如果可以，他也想住校，这样就不用面对他妈每天的抱怨和极不稳定的情绪。如果当初那晚没有出门……

　　贺萧萧站在楼梯口想的有些出神，直到上课铃打响，他才两步并一步的朝楼上走去 。

　　“报告!”贺萧萧站在门口敲了下门喊道。

　　站在前面的女人此时正在讲台上说着新学期的注意事项，显然对于自己的讲话被打断不太满意，转头看到是贺萧萧肉眼可见的脸又黑了一圈 。

　　贺萧萧在高一多次旷课和校外打架，被老师们所熟知，但又因为理科成绩还不错 ，所以老师们也是“又爱又恨”，此时站在讲台上的中年妇女，正是高二年级组文科组组长兼高二三班班主任张艺。

　　张艺上下扫视了贺萧萧一遍，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仿佛对他迟到并不意外“行了，你来得太晚了，大家早就挑好位了”

　　张艺在班里环顾了一周，“那你就坐……坐那儿吧 ，魏衍轩旁边，说完指向教室最后的一排 。

　　贺萧萧顺着张艺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了魏衍轩同样好奇的目光，只不过和他相比，魏衍轩事不关己的情绪应该更多，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抬一下头罢了。

　　贺潇潇心想：这个就是袁坤刚才说的那个人，看着好像……确实不近人情的样子，制冷机?冷面学霸?舆论中心?短短不到三十秒贺萧萧就给人家贴了三个标签，他不住翻了个白眼 。

　　然后便朝着那个空位走去，张艺又补充道“正好你跟着魏衍轩好好受受熏陶，高二了别整天还没个正形”

　　班里的同学都克制住了向后转头的意图，如果说两人都能够对班里同学造成震慑力，那魏衍轩可与和贺萧萧不同。前者是因为成绩好家世大，人又太冷，跟他说话感觉半个人都踏进了北极圈，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身上又舆论缠身但碍于他家的实力也没人敢在明面讨论，大家是敬畏的避而远之。

　　因此在挑位时，没有人敢坐在这位学神的旁边。而后者则是因为校外聚众斗殴，令这群在学校里的乖学生们所望而生畏 。

　　此时贺萧萧已经走过去了，他把书包放下，拉开椅子，掏出手机就把头抵在桌子上，整个身子弯了下去，开始看手机，所有动作熟练流利 。但贺萧萧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戏却很多。

　　“这么个制冷机在旁边，这以后要旷课、请假啥的，那他能同意跟我串口供吗，那这样说的话，我这以后岂不是没有人帮我打掩护了 ”

　　魏衍轩并不知道贺萧萧此时复杂的心理活动，坐着向旁边看也没有看一眼，只是背靠着椅背，手里转着笔继续听着张艺的长篇大论。两个人互相对于彼此成为新同桌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最后一排像是两个世界。

　　直到下课铃响，张艺在前面说道“贺萧萧、魏衍轩你俩跟我来一下 ，其他人，下课。”

　　张艺的一声“下课”犹如圣旨发落一般，话音刚落，其他人全一窝哄的鸟兽散，教室里瞬间又炸开了锅。但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密切关注着后排的情况。

　　毕竟是学校两位自带顶级流量的人物，出于十六七岁青少年的好奇心，谁都想掌握八卦的第一手资料。

　　在其他人关注的眼神下 ，魏衍轩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贺萧萧单手在桌洞里回复完最后一条短信 “好的张姐，我知道了，周六周天过去。”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拉开椅子,不紧不慢的跟在魏衍轩后面，始终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