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送你》往翘

7、第七章

　　第七章

　　果真，于寒预感成真。

　　远远看见方主任的身影，许丞就开始喊：“正丰法拉赫，中年博尔特。方主任你勇敢飞，正丰学子永相随！”

　　许丞一鸣惊人，这段猝不及防的彩虹屁让其他人都愣了两秒。

　　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都在艰难憋笑。

　　但耐不住许丞无所畏惧地又来一遍。

　　这一遍，还是抑扬顿挫的。

　　瞬间，一个两个都憋不住了，纷纷大笑起来。

　　陈漪也笑出声。

　　“天，这么难得，我们漪漪也会笑得这么开心。”宁芯惊奇。

　　陈漪像是偷糖吃被抓住的小孩，瞬间手足无措，本就因为兴奋而染色的脸颊更显红润。

　　宁芯却没多想，因为她也被许丞逗得开怀大笑。

　　她只是捏捏陈漪的脸，说道：“以后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陈漪有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眼角下弯，眼尾上扬，睫毛浓密，卧蚕充盈。

　　因为她不爱笑，还有厚厚的刘海遮挡，看起来稍显冷淡和木讷。

　　但笑起来时自然灵动，如春风拂面。

　　陈漪从没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过好看，不由得垂下眼睫，几乎全脸涨红。

　　“好乖呀。”宁芯被陈漪可爱到，揽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夸她好看。

　　看着陈漪红到爆的脸色，宁芯笑得更加开心。

　　眼看方主任快到三班看台前，许丞不怕死地又来一遍应援口号。

　　渐渐地，开始有男生跟着他喊。

　　本来方主任在和几个老师一起悠悠地走着。

　　眼看这边阵势越来越大，旁边的老师也笑得开心，打趣道：“方主任，学生对你的期望很高呀！你可不能让他们失望了！”

　　方主任只能慢慢跑起来，跑到三班看台前面时，扭过头狠狠地瞪许丞一眼。

　　然后——

　　许丞更大声地又来一遍。

　　“正丰法拉赫，中年博尔特。”

　　“方主任你勇敢飞，正丰学子永相随！”

　　方主任被吓得差点绊住脚。

　　后面的学生看着方主任一个踉跄，默契地发出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在彩虹屁的鼓励下，方主任竟然跑到前几名。

　　喜提二等奖。

　　***

　　教师健康跑结束后，运动会也就此落幕。

　　操场里到处都是照集体照的班级，三班班主任也在招呼着他们以主席台为背景合一张。

　　班里五十六个人，吵吵闹闹个不停，位置也是换来换去。最后只得班主任板起脸来说了几句才安静下来。

　　陈漪本想往后站，但最后被宁芯拉着坐到第一排的角落。

　　她回头一看，没有意外，许丞果然在最后一排。

　　他个子高，站在中间。

　　三班班主任找了隔壁二班的班主任，也是三班的数学老师来拍。

　　数学老师矮矮胖胖的，年龄不大，平常就很爱和他们开玩笑。

　　“来来来，都把你们的大脸露出来！”

　　“准备好了没？看镜头！”

　　“数学老师帅不帅？”

　　“不帅！”三班的默契总是用在这些时候。

　　说完，一个个都被自己逗笑了。

　　数学老师精确地捕捉到众人笑开颜的那一瞬间。

　　画面就此定格。

　　照片里第一排右下角的短发女孩抱腿坐着，笑得内敛。

　　而最后一排中间的男孩高高举着“高一三班”的牌子，笑得灿烂。

　　毕业后，陈漪才意识到这竟是他们两个唯一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合照。

　　证明着曾经短暂相交的两条直线。

　　***

　　运动会结束，就是七天国庆假期。

　　开学一个月，每天都在高速运转。陈漪无比期待这个短暂的放松机会。

　　但当她带着三十多张卷子回家时，瞬间觉得这个假放与不放好似没有区别。

　　期待落空，每天还要从早到晚连赶四五张卷子，陈漪身心俱疲。想到返校的月考，更是绝望。

　　第一次发现，放假也是件折磨人的事。

　　***

　　七号当天，陈漪带着比放假前还要差的状态返校。

　　八号，惴惴不安地走入考场。

　　高一还没有分文理科，月考共九门，考了整整三天。

　　正丰的月考由本校老师自己出卷，难度比市里的统考要高许多，题量也大。

　　每次“本场考试还剩十五分钟”的提示音响起时，陈漪都华丽变身吃过菠菜的大力水手，潜能无限爆发。

　　十五分钟——

　　能编完半篇语文作文；能画完一面化学大题；还能蒙完三十道历史选择。

　　这般效率下，根本不记得自己写下都是什么鬼画符。

　　最后一场考完，陈漪回到教室，瞬间就被对答案的声音包围住。

　　各种惊心动魄的数值选项仿佛一张张被打湿的纸巾，一层层叠在她的口鼻上。

　　空气被隔绝。

　　呼吸变困难。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憋死。

　　陈漪放下书包，正要逃离这片窒息之地。

　　忽然，许丞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好似在说些什么，但教室太过嘈杂，陈漪用心捕捉，却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

　　陈漪愣愣地看着，不自觉间将手里的试卷卷成长筒状。

　　直到班里安静下来，在陈漪耳朵里打过标记的声音总算传来——

　　“班主任有令，各科课代表到扫描室，领扫描过的答题卡，还有标准答案。投影后让同学对照标准答案订正试卷，先自行估分。”

　　许丞的声音仍然明朗恣意，他轻飘飘地将话带到，转身去上生竞课。

　　任身后鬼哭狼嚎，火山爆发，地球爆炸，都与他无关。

　　“啪——”

　　陈漪手一松，被卷成圆筒状的试卷弹开，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声响极轻极细，在一众哀嚎声中很快淹没，但如打在陈漪心尖，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她竟是忘了，对答案是逃不开的。

　　逃开了同学的答案，还有标准答案。

　　***

　　再没有比对着标准答案修改自己一团乱的答题卡更痛苦的事。

　　就像被推上断头台，还要你自己当刽子手，一刀一刀地凌迟，直至血流尽、骨磨断。

　　三班嘈杂的像是菜市口，人人都是刽子手，又人人都是围观者。

　　“卧槽，政治答案说的是人话吗？怎么看不懂？”

　　“人间悲剧，地理最后一道选择改了三回，结果第一次选的是对的。”

　　“赚了，化学选择只错两道！”

　　“再和我演，你物理最后一道大题都能做对，怎么可能不上八十。”

　　议论声此起彼伏，陈漪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安安静静地对答案，每对一科卷子，心就凉一点。

　　到后来，就麻木了。错号画得飞快，一点也不心疼。

　　陈漪一直在忐忑等待这天的到来，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竟有一丝解脱的快感。

　　是的，你就是吊车尾。

　　不用怀疑也不用忐忑了。

　　***

　　到周六放假时，最终的成绩单还未出来。

　　但这几天各科老师都在讲试卷，大家对自己的成绩都心里有数。

　　周六晚上，陈漪又一次在餐桌上成了批.斗对象。

　　起因就是陈漪逃避付茹对成绩的追问，支支吾吾地说还没出最终分数。

　　“你心里没数？没成算？”

　　“自己不会去问老师？不会去问问同学都考多少？”

　　“等以后工作了，你还这样......”

　　付茹劈头盖脸一顿骂，陈宏也黑着脸坐在一旁。

　　他在机关单位工作，同事之间尤爱比较孩子的成绩。

　　陈漪考到正丰让他赚足脸面，但若是在正丰一直吊车尾，说出去也不好听。

　　陈宏看着低头受训的女儿，头一次觉得不如不考正丰，当凤尾不如当鸡头。

　　就算是个普通高中，要能像初中一样保持在年级前十，也算有个好名头。

　　陈漪在父母的双重威压下又一次毫无胃口，手里拿着勺子在汤碗里搅来搅去，却一口都没尝。

　　耳边是付茹不间断的训斥，偶尔夹杂一两句陈宏语重心长的劝导，陈漪只顾着神游天外。

　　心思已经转到一会儿溜去便利店该买什么口味的泡面。

　　上次的猪骨浓汤味道一般。

　　这次要尝尝海鲜风味的。

　　陈漪暗暗地想。

　　***

　　周日返校，成绩仍没出，陈漪松口气。

　　周一下午，第三节自习课。

　　班主任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班，将手里两张A4纸轻飘飘地扔在学习委员的桌子上。

　　“下课后贴后黑板上，让同学对一下，有觉得分数出入大的，拿着卷子去找任课老师。”

　　说完，隔着他厚厚的眼镜片扫视班里一圈，背着手压着步子走出去。

　　待班主任的脚步声远去，学委一下成为焦点。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笔，连书页偶尔的抖动声都清晰可闻。

　　“许神第一！”学委一锤定音。

　　也吹响了第一声号角。

　　学委周围的同学纷纷以各种奇异的角度扭动身子，在成绩单上找寻自己的名字。

　　“嗳，班长第三。”

　　“卧槽，我二十一，完了完了。”

　　以学委为中心的一小片人逐渐爆发出小声的议论，像是饵料，勾着更多的鱼儿上钩。

　　有些胆大的或是急切想知道成绩的开始离开座位，跑到学委周围去看成绩单。

　　“物理卷子出得那么变态竟然还有九十以上的。”

　　“我这历史怎么和估的分差那么多呢？”

　　七嘴八舌的议论，星星之火渐有燎原之势。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蠢蠢欲动，想要离开座位。

　　于是，班委登场。厉声要求同学安静，甚至搬出老师威胁。

　　奏效了，迎来短暂的偃旗息鼓，看成绩单的也各归各位。

　　然而不幸的是，没有看到成绩单的同学在这节晚自习剩下的时间里效率归零。

　　在不安、纠结和期待中度秒如年。

　　比如陈漪。

　　但她并不想看成绩单，如果可能，她希望这节晚自习永不下课。

　　可惜，并不可能。

　　终于，下课铃还是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