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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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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到真的不近,坐车也坐了差不多快四十分钟。下了车,马青在前面走着,肖锐在后面跟着。地方和他们昨天待的地方差别不大,但这里要明显的破旧点,正在拆迁的建筑很多,没拆迁的也是些老房子,细长的走道,斑驳的墙皮。马青又问了几个过路人,听着马青嘴里蹦出来的南京话,肖锐心里真叫一个舒服,和他母亲偶而露出口的一模一样。
两人走过了一片居民区,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走到市场门口马青停下了转过脸来对肖锐说:“如果嫌脏,你就别进去了。”
“别事儿了,脏什么,谁还没买过菜?”肖锐一步一趋地跟着马青进了一排排卖菜的大隔档,然后马青停下了,肖锐也停下了。
肖锐定睛瞧了瞧,马青正看着第三排一个卖菜的女人。
女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穿得有点臃肿,烫着头发五官不错,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应该是长得不错的。女人正忙着招呼买菜的人说着笑着。肖锐愣了愣,再回过头来看马青,他知道这女人是谁了。肖锐轻轻碰了碰马青的手,还没张嘴问,马青一下转过了头快速向市场外走去。
怎么了这是?肖锐满肚子疑问赶紧追了上去。
马青没搭理肖锐,蒙头出了市场,沿着街道边走边一劲儿的东张西望,看到街对面有个银行,也不招呼肖锐自己就跑了过去。
知道马青想干什么,肖锐也不着急了,静静地跟在马青身后,看到马青到自动取款机上取钱,可不大一会又空着手过来了,走到自己面前脸上有了几分犹豫。
肖锐没吭气等着。好半天马青才低声问了句,“肖锐,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出来的匆忙,只带了一张工资卡,上面只有二仟不到了,回去我就还你。”
肖锐高兴的嘴角都翘起来了。他知道马青是再也不愿意欠别人的,情也好钱也好都不想欠,尤其是他肖锐的。现在马青能向他张得了嘴这可是好事,“要多少?”
“八仟五。”
肖锐掏出卡来过去取了一万递给马青,“凑个整数吧,省得你再取了。”
马青也不客气接过来,“行,回去我就还你,打你卡上也行。”
“随你便吧。”肖锐取下背包在里面找了找,翻出一个装资料的袋子,把东西取出来,把袋子给马青“来把钱装里面吧。”
马青装好钱又进了市场,肖锐没跟进去,就在门口等马青,隔着几条隔档,肖锐还是能看见马青站在那女人的滩位前低着头,那女人说没说什么肖锐看不清楚,但可以看到她在擦眼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肖锐刚想到这句话,又想到了自己。他们还真是一丘之貉。
肖锐在门口等了五分钟不到就见马青从里面跑了出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喊了声,“快走。”就快步跑到了街对面,肖锐边跟着边回头看,只见那女人也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纸袋子,嘴里还大声哭叫着一个名字“豆豆”。
豆豆,原来你也叫豆豆。
坐了车,走了路,马青不吭气,肖锐也没法吭气,只是静静地跟在马青后面,马青走路他也走路,马青坐车,他也坐车。两个小时后,马青终于不走了,在一个挺大绿化带里找了张木椅子坐下了。
肖锐看到不远处有肯德基,跑过去卖了一大包又专门为马青要了杯热开水,看着马青吃完喝完,还是没有一句话,肖锐一肚子的东西憋着也没法倒出来,只能悄悄坐在一边打量着。他以为马青会哭,买肯德基时还专门多要的几张纸,肩膀也在严阵以待,等到适合的时候,他会把马青揽过来。可马青没哭,就像一个安静的晒着冬天里不多阳光的年轻人,靠在椅背上大睁着眼睛着着那一排排整齐的树木。
“她是你的生母?”肖锐很小心地找着词汇,看着马青黑亮的大眼睛迷了起来,不多会儿又睁的大大的。
“其实她三年前去找过我,那时候我刚带马晨,她是从锥子妈妈那问到的我的工作单位,然后跟在我身后一直跟到了家,说她又离婚了,第二任丈夫喝酒赌搏,儿子又不学无术,连高中都没考上,还爱打架生事。她做了一夜的火车舍不得买卧铺坐硬座过来的,不认识路又找了好几个小时。当时我连门都没让她进,水都没给她喝一口,她就站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哭,说我在那个人家里的事她全知道,我腿被打断了养在锥子家,那家的男人打到锥子家硬说锥子妈妈想挑拔我们之间关系,逼着我回去,后来没办法我只能逃了,她说这些她都知道。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正在生不如死的时候,那个带你来这个世上又不负责的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她甚至不能去她亲戚家里说让他们对我好一点,她生怕她稍稍对我热情点,我就会缠上她。然后等她需要你了再过来说一声她全知道,我的痛她全知道--------”
肖锐脸一下赤了,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碎石子,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就在心里面翻腾过来翻腾过去。马青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砸在他心上,就好像马青说的不是他母亲而是他肖锐一样。
“刚才我给她说,这一万块给她是让她养老的,我不负责养她的那个混帐儿子,以后每三年给一次,想要再多的我也没有,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富人,每一分钱该干什么钱没到手我就计划好了,我恨她,发自内心的恨她,所以我只会给她钱,每年给她当初她卖了我那么多的钱,只是因为她带我来这个世上,她别指望我会认她。钱我会直接汇给她,但我永远再也不见她了,她也别来找我,她永远别奢望我会原谅她,我们永远也不会有母子情份,我只是为她十个月的子宫付费-------”
“马青-----”肖锐不安了,他真的有种马青这结论不是下给他母亲的而是下给他肖锐的感觉。脑子一下全乱了,转过脸来,马青的表情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前面那些修剪得漂漂亮亮的植物,比那些不动的植物更像一幅静态画。
“然后她就说后悔,说她偷偷来看过我好几次,说她是怎么怎么的没能力,在广州打工怎么怎么的苦,怎么的遇人不淑,说她再怎么样也是我妈,知道吗,在把你妈妈叫成妈之前,我从没叫过一声妈,按理说我的妈应该很多,可他们都不让我叫,在我答应和肖瑾结婚没多久,肖瑾说我得改口,不能再叫阿姨得叫妈了,说那也妈的意思,那一声妈我差不多练了半晚上,又哭又笑,也就那一刻我觉得真和肖瑾结婚了也不冤,老婆不是真的,可妈绝对假不了,不管时间长短,我会真的对她好,我会把我所有对妈的想法全给她,她也会真的像妈一样对我好。刚刚在菜场我知道那女人其实是想听我叫她一声的,我不知道是钱起的作用,还是她真的有了做母亲的良知,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估计我这妈不管是亲妈还是岳母那妈以后都不用再叫了。”
肖锐伸出手去抓马青的手,可马青的手还没握住,马青又把手飞快地抽掉了,“看看那个?”
马青指了指街对面的一个酒楼,“以前那里叫阅宾楼,没现在这么豪华,只有两层,我在那里住了三年,因为还不到14岁,他们只发给我不到三分之一的工资,第一年好像是每个月125,然后管吃管住,就这还是锥子托他叔叔介绍的,要不没有人敢收留我,锥子送我的第一套磁带是‘爱情的故事’,第二套是‘肖申克的救赎’,‘爱情的故事’我听了三遍,‘肖申克的救赎’陪了我三年,在我被学校推荐参加英语故事大赛获得一等奖之后,这个酒店的老板请了我们打杂的所有人吃了一顿饭,他们没人能相信我会出现在电视上,他们不相信每天早上念着鸟语脑子都坏掉了的小孩能有出息,那次奖金的一部分我买了一个滑板,那是真正属于我的第一件玩具,是我自己挣来的。真的,我从来没有怕过,就像每天早上四点站在那个酒店后面的脏院子里大声喊出一句Hope is a good thing,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开始我新的一天时,我心里真的是充满了希望,因为我那时真的很高兴,我不用生活在那个家里了,不用多吃一碗饭还得小心翼翼大口大口拼命吃生怕下一口就没了。”
马青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好半天才呼出一口长气,“在大学很多人瞧不起我,鄙视我,最开始是因为我穷,宿舍里的人要出去聚餐我从来不参加,不看电影、不打游戏,吃最便宜的饭,只要有活干我就去干,学校里的食堂厕所我都打扫过,我和他们格格不入,我以为就是我这种一眼能看出的穷他们才瞧不起我,我就拼命打工买衣服,穿名牌,后来我明白我就是披金戴银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戴着大口罩打扫厕所的马青。所以我不再自卑,开始和他们对着干,我知道我比他们都强,我吃的再差,是我自己挣来的,不是伸手要来的,再后来是因为我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角色竟然学习好,再再后来就是因为我自甘堕落成了一个肮脏的同性恋,他们捉弄我,扔我的东西,找磋子,排挤我,我没有怕过,因为他们和我没关系,四年完了就完了,我为什么要在乎;你说走就走,不给我一点点希望,也不给我一点缓冲,除了难过自责,我也不怕,我知道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色,这个角色不足以影响你的决定,甚至连你前途的绊脚石都当不了,但我用尽了我的全力去争取,我努力过了,手段多么不堪我不后悔。生活给了我太多的黑色,适应和忍受和再适应再忍受对我来说就像吃饭穿衣一样再简单不过,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从小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和肖瑾结婚,我痛苦,你也不好过,我不同情你,那是你该的。我很小学会了察颜观色,我知道在那些善良的人身边怎么不惹人讨厌求得我的一席之地,我从小就知道软的永远被欺负,对待那些狂妄之徒我比他们还狂妄,我比同龄的人成熟很多,想要什么我从来是努力争取,虽然到现在我也没什么钱没什么成就,可我从不觉得我应该怕。可昨天-----”
马青低下了头用鞋底一下一下磨着小石块,“昨天我拿着那把钥匙开不了门,知道马晨不属于我了,我真的怕的要死,怕死了,我知道我再努力也不可能改掉那个结果了,我的钥匙还能打开那扇门,还能叫那个一直对我痛爱有加的女人一声妈,也许连马晨一声爸爸也再也听不到--------你老说让我相信你,我也想信,可我就是没法相信,我害怕,怕得要死,时间每过去一分钟,我就再怕上一分-------昨天我还能一鼓作气拼着这张脸不要了去求你妈,可今天听到他们要回来了我腿都快吓软了,我真的拿不出一个理由去求她-------”
肖锐拼命的眨着眼睛,他没法看着马青,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伸出胳膊把马青揽到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相信我,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马晨我会帮你要回来的,一切都会好起的,相信我。”
马青笑了笑坐直身体把肖锐的胳膊拿下来了,然后转过脸来看着肖锐,“肖锐,别再折腾了,今天我告诉你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咱俩的缘份早就尽了。”
肖锐盯着马青,似乎半拉脑子都飞出去了,解释、请求、委屈、质问似乎怎么都拼凑不成一个句子,嘴抖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是说真的?”
“真的,早尽了,我要做马晨的爸爸,这是我现在唯一要的事,做不了,我也没办法,别再费劲了,别再搅得老的不安小的也跟着不安了,也别再想着对得起或对不起我,我是个男人成年男人不是一个小孩子,不是说谁逼逼我,我就非得要做,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经过想过自己点头同意的,这里面其实也有我私心的部分,我没有纯洁到为了别人就可以牺牲自己的地步,我承担的了这个结果,说白了,搞到现在这个局面,我跑不了责任,所以我没有什么理由好抱怨的。”
肖锐再次沉默了,握着手搓过来搓过去,好半天才又张开嘴,“你是为了能要到马晨所以想跟我撇清关系?”
“随你怎么想,你能帮我要到马晨,我谢谢你,要不到,我也不怪你。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有马晨我们两个踏踏实实的过,没有马晨,我也会安安心心的过,我再也不想这样心惊肉跳担惊受怕的活着了,这种日子我真的过够了,肖锐,别再为了我瞎耽误功夫,别再去想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咱俩都是男人,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撕扯来撕扯去的,让谁都过不好。”
肖锐长长出了一口气整个身体跨了下来,靠着椅背呆呆地看着天。
天蓝蓝的,这是冬天里难得的艳阳天,印像中来南京几次,不是下雨,就是阴天,自己从来没有对这个城市有过什么好感,今天这个日子竟然是一个艳阳天。
看看天,看看树,看看远处路上车来车往,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来南京是给父亲扫墓,转眼八年过去了,他和马青认识了有七年了,人生有几个七年,什么是缘分,有些人只有说一句话打个照面的缘分,这一生就不再交集,有些人相守一生却相互反感,算不算缘分。马青说缘份尽了,纠缠了七年了,要尽,真的早该尽了。撕扯过来撕扯过去谁也过不好,可不撕扯了就能过得好吗?
他不能,马青就真的能吗?
肖锐那颗落不到实处的心落了下来,侧过脸来肆无忌惮地看着马青的侧脸,认识了那么多年,像这么看似乎还是第一次。
马青的皮肤真好。当年好,现在依然好。
天生丽质?肖锐想到这个词突然想笑,当然不是,马青吸引他的从来不是他的外貌,就他见过的比马青更英俊更漂亮人多的是。气质?马青没有气质,一个随时都可能蹦起来的人离气质太远了。那他有什么?除了那些起不到根本作用的外壳,马青有什么,说不具体,似乎什么都有。
肖锐看的呆了过去,他看到马青鼻翼上有颗小小的痣,以前他从来没发现,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显眼的坑,这不应该是青春期的印记,眉骨下有一条显然是后期留下的疤,肖锐自己也有一条,是初三打架后的产物,马青的鼻子很挺,靠近上方有一些弓形的突起。他记得以前酒吧一个男人教他的要知道男人那儿大不大先看鼻子再看大姆指和食指张开的距离,肖锐嘴角弯起来了,看来这个答案不太标准,马青的鼻子不小手指头很长但那儿绝不算大,回忆了一下早上看到的小东西,虽说是软的颜色依旧好看,如果□□来------肖锐赶紧把视线移开了,然后他看到马青左耳耳垂上有三个不太显眼的耳洞。
这些耳洞带着三个银质的耳环会是什么样?
肖锐猛地抓住马青的肩膀,不等马青反应两只手扣着马青的脸颊一把把马青的脸捧了过来,嘴离马青的唇还有十公分的时候一下停了下来。
马青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放---放开,你发什么疯啊?”两只眼睛慌的乱闪,一眼看到离这不到五十米就有两个老太太坐着晒太阳。马青用力去掰肖锐的手,可肖锐死死地卡着脸又逼下来两分,鼻子都帖一起去了,感觉着肖锐热热的鼻息打在脸上,马青整张脸烧得烫人,压着嗓子咬牙切齿。“赶紧放开,你真不想活了你。”
肖锐的手把的死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马青的眼睛一动不动,离的过近,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模糊成了一片。
“放开,听不懂人话啊。”马青的拳头对着肖锐的头就敲了下去。
这回,肖锐避的很快,头一晃躲开了马青的拳头脸上一下笑开了,等马青的拳头再次挥过来,肖锐的手松了,一只手架住马青胳膊一只手拍了拍马青的肩膀,“我就是想给你说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得走了。”说完站起来转身走了。
“你丫的,我踹死你-------”马青僵着脸看着那两个老太太一脸好奇地看着这里还指指点点,把夹袄的帽子拉起来往头上一扣,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