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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风云乍起(一)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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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和刘仁恭背叛河东,李克用固然有气,但看着他的好儿子也算是无辜,到底也没迁怒什么。这刘仁恭欺人太甚,他决计是姑息不得了!秦国夫人李存勖等人极力劝诫,说是目前军队不是分布在河中、昭义、魏博前线与朱全忠的汴军对峙,就是驻军也在北境线防范契丹,一时倒也真抽调不出兵马来踏平幽州。故而只得勉强咽下了这口恶气!然而无论谁都知道,李克用决计不可能容得下此番折辱!这两个月来李克用让李嗣昭全面部署,紧急抽调兵马,他要亲征幽州!
至于其他人嘛!自然不能因噎废食,不能瞅着谁都想要造反的。故而只是小范围地整顿了一番,倒也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盖寓虽说帮着天子,到底也给李克用帮了不少忙。李克用到底也没难为他,只是同意了唐廷的请求,放他前去容州,上任宁远军节度使。
养了一个多月伤,李存勖业已痊愈,这日他在藤萝树下看奏报,左右给他呈上来了乾宁的回信,他情不自禁嗤笑着,便拆开了,烫金飞白,赫然写着: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算是给他上次贺婚表的回击。
他说她风性水性,放诞淫/荡如宣姜文姜,乃是美妇、荡/妇、淫/妇、恶/妇、毒/妇,五毒俱全的人物。
那么她也就轻飘飘地回复他,让他不要再一门心思惦记她了,她有人操心惦记呢,就不劳他费心了。
李存勖把薛涛笺揉碎了,往地上一掷,纸团儿打了个滚儿,躲到了桌角下。
李存勖不明喜怒,顺手就执了笔,在书案上写写画画,丝毫不因方才的事儿,有所耽搁。
乾宁和李严大婚之日,果不其然,收到了李存勖的贺礼——
“世子殿下也算是人杰,怎么这般幼稚。”乾宁对使者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世子殿下,让他把心思放在正事儿上,我等着他来杀我。”
李严笑道:“你倒是不生气。”
“你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乾宁道,“那好吧,你再转告李存勖,他的图画与事实不符。他没嫪毐、高敖曹之异能。”虽说语气平和,然而言辞之间对他的自矜和造假,嗤之以鼻,颇为嫌弃。
前夫在前妻的婚礼上,给新人送了一套他们俩写真的《玄/素/三/十/六/式》,真是不讲武德!没有节操!但是乾宁和李严才不管他这么幼稚的疯闹,冷笑置之而已。
李严哪有不生气!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他就把李存勖的招数七七八八地都给用上了!这个天杀的李存勖!她又得下不了床了!操!
西川节度使王建和东川节度使顾彦晖,同在巴蜀之地,故而两虎相争,不死不休。因为凤翔李茂贞与王建的领地相距不远,也存在利益纠葛,故而李茂贞对王建十分不满,上表朝廷:“王建一再攻打东川,多年以来兴兵作乱,拒不听从朝廷的诏令,请求朝廷惩治他。”唐帝颁下诏令,把王建贬为南州刺史。并任命李茂贞为西川节度使,同时任命覃王李嗣周为凤翔节度使。
王建攻克梓州南寨,抓获南寨将领李继宁。朝廷派出的宣谕使李洵在张杷砦会晤王建,王建指着朝廷使节:“攻打东川是军中士兵的意愿,不能强夺。”这是拒不接受朝廷颁诏了。
覃王李嗣周前赴凤翔接替李茂贞,李茂贞不接受覃王的替代,并在奉天将李嗣周围困起来。
韩建出面解决了奉天之围,并以此为口实上奏唐帝:“自陛下即位以来,与近辅藩镇交恶,皆因诸王典兵,凶徒乐祸,致銮舆不安。比者臣奏罢兵权,实虑不测之变。今闻延王、覃王尚苞阴计,愿陛下圣断不疑,制于未乱,则社稷之福。”唐帝看了韩建的奏章说:“何至于此!”几天过去都未具体答复韩建,韩建索性与知枢密刘季述假借朝廷的诏令发兵围攻各王的住所十六宅,诸王披头散发,有的攀援爬上墙头,有的登高跑到屋顶,狂呼道:“大家救我!”
韩建把通王、沂王、睦王、济王、韶王、彭王、韩王、陈王、覃王、延□□王这十一个王裹挟到华州西部的石堤谷,全部杀掉,然后向唐帝奏报说他们谋反因而处死。韩建不仅将唐帝的嫡系力量尽数诛灭,这下连李唐宗室力量也不放过,然而唐帝对此束手无策,隐忍不发。
李克用听到唐室遭此劫难,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哪里能管得了那么许多。
九月初,李克用整顿士兵,誓师出征。进攻卢龙,一路上都没有遭到多大的抵抗,势如破竹。鸦军锐不可挡,所向披靡。
李袭吉劝道:“莫不是诱敌深入之策,我军远道而来,他刘仁恭又占着地利,恐怕凶多吉少啊……攻取幽州实非易事。”
李克用不听,只道刘仁恭不过平庸之辈而已,席间又是骂骂咧咧。想必是胜利来得太过顺坦,李克用高兴之余,也不忘酒色。只等着翌日率军席卷幽州,一战而下,如当初平定李匡筹那般顺利!
当夜,幽州将领单可及带领骑兵前来袭营,李克用此时正在喝酒,前锋将士报信说:“幽州贼兵来了!”李克用酩酊大醉,说;“刘仁恭在哪里?”手下人回答他说:“只看到单可及一伙人。”李克用瞪着眼,大怒:“单可及何足道!”当即下令向幽州军队发动进攻。
当夜大雾弥漫,不辨人物,幽州将领杨师侃在木瓜涧设下伏兵,李克用的河东军队在交战中大败,丧失人马过万。适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幽州军队于是解围离去。李克用醒酒后知道自己的人马吃了败仗,便责怪大将李存信等人说:“我以酒误事,你们为何不极力迎战!”
经此一役,河东元气大伤。卢龙彻底独立于河东,双方的梁子算是解大发了!可能只比朱全忠的上原驿之变,稍稍好上一些。
木瓜涧力挫鸦军精锐之师的捷报传来,刘仁恭大喜过望!手舞足蹈,几乎有谢太傅颠踬之乐。(淝水之战东晋打破前秦,谢安强压自己的狂喜,甚至木屐被门槛磕缺,都没有发现。找不到原文,原句,就拿来凑数吧。古代文人诗人有用这个典故的,不知道具体称为谢安什么乐)
乾宁道:“我们这回的胜利,算是远远超出了预期。只是杀了李克用一万鸦军,如扼其咽喉又断其臂。没能杀了他,他必然恨我们入骨,这绝非好事啊。”
刘仁恭经她一提醒,这才稍稍反应过来,便道:“明儿以为如何?”
乾宁道:“都闹到这份上了,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然的话,河东若是恢复元气,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仁恭认为她说得很有道理,便上奏唐廷,陈述利害,要求唐廷下令,攻打李克用。又写信向朱全忠示好,并陈利害。朱全忠只是上奏朝廷,给了刘仁恭一个同平章事的虚衔就将他给打发了。朱全忠此时的战略重心在南方,见河东李克用如此大败,一时之间,难以南下与他争锋,故而专心攻略淮南杨行密。
乾宁恨恨道:“朱全忠匹夫之勇罢了,原是我有眼无珠!错把匹夫当英雄了!以为他到底还算个人物,如今看来不过一砀山田舍翁!简直竖子不可与谋!不趁他病,要他命,竟然还可劲儿掰扯着南方那仨瓜俩枣!竖子!豕犬尔!”
乾宁自是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事不宜迟,乾宁打算亲率使节前往汴梁,说服朱全忠出兵河东!
李存勖知道木瓜涧大败一事,倒是也没太多惊讶。河东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经洹水大败,木瓜涧又是大败,看起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内忧外患。
李克用一回到晋阳,就开始拿此次的将领们开涮!李克用大怒,将要杀了李存信泄愤,说他:“朽木不可雕也!作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遭此两次大败,已经够该杀了!”存信顿首谢罪。
李克用又想起李存孝来,恨不得拿刀就将他砍杀了。幸好晋国夫人和李存勖从旁调解,这才幸免于难。而李存勖劝李克用不可如此意气用事,让将士寒心。又让李克用整顿番汉兵马,该安抚的安抚,该赏赐的赏赐,一时之间,军民归心。(历史上李存勖让李克用整顿军纪,就拿来用吧)
至于那个魏姬——在问罪之时,李存勖还跟她说道:“不是想做‘秦女休’吗?你做到了,也算是造化了。巾帼英雄应该不畏死吧?”
魏姬虽缚枷锁,而颜色不变,笑道:“我自是死不足惜的,只恨苍天无眼,没能杀了他。”
李存勖笑道:“姑娘下辈子别带着这一身肮脏骨气了,做个普通人吧。”
然后呢?扔到军营里,千/人/骑,万/人/压,半个月就死了,死后拖下去喂狗了。
她确实是死了,李存勖还因此作了首诗:美人美人美如此,倾城倾国良有以。美人美人色可食,美人美人笑可爱。美人命薄争奈何?绵绵,绵绵,奈若何?不妖于身必妖人,以色危身岂不知?宛转蛾眉马前死,一代红颜为君尽。
李存勖对着鹦鹉,道:“你知道她是在作死吗?”
鹦鹉只会附和着他,道:“作死,作死,作死……”
至于如今河东内忧外患,李存勖也安抚李克用:“如今朱全忠既得兖、郓,甲兵益盛。经东南诸侯杜洪、钟传、钱镠挑唆,用兵于江淮之间。想要乘着大胜的威势,吞并两淮。从来守江必守淮,朱全忠若是打败了杨行密,那么南方之地,则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他又怎会放弃这烫嘴的肥肉,而来啃我家这穷寇之兵。我家虽穷寇,却是难啃的骨头,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李克用显然是被他的儿子弄糊涂了,问道:“我儿之前不是说,朱全忠出兵东南,必败无疑嘛!”
李存勖道:“是啊!”
李克用道:“那他为何不一鼓作气北上晋阳?”
李存勖笑道:“因为他啊……不配。”
李克用道:“此话怎讲?”
李存勖笑道:“上帝都将天下的运势,都送到了他手上,他不要,那他的霸业,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李应之见乾宁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便悠哉悠哉地给她泡了杯茶。他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天命不可违!”
“穷寇莫追!穷寇莫逼!做人打仗,自然要将剩勇追穷寇,痛打落水狗了。他要是此番咬咬牙,江山改姓只在瞬息之间了!”
乾宁目眦欲裂,愤怒地道:“本来已经要成功了!”
眼睛生疼,泪如雨下:“我不信天命!定是那李存勖在朱全忠身边安排的爪牙生事!不然朱全忠就算真是头驴,也不至于如此驽钝!上天给他的福气都不要!做人做得这般没有眼力见儿,是要下地/狱的!”
李应之道:“近日我观天上紫微星渐弱,李唐皇室怕真是气数将尽了。”
乾宁道:“师父,我不服!为什么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还是功亏一篑!真是没天理啊!”
为什么!这不公平!他们把所有的筹码都赌上了!扶植朱全忠对付李克用,一直是僖宗朝廷的基本策略。从她离开长安,到灭幽州李氏;挑起河中争端,让李克用一年不能用兵山东;使李克用自绝魏博,洹水大败,再到朱全忠虎吞山东。这一切都是为了扶植朱全忠成为曹操!然后再兵不血刃地从他手中拿过权力,如同高欢从六镇手中接过权力那样容易,如齐高帝从刘宋手中接过权力那样容易,如隋文帝从北周手里接过权力那样容易。(这几个真的算是公认的容易了。)
乾宁一直是为了李唐,不是为了李晔朝廷,她的哪个亲戚来当李唐皇帝她无所谓,但李唐必须光复。纵然是像两汉那般,隔着一个伪朝,她也在所不惜!
李唐自黄巢之乱、云州之乱以来,败落得太过迅速了!二十年前的力量还没有死绝,根基还没彻底瓦解,自然不是后汉皇室那等傀儡。而汉献帝的人尚且都能给曹操使绊子,与曹操霸府互有往来,何况是她家!何况是她!(之前说了乾宁有唐系的很多人)
明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明明胜利在望!凭什么!
李应之道:“殿下现在还能怎么办?诸方势力本就此消彼长。晋阳虽然一败再败,再三被算计。但李克用能有如今地盘,到底也不是草包。你还不许人家有自保的余地了吗?”
李应之摇了摇蒲扇,笑道:“殿下觉得所有不自觉乖乖洗干净脖子过来找死的人,都算不得人,就应该下地/狱。”
乾宁方才还在恼羞成怒,龇牙咧嘴!一副罗刹的模样,听得他笑语,亦是忍俊不禁,连鼻涕都笑了出来,乾宁忙略显难堪地拿帕子胡乱擦了。因问道:“彼竖子,不按常理出牌,这是要作死啊!只怕我也拉不住这一心找死之人啊!这可如何是好?”
李应之道:“殿下是怕朱全忠此番南下,必如曹操赤壁,苻坚淝水?”
乾宁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他打了这么多年,才勉强把朱氏兄弟啃下来。真当朱瑾是吃素的?史俨、李承嗣、杨行密都不是善茬,他还想去那儿打秋风,简直不知所谓!”
李应之道:“朱全忠向来谨慎,哪里便宜打哪里,从来不跟硬骨头强来。洹水之战,若非你极力促成,他才勉强让葛从周带了几千兵马碰碰运气,他也不会与李克用正面硬来的。此番,他见了淮南膏腴之地,自然如饿狼见血,欲罢不能——除非殿下给他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乾宁道:“师父有何良策?底下人都说实在棘手、毫无头绪。”
李应之道:“朱全忠很听他夫人张惠的话,或许你可以走走她的门路。”
乾宁道:“说是说她有吕后之才、长孙之贤,真有说得那么好听吗?”
李应之道:“死马当活马医呗。”
乾宁原以为他这千年的狐狸能有啥野狐禅呢!说了等于没说,撇撇嘴,嗤笑着蹦出了个“切”。
李应之也笑着拿蒲扇拍了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