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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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灰蒙蒙的，墨知染踢开了被子，盯着天花板上简单圆形式样的灯罩发着愣怔。光线昏暗，加上有些散光的眼睛，盯着盯着，灯罩的形状就越发古怪模糊起来。
闹铃还没有响，却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出院后的每一天，他的早晨都是在这种大脑极度放空又异常清醒的状态中度过的。有时候是五点，有时候是三点，躺着、等着天亮。
浪费了好端端的一个暑假。
房间外传进来窸窸窣窣的摸索声，刻意压制着，又毛毛躁躁东碰西碰，发出不大不小、在安静的清晨格外吸引人的声音。
墨知染回魂，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踢到床边的被子重又拉回到身上，收回腿脚，头轻轻埋在被罩边边上。装成乖乖睡觉的好孩子。
床头闹铃响起的瞬间，还没等他伸出手，房间门大开，风驰电掣的脚步声冲到床边。然后，就像从来没有过声息一样，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也就是一分钟的样子，墨知染蒙着被子，也能感觉到一双眼睛目不转睛望着自己所带来的灼热——躺不下去了！
仗着被子盖在脸上，墨知染夸张地张大几下嘴巴让面目神经活跃起来，放松开脸上的肌肉，接着将五官调整到合适的状态，摆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扭过身，将脸伸出被子。
“我家染染醒了啊。”一双手攀上被子，将墨知染转身时脖子周围露出的缝隙重又掖好，明明天气还很燥热，却像生怕他着凉一样。
顺手轻捏他带着丢丢婴儿肥的脸，“是不是因为今天开学没有睡好？要不要再休息一阵，妈妈再去给你请假好不好？”
墨知染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在妈妈看来这是早起时候无数个“眯着了一下”中的一个——短暂却又舒适得比睡了一觉还要让人喜欢。于是宠着儿子没再出声。
但其实他只是在喉咙里感觉了几下什么样的发音方式，才能带着点慵懒，更像刚睡醒的样子。
“不用了妈。我再躺一会儿，等下起来就去上学了。”揉眼睛的动作是下意识的，紧接着就后知后觉地自我惊喜了一把：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设计，不当演员就浪费了。我要长高！当演员！挣大钱！
手揉过的眼睛红红的，“不是让你不用来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行。”揉了几下，本来没事的眼睛反而有点痒，想再抬手的时候被妈妈握住，凑过来往眼睛里吹了吹，“我家儿子怎么越来越懂事了。”语调很矫情，感情很真挚——还是不适应！
“我可不像你爸一样，你不让来就真不来，躺在床上睡死过去一样，怎么都推不醒！今天是我家儿子出院后第一天上学的日子，是我家儿子上高二的大日子！我怎么也要陪着的！”见儿子清醒了不少，半坐起身子在床上醒盹，妈妈将床边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又走到窗户旁边拉开窗帘，“哎呦，这么好的天气果然配得上我家儿子的大日子！”
墨知染被妈妈带动得也裂开嘴来发笑，“这算是什么大日子啊！这要是大日子，等我大喜那天还不得乐得飞上天去？”见鬼，小小年纪说什么“大喜”？色迷心窍就罢了，怎么还在妈妈面前露出马脚？
在心里腹诽了自己一阵，才发现最喜欢接话的妈妈却出人意料的安静了下来。
大喜？
该死！说什么大喜！
以前的事情模模糊糊浮现出来，一点点清晰。墨知染想起来了，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话题。他的“大喜”，妈妈应该乐不起来。
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话题岔开，在窗前望着外面街道沉默了一会儿的妈妈出了声，“妈妈结婚那天，天气可臭了。一直下着雨，大也不大，可你要是站在雨里面待一会儿啊，全身都湿漉漉的。周围的人撑着伞在你身边站着，热闹是热闹。可是这个碰了那个，那个撞了这个的，那雨伞上的水珠啊，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瞅准了往我身上飞。好好的一身礼服，也不能要了。你爸爸可倒好，看着我脸上妆都有点花了就知道傻笑。可讨厌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挑个好日子啊，别像你爸一样，什么都做不好。”
妈妈也没转身，一边带着点埋怨带着点娇羞地说着，一边侧开身子顺势打开了一旁的衣柜。就在以为她说完的时候，又传来声音：
“你大喜的时候，要娶还是要嫁？”俏皮的声音满是揶揄，夹杂着翻箱倒柜的声音，搅得墨知染的脑子里一圈混沌，哑着嗓子问了句“什么”。
“我说，你大喜的日子，穿哪一件？”两只手上拿着一红一白，站在墨知染的床前，“是让你的同学们闪瞎眼，还是继续走你的低调路线？”
脑子还不是很清楚，身体有点僵硬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随便指了指。
“行吧，那你快点起床换衣服。我去把早饭从袋子里拿出来。”妈妈踩着有节奏的步子闪出房间，可门刚被关上就又打开了，探进一颗脑袋满脸带笑，“今天也是妈妈的大日子，女强人妈妈又要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这年头，别管是彩礼还是嫁妆都不便宜，妈妈也要加油才行！嘿嘿~”一颗脑袋怎么探进来的，就怎么抽了回去，只剩下墨知染呆在床上，恍恍惚惚。
房间的隔音并不好，其实什么都能听到的，墨知染还是微微侧了头：抖塑料袋的声音、跳着脚往厨房来回走动的声音、筷子磕碰碗时清脆的声音、隐忍着的抽鼻子的声音......
果然。
你看，她都那么难过了，还是要笑着告诉你，她答应了。
墨知染想笑的，可不知怎么的，鼻尖上酸得眼睛更痒。
钻进被子里，瞬间就闷出了满头的汗，流进眼睛里，酸疼酸疼的。
或许是一个机会呢？能不能这一次就不喜欢男生了呢？
这一次，就别喜欢了吧。既然是那么累的一件事，既然是会让人难过的一件事。
学校距离墨知染住的地方就只有一条大马路的距离。
墨知染的计划是，磨磨蹭蹭地吃饭，磨磨蹭蹭地换衣服，磨磨蹭蹭地走出家门。可是再磨蹭也没有用，学校是要去的，而且是不能迟到的。教导主任很凶，班主任老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很凶——开学第一天，没有谁的心情会是好的。已经打了一年的交道，没有必要像在高一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装样子了。
妈妈的审美是很好。找出来的两件衣服都是她买的，朝气蓬勃，虽然有可能她也不会记得这么多。穿在身上也是很好看，可是她忘了，或者压根就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们也是要穿校服的。毕竟，从小学几年级来着？墨知染就已经不和爸妈生活在一起了。
刚开始的时候，爸妈把家对门的房子买了下来，平时生活在一起，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他送到对面去。那时候年纪很小，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能以为所有人的家里都是这样生活的？
也不是，应该是压根没有去考虑过这件事情。
后来上了高中，爸妈借口上学方便，可以节省时间睡觉为理由，买了现在墨知染住的地方。年纪大了，懂得了很多事情之后，他当然觉察到了奇怪的地方。只是，有些事情一旦习惯了，再奇怪也都没有什么探究的欲望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每周末爸妈来，或者墨知染过去。当然，都是不过夜的。习以为常，也不会矫情地因为爸妈一句“你过来这边吗”或者“这周末去你家吧”之类的话，就产生什么被遗弃或者变成外人的错觉。也不知道是乐天派还是神经大条，总之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在墨知染的记忆里，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产生什么敏感的、阴暗扭曲的想法或者举动。
虽然墨知染认定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但似乎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出院之后变了。
当然会变的！
墨知染把摊在床上的衣服塞进衣柜，又从边边角角处团在一起的衣服里抽出来一身配套的校服，胡乱套在身上。褶皱什么的他是不在乎，只是看到长短正合适的裤脚时不开心地嘟了嘟嘴——一个暑假过去了，居然一点点都没有长高？高二难道不应该正是男生长个儿的好时候吗！
放假前，别的男同学就已经有好几个窜上了一米八，只有他傻愣愣地没什么变化，体检的时候想要混个一米七还要轻轻小垫一下脚跟。负责体检的老师一副看破不说破，给你点面子的表情。想想更是窝火！
想着生气，又冲进厨房喝了两袋牛奶。本来早饭吃的就不少，再加上两袋奶，精瘦的身体居然顶出了个不小的肚子——丑爆了，踏马的！
墨知染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边流出来的奶，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侧身，也知道不是喝两袋奶就能一下子长出一米七五的。认命地低声又骂了句脏话，叼着没喝完的半袋奶出了家门。
要不要也去打打篮球？一直跳高肯定能长高！可一想到每每冲到队伍里只有挨砸的命又有些泄气！
长不高！！
早晨马路上车还不算多，几乎是畅通无阻地穿了过去。小半袋奶时不时嘬上一口进了学校大门也还剩下一小口。脚底下憋着力气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心情不爽，想打人。
当然理智告诫着墨知染，不仅打人不对，破坏公物也不对。所以忍着把小路边垃圾桶踢翻的冲动，猛吸了一口奶，又使足了力气把喝光的牛奶袋捏成一个球，打算踢进垃圾桶泄愤。可惜，袋子太软，不管力气再大，还是软搭搭地很快舒展开。
靠~
在“不能踢进去就要扔进去”思想的指导方针下，墨知染非常幼稚地在固定位置尝试了几次投射。未果后，终于还是攥着这把垃圾怒气冲冲站在了教室门口。
只是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嘈杂的同学们，墨知染的愤怒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倒不是因为和他们有多么要好，好到可以缓解他一切负面情绪的地步。而是因为看着这一张张脸，墨知染混乱的脑子一时运转不过来，那些本应该出现的记忆居然一点点迹象都没有。慌乱取代了所有情绪，因为生气憋红的脸这个时候加重了颜色。
完犊子了，他们都是谁？
难道，这一次是彻底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