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电竞]》拥我七冬

13、深冬

　　看到她呆滞的一瞬，眉目间涌上许多复杂情绪，不解、思索、后知后觉的慌乱和几丝怜悯。

　　“纪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双手抱臂，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仍为她打着灯：“现在回学校？”

　　“嗯。”纪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下头向他走去，轻轻关上办公室门，跟着他亦步亦趋下楼。

　　已是深冬，外边飘着小雪，淅淅沥沥地落在一楼的落地窗前。

　　“等我五分钟。”沈涣按下电梯，不等她回答就上了四楼。

　　等沈涣换好衣服拿着车钥匙下来，纪阳还在想怎么圆那句话。

　　沈涣看着一点无所谓，转了转车钥匙，说：“走吧。”

　　直到沈涣把车门打开，纪阳还眨巴个眼睛欲言又止。

　　“上来。”看纪阳站在不远处对着他这个方向神游似的，沈涣手指微曲敲了敲车窗。

　　纪阳这才回神，三步并两步地小跑过来。

　　她今天穿得格外严实，长款羽绒服拉得严谨，小腿能活动的幅度实在不大，加之大G底盘太高，她一脚没踩上去。

　　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沈涣伸手托住她的右臂给她借力，纪阳十分狼狈地连滚带爬进了副驾驶。

　　车门被重重关上，纪阳心想，她就应该自己坐地铁回去，不就是下雪天走两公里路吗，总比在沈涣这里出洋相的好。

　　“坐地铁来的？”沈涣转身上车，发动引擎，黑色大G从地库开出，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除了两边路灯，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纪阳点点头，手揣到兜里，袖子上有星星点点的水渍，是雪化了留下的痕迹。

　　“明天回家？”沈涣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修长手掌覆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

　　他似乎很熟悉基地去F大的路，导航都没用上。

　　“还不知道，还在等高铁票候补。”说起这事，纪阳心里也没底。

　　大学四年，她也是第一次这么晚回家，没有提前订好票，买票买得太迟了，才知道越是临近除夕，票越难补到。

　　“学校能住到什么时候？”

　　“过两天吧，过两天阿姨也该回家了。”

　　沈涣侧头看了她一眼，说：“没地方去给我发消息。”

　　纪阳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沈涣：“应该能候补到吧……”

　　然而纪阳没有估计到这一年春运形式的严峻，第二天宿管阿姨就在宿舍群发布了停水停电的通知，而纪阳的12306一点动静都没有。

　　飞机没票，火车也没票，上海举目无亲，宿舍还有两天关门。

　　纪阳一边安慰家里，怕他们担心，没说宿舍快住不了的事情。

　　第三天早上仍旧没有消息，纪阳收拾好行李，转战校外酒店，幸好SE工资向来发得及时，暂时还不用家里支持。

　　刚搬到酒店叫了个外卖，沈涣忽然打了个微信电话给她。

　　“回家了吗？”他那边隐隐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还没......等候补呢。”

　　“现在住哪？”

　　“学校外面的酒店。”

　　他默了默，说：“补到票了，或者不想住酒店了，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看到紧随其后的转账，纪阳这才后知后觉，他是不是怕她钱不够花。

　　纪阳默默在心里给沈涣盖了个戳，人美心善乐善好施普度众生的大帅哥。

　　这对沈涣来说，也许小钱都算不上，但纪阳尚在上学，对学生而言这绝对是一笔巨款，她来SE不过三个月，也没分管沈涣个人的工作，跟他甚至说不上熟稔，当然受之有愧。

　　点了退还，纪阳道谢后，想了想还是问道：“学校这边的酒店只开到二十八，再往市里去又太贵了不划算，要是我真那么倒霉，基地能收留我两天吗？”

　　沈涣言简意赅：“好。”

　　之后两天，纪阳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售票软件有没有消息，可惜杳无音讯。

　　正月二十七，纪阳不得不给李傲发消息报备。

　　基地房间富裕，她有专门午休用的房间空在那里，李傲回得很快，说问题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沈涣还在基地，要她问问沈涣意见。

　　李傲没说的是，他觉得沈涣八成不会答应，要是人多还好，可现在就两人一猫在基地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以沈大少爷的生活底线，大概率会拒绝。

　　在得到沈涣首肯后，纪阳拖着行李箱哼哧哼哧去了基地，从地铁站出来，看见一辆熟悉的大G停在路边。

　　沈涣走下车，把她的行李箱扔进后备箱。

　　转身看到大G忽然多出的新脚踏，在她面前缓缓降下，纪阳愣了愣。

　　连着几天焦虑于能不能回家，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忽然有点鼻子发酸。

　　踩着脚踏轻巧稳当地上车，纪阳偷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心想，按沈涣的身价计费，这两回涣神的人工费都不知道欠了几十个五千了。

　　把她连人带箱塞进基地大门，沈涣交代道：“你那间房没装独立卫浴，一楼热水器用得少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回跑容易感冒，我房间门没锁，洗漱去里间洗。冰箱里有田姨留的预制菜，帮我喂一下蛋黄。”

　　“……那你呢？”纪阳站在台阶上，和他一样高，堪堪和他平视。

　　“我出去住。”他最后叮嘱道：“晚上记得反锁一楼的门。”

　　目送沈涣离开，纪阳进门搂住在门口不断徘徊的蛋黄，欲哭无泪：“我怎么把你爸爸逼走了。”

　　早知道沈涣会为她腾地方而出去住，就燃烧一下经费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内疚。

　　纪阳打开冰箱清了一下，田姨把菜用密封袋封好贴上标签冻在了冷冻层，数了数量，刚好够沈涣一天三顿活到初七以后，估计就是田姨留下的军粮，冰箱上层倒是一点新鲜蔬菜都没有了。

　　下午去基地小区不远的超市买了些菜，试探地给沈涣发消息：【你住得远吗，我明天打算做点吃的，你要不要过来吃饭？】

　　沈涣照旧是一个好字。

　　纪阳放下心，去厨房忙活起来。

　　她不常做饭，但做出来绝对说不上难吃。想起过几天就是除夕，虽然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家，但看李傲的话和田姨留的战备物资份量，像是习惯了沈涣过年不回家。

　　纪阳花了一天的时间，包了一百个饺子。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包饺子，效率很低，但她很用心地边学边做，从和面到包，从天亮包到天黑，幸好她还算有些厨艺天分，把形状不太好看的挑出来煮了，刚好还剩八十个。

　　分四份装好冻在冰箱里，纪阳又打开购票app。

　　这年的天气愈发恶劣，下起了冻雨，许多高铁停运，她刷了两个小时无果，开始看明天的菜谱。

　　沈涣爱吃什么，她实在不太了解，太晚了没好意思特别去问他，回想起田姨平时做的菜式，觉得里面大概不会踩雷。

　　纪阳一清早起来给蛋黄加猫粮换水，随便吃了个早餐就开始备菜，以至于沈涣中午过来看见桌上五菜一汤的时候，愣了愣。

　　纪阳拍拍胸脯：“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厉害？”

　　“是。”他笑了笑：“很厉害。”

　　和沈涣单独吃饭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还有蛋黄在一旁上蹿下跳，看纪阳吃饭都不忘刷各种购票软件，沈涣问她：“很怕不能回去？”

　　“嗯，已经二十八了，要是回不去，就算了。”纪阳夹了口青菜，眼睫扑动，想起什么，说：“我包了饺子在冰箱里，是给你的，你除夕记得吃哦。”

　　他看着她垂下的眼睫和耷拉的嘴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纪阳的手机突然响起视频电话。

　　是爸爸打了过来。

　　纪阳接起电话，起身走远。

　　“在学校？”爸爸那头有些嘈杂。

　　“没，宿舍关了，现在在战队这边住。”妈妈守在一旁，听了这话连忙凑过来看屏幕，念叨着：“崽崽半年没回来了。”

　　见她眼睛忍不住发红，妈妈连忙道：“没事的，要是回不来，我们忙完爷爷奶奶这边的事情来上海看你。”

　　“我在这里好着呢。”纪阳摇摇头：“过年家里事情多，过来太麻烦了。”

　　“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安心点，住的地方还有其他同事在吗？”

　　“有，你放心吧，我今天还自己做了饭，等会拍给你看。”

　　……

　　偷偷摸摸拐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纪阳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到餐厅，拿起筷子，支棱不起胃口。

　　这是她二十二年来，第一次不在家过年。

　　轻轻叹了口气，她僵硬地翘翘嘴角，放下了筷子。

　　沈涣抬眼望她，平淡道：“笑得比哭还难看。”

　　纪阳扁扁嘴，想起他这几次帮自己，没反驳他。

　　“你会开车吗？”他忽然问。

　　纪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仍摇摇头：“我没考驾照。”

　　过了一晌，沈涣站起身，收了空碗，说：“收拾好行李，明天我送你回去。”

　　纪阳不可思议地抬头，连忙摆手拒绝。

　　他说，他很久没有去过星城了，在基地呆着也是呆着。

　　沈涣没有在开玩笑，下午出门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进了厨房，不仅做了晚饭，还准备好了路上填肚子的食物。

　　她以为田姨留下预制军粮，是因为沈涣不会做饭，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出的饭意外地非常好吃。

　　当晚，沈涣留在了基地。

　　为了避开车流拥堵，凌晨三点，沈涣开车带着纪阳回了星城。

　　一千零四十四公里，沈涣一个人，走走停停，开了二十二个小时，在大年三十到来之前，把她送到了家楼下。

　　其实到最后，纪阳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她。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刚好是她的阳历生日，家里很热闹，人声鼎沸里，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沈涣。

　　休完年假再回到SE，沈涣已经不在SE。

　　田姨牌预制菜不见了，冰箱里的饺子却一盒没动，傲哥说他去外地有事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在基地见到辛莉，热烈张扬，耀眼灼目。

　　无端浮现的失望，在等待沈涣回来的十几天时间，她惊觉自己蓦然滋生的情感。

　　冰箱里的饺子她当作宵夜煮给白定祺他们吃掉了，他们都很捧场，一直念叨好吃好吃。

　　她想，沈涣应该不爱吃饺子。

　　春季赛开赛，他如期回来，纪阳去了新的部门，和他没有直接工作接触，两人交集依旧不多，纪阳像一只蜗牛，飞快地缩回了探出的触角。

　　辛莉几次出现在SE基地和后台，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来找谁。

　　大概是因为她还没有来得及对沈涣产生占有欲，那种难过很细微，细细密密地掺在日常琐事里，所以她仍旧能扮演得很好，即使在后台见到辛莉，也能和李傲一样，摆出一副揶揄的、不在意的模样。

　　也正是那次，沈涣和辛莉在赛场后台见面被拍到，纪阳刚好轮到外宣组，虽然已经很晚了，外宣群里响应很快，至于承认还是否定，等待沈涣的意见。

　　收到她询问的消息后，沈涣给她打了个电话。

　　“帮我发声明，不用今天晚上，明天上班再发。”

　　“哦。”纪阳点进备忘录的手有些抖，问：“声明什么？”

　　他像是一顿，问：“你看微博了吗？”

　　“看到了，应该是粉丝拍到的，很清晰。”她尽可能展现自己作为工作人员的专业素养。

　　“那还问什么？”沈涣声线冷淡，凉得纪阳一懵。

　　她半晌没说话。

　　“我问。”这话说出口有些艰难，但纪阳还是尽可能地让它听上去流畅：“承认恋情吗，还是……”

　　“纪阳，我没有谈恋爱。”隔着电话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语气越发有压迫感，他说：“别明天了，现在就发。”

　　纪阳在家里熬夜编辑辟谣声明时，心里乱糟糟的，像是渗出某种液体，粘腻鼓胀，也许是委屈，却又不知道这委屈从何而来，有何立场。

　　之后再在基地遇见沈涣，他像是觉察了什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这样疏离的一个人，只是恰好除夕那几天他心情很好或是觉得她有点惨好心帮她，总之，沈涣不会再主动和她说话，纪阳也就顺势躲回了自己的安全区，不再越雷池一步。

　　她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但同时她有自己当前的人生规划，她很喜欢这份工作，更不会去用自己的前途去赌一份未知真假的暧昧。

　　沈涣以一种缓慢的步调从她的生活抽离，她也不再去想起，在下着冻雨的沪昆高速上，那难以忘怀的二十二个小时。

　　就这样，一期管培的轮岗很快结束，管培生将会被派到各个分部，而LOL一队作为SE俱乐部实打实的前身，待遇最为优厚的分部，仅有一个名额。

　　留在LOL一队，几乎是等于直接进入SE高层，未来前途无量，这才是这群高校精英来SE参与管培计划的终极目标。

　　纪阳的表现很出色，李傲虽然没明确表态，但刘汉东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留她在这边。

　　可就是在沈涣和辛莉的绯闻之后，紧跟着的，SE出了档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