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奇遇》阮小周

5、第五章

　　大概魂不附体就是指这样了，刘家醒来的时候呆立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一时之间脑内一片空白。
　　这不是我吗？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都躺了了半年了，你还指望能醒过来啊？”两个护士推着车进来。
　　熟练地帮床上的病人更衣换药。
　　“还是个小孩呢，真是可怜。”
　　“所以说，懂得投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这么有钱的人家，能不危险吗？”
　　护士甲停下手里的活，压低声线“怎么说？”
　　“……，肯定是撕票”护士乙猜测。
　　“嗯？”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仇人啊？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只有脑袋中了一枪，肯定上绑匪干的？”
　　“哎哟，真是可怜啊。”说着说着护士甲已经眼睛通红。
　　“唉，要我倒希望一枪毙命算了，这样动也不动的，要是有感觉那有多难受啊。……，好了没，赶快，还有三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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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在说我吗？撕票？……原来是撕票啊，刘家出奇地镇定，像是在听傍人的事。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也没有慌张，还莫明其妙地感到似乎松了一口气，似乎从来没这般轻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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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谁，为什么躺在这里，都变得不重要，因为没有人看到她，她现在是个虚无的灵魂，彻彻底底变成个旁观者、局外人，哪还有什么值得紧张、在乎的呢？。
　　医院是世上最精彩的地方，人的生老病死可以同时出现，初生的婴儿，还在争扎的患者，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病人，充满欢笑声，又充撕心裂肺的哭声，人类各种各样的出生，各种各样的离别，十分震撼小小年纪的她。
　　电视上的故事每天都在她面前发生，例如，久病的患者被爱人抛弃，又例如，努力战胜病魔的终于出院，又或者到最后还是不敌病魔，在亲人身边安然离去，又或者孤身离去，……不过到最后总得会离去，剩下的就只有她这一缕孤魂。
　　日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太孤单了，她尝试寻找另一缕孤魂，通常昏迷的病人一段日子后就会离开，魂魄却一个也没见过，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垂死的病人身上，渐渐地她似乎能嗅到死亡的气息，哪个房的病人时候到了，她只需看一眼就能辨别。
　　在这样的病人床前，刘家有那么一刹那被注视的感觉，十分微妙，似有似无，到底看没看见她，那是个迷。

　　某天，来了个全身八成皮肤烧伤的病人，在一场八级大火中被救出的，病房里透出淡淡烤糊了的味儿，浑身包满纱布，几层纱布里都能影出黑色，左小腿已经截肢，眼皮也烧没了，凸出的眼珠子只看到眼白，不是那两粒血红的眼珠尚会微微跳动，还以为没有生命迹象了，鼻子也没了，鼻子的位置插着两支气管，连着仪器帮助呼吸，状况异常恐怖，连是个“他”还是“她”都已经无法分辨，也没一个亲人在身边。
　　暂且当作是个他，见到他的时候刘家已经知道不行了，这样的惨况在医院也是少见的，毕竟那时候她这游魂游荡的时间尚短，没见过多少世面，她没胆量靠近，静静站立在门外。
　　接近凌晨，他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像小孩放声大哭前的那道抽气声，宁静漆黑的夜里显的格外清晰，令人痛彻心扉的声音，令刘家这只游魂都觉得痛，像是感受到来自他躯体上受的折磨。
　　快点出来吧，呆在哪里该有多痛啊，刘家不忍看下去。
　　巡房护士经过，知他已在弥留之际，她放下手中的巡房卡，双手轻轻抚上他床边的右手，喃喃细语“莫慌莫忙莫惊恐，世间苦难已完，从此无痛无苦，彼岸有玫瑰，彼岸有暖阳，至亲至爱莫留恋，不久将来，相聚有日。”
　　此话好比灵丹妙药，像是□□疼痛都消失了，眼珠转动转出瞳仁哪面，看着巡房护士，再望向门外，嘴角上扬，然后呼出最后一口气。
　　刘家没有看到他的魂魄，不过在他眼里有存在的感觉。

　　莫慌莫忙莫惊恐，世间苦难已完，从此无痛无苦，彼岸有玫瑰，彼岸有暖阳，至亲至爱莫留恋，不久将来，相聚有日。
　　刘家记住了这句话，遇到弥留的病人，她都重复这句话，每每病人听后都牵动嘴角然后呼出最后一口气，她愿意相信那是给她的最后微笑。

　　这样游荡的日子过了十年，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