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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村里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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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姜芷,是村子里最有文化的教书先生姜秀才的女儿。
阿爹在年轻时苦读八年,历考数年,磨灭了要到官场展展拳脚的雄心,一声长叹之后,于不惑之年,卷了微薄的行李,重回故里,一年之内,娶妻添女,完成了历史赋予普通老百姓的任务—繁衍后代。
我们村子在大齐的北方,四季分明,周围都是青山绿树,一条小河在村边流过。村里的婶娘们就在河边浣洗衣服,每天傍晚,河边木棒捶打衣服的声音和女人欢快的交谈声汇成一片,我会跟在阿娘身边,看阿娘麻利的搓洗,阿娘黑黑亮亮的头发盘在一起,别在脑后,偶尔垂下的一绺,顽皮的划过阿娘白皙的面庞,李家婶娘会打趣说“姜家的娘子真是顶顶的美人啊”。阿娘的脸上就会象那四月的桃花一样,越来越红。白天,阿爹在村里的学堂教课,傍晚会在村口等阿娘,“姜先生已经在村口等着呢。”不知谁嚷了一句,阿娘快速的一绞一拧,把衣服放入木桶中,一手提着木桶,一边牵了我的手奔向村口。
阿爹接过阿娘手中的木桶,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回家,然后阿娘生火做饭,阿爹陪着我玩耍。
时常记起饭后,阿爹在家里的小院子里,就着几颗花生米,喝一口阿娘酿的米酒,轻轻的感叹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似走过千山万水,他的手指会不自觉的在石桌上画着小圈圈,那细长匀称的手指骨节分明,画着一圈又一圈,仿佛岁月的痕迹。那时,我时不时的拽起阿爹的长袖,叫着,阿爹,阿爹,给我讲故事。阿爹会摸摸我的头,把我抱在怀里,问“小阿芷想听什么?”那时的我会咧开嘴,嚷“什么都要听”,总以为阿爹讲的专注,不曾注意我,就偷喝阿爹的米酒,抿几口后,阿爹会轻轻的移开酒杯,悄悄对我说“再喝,你阿娘就发现了。”
那时,自己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听过故事后,我会跟阿爹说“嫦娥仙子美则美矣,心肠未免狠了些,脑子也不大好用。她不与自己的丈夫白头偕老,要奔那个什么月宫,难道每年她在王母面前舞上一舞,地上的人向她那月宫望上一望,竟比那夫妻子女团圆更来得重要?” 阿爹会哈哈大笑,说“阿芷当真与众不同”。彼时的我,不明白有些人会为了什么荣华富贵,长生不老的,可以抛弃一切,于是他们就成了我眼中的傻子们。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久得我以为生活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了。
阿爹说我的眼睛象星星,在黑夜里都能把人照亮。村里的大毛二毛哥还有阿虎哥近来经常的往我家里跑,向阿爹请教学问,畅谈人生,末了还会问一句“阿芷可好?”阿爹常感叹,当年这帮娃娃们可没有这么高的热情,时不时还念叨说“姜家有女初长成啊”。
阿爹笑笑问我,这些个同伴中,可有中意之人?我楞住了,脑子里的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的童年身影一一闪过。阿爹又说“我姜文远的女儿,虽未养在深闺,但也识书达理,通晓乐理。” 阿爹的话,印证了孩子都是自己的好。我颇汗颜,识书不过幼年初初和阿爹学过的几本,更不敢说达理了,因那世上的理在我脑子里大多都成了歪理。至于乐理,我倒是跟阿爹学了吹笛,切很是喜欢,每每吹得欢天喜地。阿爹颇为赞许说,我能吹出心境。只是彼时的心情大多是欢快雀跃的,于是乎心境一说,倒也贴切。我想了想说,阿爹,他们象我的兄弟。阿爹了然的笑笑说,那也好,好好陪陪我和你阿娘几年。我当时想说,我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哪都不去。
每每想起那时,就悔恨如果当时嫁于村里的阿猫阿狗的,也可以陪伴在阿爹阿娘的身边了。不至于如今只在梦中于至亲会面,思念在心中象那米酒一样,让人晕晕不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