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st》波澜微景

12、第十二章：许你来年盛夏

　　周嘉悦和杨娇再次遇到，已经是盛夏了，18年的盛夏，思朗不太热，热烈的爱意仿佛也被典藏酝酿在盛夏的时节里，等待肆意的发酵。

　　那天的周末，杨娇睡眼惺忪的推开玻璃门，走到门店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早上好。”

　　杨娇两胳膊悬空一顿，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

　　“周嘉悦?！”

　　杨娇无奈捂捂眼，“你又来找我干嘛？“

　　“茶伊在吗？”

　　周嘉悦的心思似乎不在她的身上。

　　“还没到，我们店九点才正式营业。”

　　“对了……”

　　杨娇突然一愣，周嘉悦是怎么知道她店里新来的打工小妹叫茶伊的。

　　“你找她干嘛？”

　　周嘉悦抬指捏捏眉心，神色有些疲惫，“我来找我学生。”

　　杨娇身子一僵，她真不知道店里的小妹是还没毕业的高中生，如果知道她还在读书，她是肯定不会用她的。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杨娇还是好声好气的解释：“那个，我真的不知道她还在读书，不过她身份证上确实显示她十八岁了，我们店从来不用童工。”

　　“呵！”

　　杨娇这几句居然把周嘉悦逗笑出声。

　　“放心。”

　　周嘉悦揽揽肩上的包包，面容有了几分生气，“虽然我们做不了爱人，但我也不至于坏到那个地步去举报你的店。”

　　“哼！”

　　杨娇无奈睨周嘉悦一眼，“你想举报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

　　“不请我进去坐坐?”

　　静默了一会儿，周嘉悦笑问她。

　　杨娇没应，直接转身走回店里去，过了一分钟，杨娇搬来一个黑色靠椅放在周嘉悦面前。

　　“小店地窄。”

　　杨娇拿毛巾掸掸椅子上的灰，礼貌一笑，“还请您外面就坐。”

　　周嘉悦一向洁癖的厉害，没成想这次却是一屁股坐在杨娇给她擦好的椅子上。

　　“谢谢。”

　　周嘉悦顺势把包包悬挂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银色腕表，“我就坐二十分钟，不会打扰太久的。”

　　“随便你。”

　　杨娇往后捋捋长发，把头发顺在一边，侧头看她，“还有，等一下茶伊来了，你就着把她带回学校去吧！她在我这工作了半个月，工资我会如实付给她的。”

　　周嘉悦显然没在意，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杨娇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睡衣还穿在身上。

　　“身材是真不错啊。”

　　周嘉悦的笑意很不单纯，杨娇无奈咬咬牙，她凭什么随随便便对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生的身材做出评价，这一届教师，素质也太低了。

　　“得嘞！”

　　杨娇不想跟她多纠缠，背过身去，冷冷道：“您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吃早点我就不喊您了，没准备您的那份。”

　　周嘉悦低头失笑，杨娇还真是一点没变，嘴不饶人。

　　……

　　“老师?”

　　茶伊不太确定的走近在一边靠椅上坐着的人，这才终于看清的确是她的班主任。

　　“您怎么会来这?”

　　茶伊神色瞬时有些慌张，班主任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坐。”

　　周嘉悦起身让座，抬手示意茶伊在靠椅上就坐。

　　“不不不……”

　　茶伊更加慌了，连连摆手说：“老师您坐就好，您坐就好。”

　　“没关系的，你不用怕我。”

　　周嘉悦轻握住茶伊的臂侧，言语越发温柔。

　　“茶伊，你先坐下来。”

　　周嘉悦再柔声说：“坐下来好好听老师说。”

　　终于，茶伊怀着不安的心情在靠椅上坐下了。

　　“跟老师回学校好好上课好吗？”

　　周嘉悦弯下腰，半蹲在茶伊面前，“茶伊，老师相信你非常明白，你这样大好的年纪，不应该白白荒废掉。”

　　“至于学费和生活费的事情，老师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你不用担心，安心学习就行。”

　　“茶伊。”

　　周嘉悦轻轻扶住她的膝头，继续恳切的说：“贫穷并不可怕，也不可耻，最悲哀的是，没有一颗志气的心。”

　　“都说人穷志不穷，十八岁的你，一切还大有可为，未来可期，而不应该局限在这方寸之地，苟且度日，不是吗？”

　　“你告诉老师”，周嘉悦起身问她：“你真的甘心这样吗？”

　　“甘心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而半途而废吗？”

　　茶伊其实很有触动，可她家真的太穷了，穷到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在学校学下去了，老爹病倒住院，老妈行动不便，弟弟还年幼无知，她真的只能辍学打工了。

　　“老师”，茶伊轻轻摇了摇头，“你不会理解的，你永远也理解不了贫穷的滋味是什么。”

　　周嘉悦眸光潋动，含情说：“我给你讲讲我自己的故事吧。”

　　“你别看老师现在穿得人模人样的，但其实以前我家可穷了，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我的不堪。”

　　“我爹在我六岁就因病去世了，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和妹妹拉扯大的，那时候日子可比现在穷太多了，虽然都能吃上白米饭，但家里确实没有什么钱。我爹死后，家里的叔伯们就开始争田争地，发疯似地赶我妈走，扬言要把我和我妹卖掉。我现在都无法想象那段日子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们家的田地被分出去大半，老妈又染上了不知名的病症，医院也没钱去，硬生生在家里吃草药苦熬了半年才慢慢有了起色。”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挤睡在泥土堆砌的土楼上，下雨天，瓦片的缝隙漏雨经常打湿床铺，到了晚上，老鼠会从我的被子上面蹿跑过去，遇到老鼠发狠的时候，它会在我的指节处狠狠咬上一口，疼得我一夜睡不着觉。当然，比这窘迫的日子还有很多，比如我上学后，我妈低三下四借钱供我读书的模样，到现在我都还历历在目，可是，有很多事情，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我记得最清的就是，一定要好好学习，我妈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人，却一直要求我要好好学习，我曾经以为她想告诉我的是知识改变命运，可是在她去世的那天，她告诉我，她希望我成为我自己，有能力独立自由的生活，我才真正明白，我妈从来不希望我一定要有多么优秀，多么成功，而是不应该被世俗和生活困住，成为一个盲目依附，愚昧无知的人。”

　　“当然，最不可否认的还是那句知识改变命运，到现在我还是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跟你讲这么多，并不是想说明以前的我有多么穷困，现在的我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成功，或者说是为了跟你形成对比，显得你现在的困境微不足道。”

　　“茶伊，你应该能明白老师真正想说的，老师也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的自己，成长为自己的庇护，精彩地活成你自己。”

　　茶伊竟然听得落下两行泪来，除却周嘉悦的足够动情，最重要的是周嘉悦的真诚，她从没有见过哪位老师这样讲过自己，满腔热忱的，毫无保留的。

　　良久，茶伊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对周嘉悦说：“老师，我想，我的确更愿意做我自己的。”

　　偷听完两人的讲话，杨娇没想到周嘉悦以前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更多，她心里突然隐隐泛疼，真不想承认，她其实还是有些在意她。

　　不一会儿，杨娇再转身朝外看的时候，两人已经没了踪影，转念想到她工资还没发给那位学生，她就更不安了。

　　想了很久，杨娇还是点进高中的班级微信群里添加了周嘉悦的微信，其实她以前总是会时不时点进周嘉悦的微信头像去看她有没有更新朋友圈，然而却总是被一片空白所取代，如果微信有访客记录，杨娇感觉自己一定会长期占据周嘉悦访客的榜首。

　　回想起这些操作，杨娇突然发现，曾经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的，其实早在行为上克制不住了，她心口不一，她瞧不起自己。

　　今天，她终于发送了微信好友请求，心里居然有些激动，或许，她一直在为加她微信找借口吧，今天终于得了这么个理由——给周嘉悦的学生发工资。

　　晚上十二点，周嘉悦才通过了杨娇的好友请求。

　　看到对方备注留言我是杨娇，周嘉悦心里更是为之一颤，她明明说得那么绝情，现在又主动加她，到底是何意？

　　想钓着她？脚踏两条船?

　　杨娇这些年成了渣女?

　　周嘉悦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下一秒她就被啪啪打脸了。

　　杨娇是夜猫子，一看到周嘉悦通过了好友请求就立刻发了消息过去，反正周嘉悦没几秒前才通过了好友请求，那就说明她一定在看手机，她一定还没有睡。

　　“转账5000”

　　杨娇：【忘了给茶伊发工资了，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所以只好转钱给你，麻烦你帮我把钱换成现金交给她一下。】

　　杨娇：【感谢你的帮忙，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周嘉悦没有立刻回复杨娇的消息，而是去看了杨娇的朋友圈接近半个小时，不得不说杨娇真的太爱发朋友圈了，最重要她还不设置几月可见，从2013年到2017年，整整五年啊，她再也没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

　　2018年，她们重逢了，可天不遂人愿，她们的心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