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木》拾草昨叶何

11、拾叁&拾捌

　　回到了云峥家，陪云咕咕玩了一整晚的积木后，云软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泡了一个热水澡后躺到了床上，虽然云软今天很累，但当他闭上眼睛后，还是毫无睡意，一阖上眼，云软就感觉眼前映出一双桃花眼，变幻莫测，一会儿是满含笑意温柔地看着他，一会儿又突然微眯起眼，变得冷漠又陌生。
　　云软翻来覆去，仍然酝酿不出睡意，只好起身，打开床头柜，倒出两片安定，含了口水吞下去，又躺回床上，忍住脑海里不断涌现的胡乱思绪。
　　“小子，我跟夏慕青今天要去参加一个活动，晚上不回家了，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啊。”一个寸头少年出门前冲弟弟招招手，然后转身离开。
　　“小软，今天周五，你要不要跟姐姐出去玩？”一个女生倚在后门，对正在收拾书包的小孩挥挥手。
　　睡梦中的云软皱起了眉“不……。”
　　“可姐，你不去参加集训活动吗？”小孩转过头。好奇地问。
　　“哎，那有啥好参加的，根本比不上我今天要去的那个地方有趣，怎么样，你有兴趣吗？”女生看班级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抬脚进来，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可是，我哥不让我乱溜达的。”小孩抠了抠书包上的小熊图案。
　　女生凑近小孩，轻轻说：“告诉你个秘密哦，夏慕青也去过。”
　　“真的吗？”小孩睁大了眼睛。
　　躺在床上的人额头开始沁出冷汗：“不，别去，别听她的……。”
　　“我还能骗你呀。”女生挑了挑眉，用力拉过小孩的手臂，“走吧。”
　　小孩不好意思挣脱，只是摸出手机跟陈叔打了个电话：“陈叔，我今天会晚点回家，我和，呃，一个同学，嗯，对的，到时候跟你联系。”
　　小孩跟着女生出了校门，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女生口中神秘有趣，最重要的是，木木哥哥也去过的地方。
　　“不要，不要……。“云软握紧了拳，开始无意识地低声啜泣起来。
　　“哟，这是谁呀，长得怪可人的？”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只有一团又一团浓妆艳抹的脸庞，夹杂着劣质刺鼻的香水味，嬉笑着，逗弄着缩成一团的小孩，“小宝贝儿，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嘛？跟姐姐走吧，别害怕呀，哈哈哈哈哈。”
　　“不，我不要！”小孩被吓得开始掉豆子，试图挣脱开摸着他脸的白花花的手臂，转头找着女生的身影，“呜，可姐，呜……。” “不！”云软猛地惊醒，坐起来，他的浑身都已经湿透了，云软仿佛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溺水者一样，惨白着脸，急促地喘着气。
　　黑暗中，云软颤抖着向床头柜摸索去，找到手机，凌晨三点，他轻呼了一口气，手不那么抖以后，发了条讯息。
　　那边很快打来了电话 “Yun，Guten Tag! Wie geht’s”
　　“你好，Dr. Halfmann。”云软接起电话，用英语回复了，Dr. Halfmann是他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一位德国籍心理医生，两人已经认识十多年了，比起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他们更像是朋友。
　　Dr. Halfmann转回了英语模式：“你说你又做起了那个梦？”
　　“对的。”云软有些沮丧的回答，“明明已经好几年没做过了。”
　　“没关系，Yun。” Dr. Halfmann安慰道，“你是遇到什么人了嘛？”
　　云软犹豫了一下，手掌轻轻搓了搓膝盖，开口轻轻说：“我碰到Xia了，还碰到了两次，一次是面试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和我哥哥一家出去吃饭的时候，他和他女朋友一起。”
　　Dr. Halfmann一愣：“女朋友？”
　　“嗯，长得很漂亮，我下午面试的时候也碰到她了，只是脾气有些，呃，不太好，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他找女友的标准变化如此之大。”云软说着说着，便自嘲地笑笑，“不管怎么变化，性取向总归是不会变的。”
　　“Yun, 虽然性取向本身很难改变，因为大部分是天生的，但不乏有后天改变或其实是双性恋的可能，很多人在遇到TA之前，并不知晓自己原来是双性恋。”
　　云软苦笑道：“但是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到我离开为止之前，我并没有让他成为你说的那两种可能性之一。”说到这里，云软也慢慢冷静下来，“是啊，在我离开之后，就算他有所改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软渐渐想通了，是了，回来之前，他明明心理建设已经做得很好了，心里也逐渐放下了那份执念，这次他突然梦到之前的事一定是因为始料未及地遇到故人，强行唤起了他不堪一言的回忆，才让他做了噩梦。
　　“Yun？”
　　云软回过神来，笑着说：“Dr. Halfmann，我没事了，跟你聊了聊天感觉好多了，因为我爸爸说过噩梦要说出来，才不会受其困扰。”云软调皮地眨眨眼，复道：“跟你说了以后，我感觉能睡个好觉了。”
　　“你能自我调节好就好，你一定记得，当心里有什么烦闷，自我排解不了时，要继续像今天这样及时告诉我或者做做我教你的有效控制情绪的方法，不要憋在心里呀，Yun。” Halfmann忍不住补充。
　　云软忍不住笑出声：“知道啦，亲爱的博士先生，你这些年絮絮叨叨地不知道跟我重复多少遍这句话了，你放心，我会的！”
　　挂了电话，正在吃午饭的Halfmann放下手机，眉头微蹙，他觉得事情并没有云软说的那么容易解决，但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轻叹口气，望向天空里微微簇拥摇曳的云朵，默念 “Mge Gott dich segnen.”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陈忠迄今为止感到最后悔的，那便是在云家小少爷13岁那年的其中一天，在接到小少爷电话后，没有亲自送他去他要去的地方，而是让他和一个陌生的所谓同学离开。
　　若他能一起去的话，如果他知道目的地是酒吧的话，他不会同意让云软下车的。
　　可是，时间并不能倒流。
　　当他在一个小巷里找到藏在垃圾桶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云软时，陈忠那一刻的心情是难以描述的，仿佛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一个裂缝，被撕扯着越来越大。
　　他在新闻上经常看到过“恋童癖”，“性骚扰”的字眼，却从未料想到，有一天，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和云家视为掌上明珠的云家小少爷身上。
　　做笔录时，只听见房间里云软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描述，陈忠此刻的是发懵的，然而在警察复述时，陈忠一边听着，一边难以控制的颤抖着手，等云峥结束封闭训练第二天回到家中，听见消息，当下砸了手中的杯子，要出门去找那个女人算帐，被云家夫妇死死地拽住了。
　　云软发现那个女生带他去的地方是酒吧时，他第一反应是马上回家，但是脑中却回荡着：“夏慕青也去过那个地方。”
　　“木木哥哥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云软发现不知不觉间，夏慕青身上已经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也许是因为夏慕青对他一成不变的温柔让云软眼前笼住了层纱，现在撕开阻碍，夏慕青的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