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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这场雨一连下了几天,车辆压着积水一辆辆开过,水面上的灯影影绰绰。

      曾谙站在一座现代感十足的三层别墅面前,她仰头看着墙面上挂的门牌,“龙亭南苑,6栋2号”,视线再向上移动,整栋别墅外观由大片玻璃装饰而成,透出明亮的光。

      迈上台阶面前是两扇低矮的条纹木门,在两旁路灯的映照下,一个人影朝着这里走来,木门被遥控打开。

      “快进来。”程闵朝她招了招手,“麻烦你了,这么远赶过来工作。”

      曾谙抬脚几步跟上,“没事,谢谢你,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刚刚程闵给她发消息,问她愿不愿意过来打扫卫生,这一单可以给她一千块钱。她跨了大半个城市,从新吴区赶到圣灯区来到这栋别墅,就是因为它足够高的工资。

      她来的时候就猜测应该是个很高档的地方,到了这里还是超出了她对有钱人生活的想象。

      “今天给一个朋友办私人生日会,但是发生了一些意外,客厅里被弄得太脏了,这里的保洁明天早上才能过来,我就想到了你最近缺钱。”程闵温和地领着她一路走到别墅门口,和她解释,“都是举手之劳,不用一直说谢谢的。”

      别墅面前的草坪上摆着几大捧冰蓝色的玫瑰花,花束上面系着葡萄黑紫色的气球束。

      细碎的彩带散在绿色草皮上,旁边架着的四五个烧烤架上还冒着滋滋的热气,几十根烧烤串架在上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肉香味和焦糊味。看起来这里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热闹的聚会,只是,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程闵带着她走到门前,门在感应到有人靠近的时候自动向内推开。

      一进去就是一个玄关兼电梯间,屋子里的挑高极高,几乎是两层的高度,因此整个屋子显得极为气派。玄关处的地上铺着手工簇绒地毯,她下意识弯腰脱鞋,穿着袜子踩在地上。

      程闵放低了声音:“需要打扫的地方是左边的客厅,我的朋友们都在二楼的影音室,他们不会打扰到你。保姆房在负一楼,里面有清洁工具,洗衣机之类的你可以随便用。保姆房里有卧室,等会儿打扫完了你就在这儿睡一晚,明天再走,晚上太晚了路上危险。”

      曾谙紧随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些难辨真假的中世纪油画上,又从极高吊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奶白色的宛如舌头一般弯曲的“舌椅”上略过,最后停留在了玻璃门上倒影出的自己。

      通身只有寒酸,贫穷,阴沉。

      她一直以来自以为坦然面对现实的心,猛的紧缩了一下。

      他们一路穿过宽敞的开放式厨房和正式餐厅,绕到了后面的大客厅。

      和外面精致整洁的空间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片狼藉。

      中间的玻璃茶几被推倒在地上,花瓶、烟灰缸、香薰等等到处都是。几大瓶香槟被砸碎,地毯上红黄液体交错流淌。一个用架子推着的四层蛋糕倒在沙发上,奶油和蛋糕坯糊得到处都是。

      曾谙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到处是碎酒瓶渣,一时间无从下脚,甚至她都不确定这些昂贵高档的地毯和沙发能不能直接水洗。

      程闵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局促,稍稍弯下腰,带着笑意调侃:“这些东西其实看着挺贵,都不值几个钱的,朋友自己的房子,不是租来的,你不用担心弄坏什么,只要打扫干净就行,毕竟这里已经坏得够彻底了。”

      “确实。”曾谙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放下了许多。

      但是怎么会不值几个钱,她从医院出来后就开始找家政的工作,这一年到各种房子里做清洁,对这些家具品牌质量也能看出一二。

      这里随便拿出一两件,也许就能还清她还剩下的债务。

      “我先上去了,你慢慢来,不用着急。”程闵扬了扬手机,“有事就和我联系,我今天晚上不走。”

      曾谙点了点头。

      他转身离开,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调头回来,嘱咐了一句:“有什么事儿先联系我,最好不要上楼,刚刚起了冲突,里面有人脾气不是很好。”

      “好,我会避开的。”她也不准备和这些富家子弟有所接触。

      这里房间的隔音很好,她一个人在下面呆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听到上面有什么声响。

      偶尔有几个人从客厅路过,看她在打扫卫生很快就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倒在地上的架子、茶几、摆件全部归回原位,她开始清理地面。

      地毯上的玻璃渣不能用吸尘器,她蹲下来戴上手套,一片一片小心地捡起来再扔进垃圾桶里,这一蹲,就蹲了几十分钟,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她眼前一黑,耳朵嗡嗡地响。

      曾谙知道自己是低血糖犯了,她慌张地伸手摸索着扶住茶几,才没有倒下去,但是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手碰到了一样冰冷的物品,那样东西因为她的碰撞摇摇晃晃,从茶几上掉了下来,砰一声砸在了地毯上。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怎么了?”

      曾谙的心猛地一凛,手指扣紧桌面,她努力地眨眼睛,眼前依旧是黑茫茫一片,一直到那个女生走到身边了才渐渐恢复了视力。

      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贴身礼服的女生从地上将一辆lv的金色汽车镇纸摆件拿起来,左右查看了一下。

      曾谙知道这就是刚刚被自己碰倒的东西,她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低血糖犯了,不小心碰倒了。”

      那个女生仔细看了看摆件,车身上有一条长长的划痕,她摸了摸有划痕的地方:“这东西竟然在这儿,还以为被他扔泳池里了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曾谙,然后猛地一顿。

      “你是······”她凑过去,反应了一会儿才惊讶道,“曾谙?”

      这个声音,就是这个甜美又娇俏的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曹意珂,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无声地过了一遍,最后被咽进嗓子里。·

      曾谙缓缓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浑身发麻,汗毛竖立。她分不清是哪一种情绪占据了自己现在的大脑,是恐惧还是憎恨?

      “是我。”她咬紧牙关,盯着眼前的人。

      曹意珂穿着齐膝的黑色礼服,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挽起,妆容精致,看起来十分成熟。但口红被洗掉了,眼妆也花了,脸色苍白,有些狼狈的样子。

      她拿着汽车摆件直起腰,双手环胸,踩着高跟鞋,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检视着曾谙。

      “呦,现在怎么干起保洁来啦?”她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几天没洗澡了,你该不会住在垃圾堆里的吧,一股味。”

      曾谙攥紧了手,胸口起伏。

      她得忍,这几天要债要找过来拿钱,她非常需要这一笔钱。而且,这是程闵给她的工作机会,她不能搞砸。

      曾谙忍耐地弯腰整理旁边的垃圾袋。

      曹意珂原本就心烦意乱,没什么心思,见她不理会自己便翻了个白眼,走到旁边的酒架上拿了一瓶红酒,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一群人聊天谈话的嘈杂声。

      “珂珂,沈辞把我们都赶出来了,咱们准备去泳池那边喝。”

      “要不你去跟他道个歉,别让他把我们都牵连了啊,我们几家的生意还得看沈家的脸色呢。”

      “就是啊,李子和他是发小他才愿意来的,一开始就没邀请你,他本来就因为车祸心情不好,看到你不爽发脾气也正常。”

      “烦死了!他把台子掀了怎么现在还是我的错了?”曹意珂气得要死。

      曹家长年经营的以线下销售为主的家电产业,这十几年来随着网络服务的发展和完善,他们家的店铺从开遍全国,到现在一家家接连倒闭,如今若不是想要靠着沈家转型,她怎么会过来受这个死瘸子的气?

      其他的几个人不怎么在意曹意珂的想法,大家都不愿意得罪沈辞,便一直劝她去低头道歉。

      “我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把酒瓶往旁边的人怀里一塞,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楼上走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大客厅的方向。

      “我想起来了。”她眯着眼睛,然后推开众人,直奔向大客厅。

      曾谙跪坐在地毯上正在收尾,她有些心不在焉,动作机械地捡着落入毛绒之中的碎片。

      “曾谙,你以前暗恋沈辞是不是!”曹意珂冲上前一把拉起她的胳膊。

      曾谙用力甩开她的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拿着手边的垃圾袋绕开她就想要离开。

      后面四个人也跟了上来。

      曹意珂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拦住了曾谙的去路,当着众人的面高声介绍到:“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同学曾谙。老同学这么多年从来不和我们联系,同学聚会也一次都不来。这次看来是我走了运,才能在这里和你碰见呀。”

      那几个富家子女男男女女都有,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看着曾谙穿着又丑又破的衣服,拎着垃圾袋,压着鸭舌帽站在那儿,咂舌道:“这不就是保洁阿姨吗?曹意珂,你高中挺牛的啊,怎么还有同学毕业了出来打扫卫生?”

      曾谙不理会他们,默不作声换了个方向继续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曹意珂转身看着她:“哎呀,大家别这么说嘛,你看她都不好意思了。”

      “哦对了,你现在脸皮竟然变得这么薄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走到那群人中间,歪着头用手挡住嘴,看似要说悄悄话,实则依旧非常大声地说,“你们知道吗?她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大家都认识,不过你们肯定想不到是谁。那个时候她可奔放了,整天都想着一些龌龊的东西呢。”

      “真假的?”几个人并不认识曾谙,听到她的话都带着探究的意味打量着她,“喜欢谁啊。”

      “沈辞!”

      “哇靠!牛啊!”客厅里响起一片八卦声,他们用一种不加掩饰的看笑话的眼神扫视曾谙。

      随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烟草味、酒味、不同的香水味缓慢地在客厅里弥漫开来,各种味道交杂,最后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

      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夏天,男的女的,汗味、泔水味、血腥味、唾沫味,落到她纯白的校服上,最后变成了令人难以呼吸的那种臭味。

      曾经的那种感觉,伴随着曹意珂的出现,一寸又一寸地从血液中回归。

      可是对方的人生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依旧是那么光鲜亮丽,甚至需要反应一段时间才回忆起自己这个,她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过客,被她曾经长时间施加过暴力的过客。

      好像,只有她被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看到了大家的反应后,曹意珂满意地挑了挑眉,掏出手机翻找:“啧,你们要是好奇,我那里还有她以前日记的照片,那上面写的东西又恶心又肉麻,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别墅里的地暖开得很足,热气一缕缕从她的脚底板往上升,热得她冒汗。

      砰——

      手里的垃圾袋坠落在地上。

      真巧啊,真巧啊,先是沈辞,现在又是曹意珂,时隔八年,竟然又一次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嘲笑,讽刺,不屑。

      偏偏,偏偏让她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面前。

      老天啊,你真的这么残忍吗?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吗?

      “辞哥可看不上这女的,当年就特别讨厌她。不过她还挺好玩的。”曹意珂转了转眼睛,想到一个好主意,也许沈辞会因此而原谅她。

      好玩,有趣。

      曾谙闭上了眼睛。

      是啊,在他们这种人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玩具。

      不爽了就用来发泄,高兴了就戏弄一番。

      “不如我们把辞哥叫下来,他说不定会很感兴趣,心情就变好了。”

      “闭嘴!”一声暴喝响起。

      下一瞬,曾谙操起旁边架子上的一个雕塑摆件大步朝她走了过去,扬起手直接冲着曹意珂砸去。

      曹意珂脸上的笑容尽失,吓得直往后躲,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陶瓷摆件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大家惊恐地看着宛若阎罗的曾谙。

      “ 八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蠢得像猪一样?”她面无表情地说着恶毒的话,“我以为你这种人在社会上一定会死得很惨,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龌龊地活着。”

      社会不公,钱字当头。

      但是,她不是以前的那个默默忍受的受害者,而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竟然敢砸我!”曹意珂被吓得失控地尖叫了一声,但是紧接着她脸色冷了下来,眼神阴毒地看着曾谙,“你现在惹我,可不是学校里的小打小闹了,我会让你在申城过不下去。”

      “你想让谁过不下去?”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曹意珂浑身一僵,众人一致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轮椅缓缓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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