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Fever（一章完） ...
-
I get a fever that's so hard to bear when you stare at me.
*
十一月的首尔一如既往地寒冷，今早的街道地面结了霜，气温大有一直降下去的趋势。
从考试院不紧不慢地踱步来到室外，白色球鞋踏在沥青路上，自由的冷湿空气钻进鼻腔，等到一片骄傲的雪花落在鼻尖上，我才反应过来这是下了初雪。
我大概是这个考点第一个走出考场的学生。
没看天气预报，也并未备着伞，也只得任命地朝大门走去，任由圣洁的白色覆在肩头。
当我穿过警戒线的时候，一大束明艳的黄玫瑰吸引了我，好吧，应该是说韩书竣捧的那一大束黄玫瑰。
真漂亮，不是吗？
都不用多想就知道那是送给林周京的。
所以我目不斜视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你不能要求我对于喜欢的人送玫瑰给别的姑娘这件事喜闻乐见。
事实上，我本来也做不了什么，我从初三开始喜欢韩书竣，到现在为止跟他也算不上是什么朋友，转眼我们都高中毕业了，再往后也更没有机会来往。
考试结束的隔天下午，我们回到学校最后拍了一次集体合影，分为班级的和级部的。
我对拍照这件事情一直没什么兴趣，照片洗完后我在等公车的时候用手指比划着找到了韩书竣的位置，他依旧是一脸明媚的笑容，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半眯着眼睛，那颗十字架耳钉闪闪发亮。隔了很远很远的我神情冷淡，没什么朝气。然后我就把它们随意地揣进兜里，踢着石子转而决定最后一次去学校南门对面的便利店买瓶四摄氏度的草莓味乳酸菌。
我在冷饮柜前站了好一会儿，今天韩书竣没有出现在便利店。
高二和高三的时候，他几乎每天中午一点左右都会来这里买一个涂着金枪鱼酱的饭团或是三明治，他会要求加热饭团，三明治就直接冷着吃了。有时也会再带上一瓶草莓汁，大概是买给林周京的。
我总是如此，默默地把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就收集了最多有关韩书竣的事情，然后掩藏好自己的所有情绪，继续观察，继续等待，不置一词，只像一个冷漠的科研人员在观察她的实验。
*
其实感情这种东西很微妙，追溯起来，也得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初三最后的那个夏天，同学们大多选择待在家里准备升学考试，我也不例外，只是某一个周末回了趟学校去拿落下的理科复习材料。
蝉鸣不知倦，朗空没有一丝乌云，日光毫无保留地照耀着我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事物，咖色玛丽珍鞋薄薄的底要被地面烫穿一个洞，我只好笨拙地用文件夹遮挡着太阳，飞快地跑到最近的一个树荫里歇一会。
我是在这时见到韩书竣的。
他的白色校服衬衣被汗水微微浸湿，裤腿一边被调皮地挽了起来，黑色发带很衬他的发型，一颗沾了两片粉色小花瓣的 Spalding篮球被他夹在右臂。
“你好，”他说，声音比我想象中要轻柔，“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的没电了。”他晃晃脑袋。
我只是继续看着他，没说话——那时我想到了冷气开得很足的咖啡厅，清爽冰凉的葡萄西柚汁，以及电视里NBA转播的现场原声。
Summer。我听见一个单词不轻不重落在我的心里。
进了新春高中之后，我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他。
他依旧是学校里最耀眼夺目的，相貌、音乐才华，韩书竣永远是被谈论被憧憬的对象。
每天早晨，我缓慢地迈着步子朝教学楼走去，本田CBR150R摩托车带来的巨大声响不仅来自于发动机，还有女生们的惊呼声和笑声。
韩书竣随意斜挎着帆布包，三步并两步追上他的朋友们。
他就像风一样。
高一一整年我都没什么机会跟他接触，只是加倍地努力考好成绩，期许某一天放学的时候，他能在优秀学生表彰墙前停留一会儿，然后注意到我，一个跟他见过几面的安静女孩。
但结果大概是没有过的。
有时我去办公室抱作业，瞧见他被主任留下来训话，大意是迟到和惹事之类的，可他也不辩驳，总是嬉皮笑脸着丢下一句不疼不痒的“不好意思”，背着手靠在墙边被数落，像一只活泼好动的又高傲的短毛猫。
我于是主动提议帮国文老师做Excel表格或是登录成绩，然后办公室只听见我手下鼠标挪动点击的声音和韩书竣的叹息怨言。我悄悄直起身子，只允许自己看他两三次，每次不能超过三秒——不然对方会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盯着看。
午后的台式空调发出沉闷老旧的嗡嗡声，办公桌上的次等茶叶意外地提神醒脑，隔着两个座位的心上人没写下几个大字就睡着了，我轻轻敲击着键盘，平稳顺遂的一年就从那些可笑又无谓的小心机中溜去，直到高中二年级。
社团活动时间，我时常一个人小跑到艺术教学楼的排练室靠着墙偷偷听韩书竣他们练吉他，电子琴，唱歌，作曲，舞蹈，嬉笑打闹。自然也就认识李修豪和郑世延——没人不认识他们，最要好的三人。
我更加仰慕韩书竣，他耀眼、灿烂，可以肆意做着自己喜欢的一切，从不顾忌他人的评判，有着最爱他的朋友们。
我什么都没有，徒留一颗向往太阳的心，独自在阴影里回味苦涩。
郑世延去世那天晚上，刷到这条新闻的我慌慌张张跑到了事发地。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到了韩书竣，想到了他们三人无数被我看在眼里的瞬间，那么欢乐，那么美好。
我参加了郑世延的葬礼，也撞见了许多人。那种黑色的悲伤催促我赶快离开，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最怕见证美好的破碎。
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学校见到韩书竣，只是李修豪孤单的背影偶尔会让我想起那些历历在目的灿烂阳光。
*
林周京是个很可爱很单纯的女孩子，也很自卑。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明白了。我看得到她漂亮美瞳下的不安，也注意到她的无数次回避和躲闪，她像一只小鹿在楼道里奔跑，声音软软的，妆容青春靓丽，粉色很衬她。是那种让人有保护欲的类型。
所以韩书竣和李修豪喜欢上林周京我完全不惊讶，早在她出现之前，我就已无数次给自己预演过这样的情景了：我暗恋的男孩总会爱上一个又一个明媚甜美的女孩，而我只需要，远远地看看然后沉默不语。
“从现在开始，我只听你的。”他这么对她说，并且广而告之。
全校都在传绯闻，我听到这句引起轰动的话时也只是平静地夹起一块炸猪排，咀嚼，咽下。
“韩书竣好像在和林周京谈恋爱耶，你怎么看啊？”同桌问我。
“挺好的啊。”如果这个漂亮女孩可以让他重新快乐起来。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但带来快乐的同时也带来酸涩。
偶然看到他和她一起吃着辣炒年糕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爱的男孩跟我一样，也要承受痛苦去爱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他不吃辣，我记得那么清楚。
林周京是幸运的，她也经历过苦难，受过伤，可不一样的是，她，韩书竣，李修豪，他们都是被爱着的人。所以他们总是有能力重新振作起来，去被爱，去爱。
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姜秀珍的悲哀，可我更厌恶她去伤害别人来获取存在感，因为我或多或少与她有相似点，却从不伤害无辜的人，我憎恨难以逃离的黑暗，所以在我想方设法查到上传林周京遭受校园暴力的视频原po时，我告诉了韩书竣。
“这是真的吗？果然是这个女人干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韩书竣，”干涩的喉咙挤出没有波澜的话语和他的名字，然后鼓足勇气盯着他的眼睛说，“请你让林周京同学知道这件事，没有人该被这样伤害。”
我希望他快乐，所以他爱的人必须幸福。
那件事结束之后，他找过我一两次，是为了答谢，都被我婉拒了。
也许是我太胆小，不敢直面我的爱意，也许是我太骄傲，不愿承认自己不过是他生命里无足轻重的过客。
高三的我们都忙了起来，李修豪不见踪影，林周京日夜思念，韩书竣眼里只有林周京，我也依然爱着韩书竣。
暗涛汹涌的一年很快就结束。
*
最后又看了一眼新春高中的校门，三年一晃而过，没想到最后毕业的时候，有关我高中生活的回忆里韩书竣占据了绝大部分。
真是糟糕透了，我真是个无聊的人。
不过没关系，我告诉自己，高中生涯就这么草草结束了，以后我也会渐渐忘记这几年每天惦念着的男孩，即使那得需要一段时间，但终有一天，我会再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
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我手里，也听闻韩书竣成了签约艺人。
李修豪回到首尔，他和林周京相爱如初。
有一天晚上，依然是在那家辣年糕店外边，我看见了韩书竣，他在哭，我知道是为了谁。
然后我也站在早春的风里心痛地啜泣。
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寄到了他的经纪公司。
“韩书竣：
展信安。
昨夜我又在梦里见到了你，百转千回，我好像回到了初三的那个夏天。
如果可以选择，或许我不会在那个燠热的日子里遇到你然后，爱上你。可是没有如果，我们都不能决定自己会爱上谁，也不能决定我们爱的人是否也爱我们。
可这正是爱这种力量——最伟大最神秘的原因，不是吗？
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这么渺小又平凡的人，也可以爱一个人这么久。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一直都被许多人爱着，这其中有我，也不止有我。
所以，请不要让爱成为你的痛苦，爱你的人祈愿你永远幸福安康，永远有继续在我们的生命里发光的能力。
谨以我全部的爱
来祝福你
附：请允许我送给你一支黄玫瑰，这已是我的所有芬芳馥郁。”
他第一次公演的那天，我正在商业街吃饭。广场大荧幕乐声想起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对他倾诉的爱意，全部全部都很值得。
“从来不知道我多么爱你，从来不知道我多么在意你，太阳照耀了白昼，月亮点亮了夜空，当你喊我的名字，当你吻我时，你让我发烧......”
这是我爱着韩书竣的第五年。
我想，往后很多年，我可能还是会继续爱他。
“我爱过你，我曾默默地、无望地爱过你。折磨我的，时而是嫉妒，时而是羞怯。我是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你。愿上帝赐你别的人，也似我这般坚贞似铁。”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Fever（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