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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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一场秋雨一场凉。
入夜江风本就裹挟着阵阵凉意，伴随着乌云倾泻而下的阵雨，使得凉意更重。
馨宁躺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睡得浅。她翻来覆去将身上的薄被也踢开了。
听着舱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馨宁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陡然惊醒。
她轻轻坐起来，帮睡在自己身旁的弟弟翰飞掖好了被子。眼看弟弟和对面的爹娘都在熟睡，但馨宁自己非但一点困意没有，反而似是水喝多了一般，直想去净房。
无奈，她只得披了衣服，小心出了船舱。
此时雨势更大，江面上仿佛挂起了一道道雨帘，水珠四溅，雾气朦胧，如在仙境一般。
馨宁自净房出来，不知怎的，心跳加速。更是觉得船上静得可怕，心中感到一阵恐惧。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去。
就在她离船舱越来越近时，馨宁透过窗口，隐约闻到船舱内飘散出的阵阵血腥味。
她不由地停住脚，靠近窗口，向舱内看去。
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只孔武有力的手，将她口鼻捂住。
馨宁大惊，但是口鼻被掩得严严实实，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背后那人迅速靠近馨宁，贴住她耳边说：“是我，李柏，遇到匪寇了，你不要出声，跟我来。”
李柏是父亲身边的侍卫，跟着父亲十多年了。
馨宁从小“李叔叔，李叔叔”的叫着，围着李柏打转。
李柏的女儿李素怡与弟弟翰飞同岁，两个孩子也常一起玩耍打闹。
于馨宁看来，李叔叔就如同亲人一般。
她听罢就镇定下来，点头不再出声。
待李柏松开手，她看到李柏另一只手还抱着依然熟睡的翰飞，就愈发相信李叔叔的话，悄声跟着他向船头走去，并不出声。
二人摸黑来到船头，馨宁忍不住悄声问：
“李叔叔，咱们要去哪儿，爹娘呢？”
李柏弓着身子找来一大块木板，递给馨宁，让她抱好。说：
“老爷和夫人让我带你和翰飞先走，他们从其他地方走。你一会抱着这板子，我抱着你和翰飞，咱们跳下水。”
不待馨宁再问，李柏已拉着她跳下了江。
馨宁会水，加上手上抱着木头。她与李柏跳入河中后，只下沉了不多时，便浮上了水面。
只是入秋的江水是真凉啊。
翰飞此时陡然被江水激醒，又加上呛了两口水，便开始嚎啕大哭。
几乎是同时，馨宁便听到船上有喊声传来：
“在这里在这里，侍卫带着孩子跳河了。弓箭准备，不留活口！”
李柏带着馨宁奋力向下游游去，根本不敢回头朝船上看。但再游也赶不上弓箭的速度，箭雨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席卷而来。
李柏一手护着馨宁，一手护着翰飞，实在照顾不及，已是单臂中箭。他眼看三人都要丧生于此，当机立断说：
“小姐，这些人都是杀手。刚刚我是瞒你的，其实老爷夫人都已丧命。你水性好，抱紧浮木，躲在底下，不要探头出来。往下游漂，越远越好，找了人家先安顿下，不要怕，我带少爷一定来找您。”
说完，他不管馨宁听没听明白，一把就将木板顺着水流方向用力推开。
馨宁紧紧趴在木板一侧，头只探出水面一点点，看着李柏带着翰飞冒着箭雨朝岸边游去。
她听见弟弟断断续续的哭声，到后来淹没在雨声中，再也听不到。
李叔叔的那番话，馨宁句句都听清了，但是每句话都像是晴天霹雳。
这一切太突然，她无法相信，无法相信父母会突然丧命。
但由不得她不信，此时馨宁远远见着船上已停止射箭。
可不多时，船身火焰四起，瞬间蔓延开来，整条船都化为火海。
馨宁躲在木板下，心如刀绞。
也许真如李叔叔所言，父母已丧命。而此时弟弟和李叔叔生死未卜。她能做的唯有漂到岸边，活下去。
翻腾的江水拍打脸颊，卷去所有的泪水。
祸从天降，
只需一夜之间，
家破人亡。
馨宁抓着木板漂了整整一晚，她始终记着李柏的话，往下游漂远一些。越远，越安全。
一直到馨宁实在体力不支，她才爬上了岸。
只是举目望去，荒郊野外，廖无人烟。
馨宁虽然精疲力尽，却不敢少歇，背向江畔，朝内陆走去。
沿途她靠野果子、溪水充饥。也经过了几个小镇，但是镇小人口也稀少，她一个外来人太扎眼，且离江边太近。馨宁担心被杀手搜寻至此，不敢贸然前往。
馨宁绕开沿途所有的乡镇村落，全靠在野外跋山涉水，就是怕见着了人，留下线索。
这一走，就走了半个月。
风餐露宿，两只鞋全都磨破了，披头散发像是个野孩子一样。
她常常一天不说话，但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爹娘和弟弟，想着想着就不禁落泪。边走边哭，脚下却不敢停。
心中一个信念无比坚定：
不见到爹娘的尸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们已离开人世。
终于，馨宁走到了升州城。
升州是江南最大的鱼米之乡，四通八达，商贾齐聚，素有江南明珠之称。
升州足够大，人也够多，藏身这里，当真毫不起眼。
馨宁就着郊外的溪水，梳洗干净。虽衣衫早已褴褛不堪，但她面容干净，辫子扎得整整齐齐，看着倒还勉强过得去。
升州城内，商户门面林立，熙熙攘攘的小贩沿街叫卖，三五成群的百姓置办采买。一派生意兴隆，贸易繁忙的景象。
但也不乏路边三三两两，背插稻草的妇女男丁，跪在路旁。他们多是周边的灾民，自愿卖到大户人家做苦力，只为了讨一口饭吃。
馨宁也就模仿着他们的样子，自己捡了一根稻草插在后颈衣领处，和灾民一起跪在街旁。
馨宁身旁跪着的是一名中年妇女，她看馨宁小小年纪，也没亲人在身边，觉得她怪可怜的。于是中年妇女提点她，行情如何，该如何要价。但这妇女说的是升州一带的方言，馨宁连蒙带猜只能听懂一点点，她只是默默点头，不多说话。
馨宁跪的地方，正对面坐落着一个三层楼高的酒楼，富丽堂皇，门匾上写着四个烫金大字“齐盛酒楼”。
此时已是下午，早已过了饭点，酒楼内依然宾客满堂，人声鼎沸。
一旁妇女看馨宁直愣愣地打量，便和她介绍说：
“这是升州最大的酒楼，齐家的产业。所以你不看大家都跪在这儿，要是能给齐家买去了，那真是好福气。”
依旧，馨宁只听懂了“最大”“齐家”和“好福气”。
馨宁想的倒是另一码事，要是自己能在这酒楼里帮工，看里面往来客人那么多，许能打探到爹娘的消息。
于是馨宁挺直腰板，跪得更加挺拔。希望能吸引到酒楼掌柜的注意。
跪得久了，馨宁低头，看着地上发呆。
一双绣着云纹的绸缎面靴子映入眼帘。
馨宁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形纤细，身着粉色的华贵绸缎，肌肤白如雪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那人看馨宁抬起头，正好借机好好打量她的五官。
仔细看了一会，他点点头，审视的眼神中透露出暗自盘算的精明，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这丫头虽然年纪小，眉眼也没有长开，但一看就是美人坯子，不可多得。
馨宁登时心生戒备，尤其是闻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浓浓脂粉气。
她虽小，却也知道这脂粉气从哪里来。再看这人举手投足甚是妩媚，隐约猜到他许就是那里的人。
馨宁低下头，避开这男子的眼光，并不看他。
却听到头顶上传来尖尖细细的声音，问：
“你卖多少钱，我买你了。”
他的声音几乎和女声无异，愈发证实了馨宁的猜测。她心里一阵慌乱，依旧低着头，不接话。
身旁的大婶也看出点门道，偷偷侧过头来，对着馨宁耳语道：
“姑娘，千万不能去啊！这人是卖姑娘的，去了可没好啊！”
也是奇怪，这一句话馨宁竟是全都听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向那人深深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模仿者大婶的口音，诚挚地说：
“多谢!我不去。”
那男子似是猜到了馨宁会这么说，笑眼眯眯地说：
“小姑娘不懂，跟着我去，以后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不在话下。你可想清楚了。”
馨宁面无表情，避开他的眼神，目视前方，重复又说了一遍：
“我不去。”
那男子神色不变，却是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
“我看上的姑娘，还没有要不到的。”
虽是笑着说的，但是语气却充满寒意，眼神也像是针一样刺向馨宁。
馨宁不再理会，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那男子没了耐心，冷声威胁说：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会等我喊了人来绑你去，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此时四周已渐渐围了几名看热闹的路人，馨宁悄悄打量他们的神情，见他们看这男子的表情，厌恶中竟还带着畏惧。
加上他此时的威胁，馨宁隐约明白了，这人背后怕是有势力的。
而他刚刚威胁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必也是真的。眼下自己单力薄，和他硬来只是以卵击石。如果他实在强迫，不如就先跟着他去，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寻找应对之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