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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子谦下线(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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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堂屋。
慕容雨带着几个佣人打包行李去了,偌大的厅堂里只坐了张子谦和太平两人。
太平一丝不苟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握着奶瓶认真吮吸着,珠玉般冷清的双眸盯着对面的张子谦,眼神一片淡漠。
张子谦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吃着旁边桌子上的葡萄,一边观察太平。
莫尹君留下的神器太平碑居然变得犹如稚童一般,还认了女魔头血雨慕容和武当大侠江涵作父母,若是让其他人知道,恐怕要吓出病来。
想到太平、江涵和慕容雨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张子谦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转了转眼珠,举起一颗葡萄,对太平道:“这是来自东域的水果,味道又甜又香,比你手里的牛奶好吃多了!要不要试试?”
太平还是一脸面无表情,只是左手默默握紧了奶瓶。
张子谦一看就知道有戏,于是压低了声音,继续诱拐道:“小太平,只要你喊我一声爹爹,我就请你吃葡萄。”
太平望了望他手里紫黑色的大葡萄,又看了看自己握着的奶瓶,平静无波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你不是我爹,爹爹给我买了糖葫芦。”
一串糖葫芦就把你收买了,堂堂神器的尊严呢,被狗吃了吗?张子谦暗中腹诽,面上却摆出更加和蔼可亲的表情。
他将葡萄放回水晶盆,然后献宝般举起装满葡萄的盆子,让饱满圆润的葡萄在日光下反射出露珠的光泽,衬得他的一口白牙闪亮无比。
“太平啊,一串糖葫芦里才五颗山楂果子,我这里可有几十粒葡萄呢。更何况,葡萄比糖葫芦好吃得多。只要喊一声爹爹,这盆葡萄都是你的了。”
太平此时只有幼儿的智力,哪里经得起食物的诱惑,就在堂堂太平碑化身即将被怪蜀黍拐带的危急时刻,一个红色人影从门外冲了进来,一脚把张子谦连同整盆葡萄一起踢飞。
“你这混蛋!竟敢趁我不在诱拐太平!去死吧!”
“嘁,就差一点了。”
张子谦在空中几个翻身,卸掉慕容雨的腿劲,右手顺势一勾,稳当当接住水晶盆,长袖甩动,将漫天散落的葡萄拢回盆子里。
“收拾好行李了?”把葡萄放回原处后,张子谦转过身,看向慕容雨。
慕容雨一甩手,把两个巨大的行李往地上一扔:“都弄好了,话说,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张子谦垂下眼睑:“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家,等我忙完了再与你联系。”
慕容雨以为他要处理认亲的后续事宜,也没有多问,她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烦恼的表情:“可是,我这次还要带太平回家,南谷雨会不会觉得奇怪?要找个怎样的理由才能让他接受太平呢?”
“就说这是你家远亲的傻表哥,之前不是编造了你亲生家庭卷入江湖恩怨,不方便带你回家吗?就用同个理由吧,反正收留一个也是收留,不差这第二个了。”
“什么傻表哥!太平这么可爱,怎么能是傻子呢!”
“哎,只是找个借口而已,不要在意细节嘛。反正以南谷雨的性格,绝对做不出赶人出门这种事,你就安心吧。”
慕容雨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你有宁采风的消息吗?从圣城遗迹出来后我就没见着他。他的伤怎么样了?没有被城主府的人为难吧?”
宁呆子之前肩膀上就有旧伤,又在地底下的遗迹里折腾了一路,以他那瘦弱的小身板,也不知道支撑得住吗。
慕容雨从城主府地牢脱身后,马上经历了天罚追杀、太平碑认主等事件,这几天过得是高*潮迭起、惊吓不断,早把难兄难弟宁采风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才想起他来,又联想到城里关于剑神西门泠、慕容血雨和钦差大臣的狗血三角恋传闻,不由得有些心虚:朝廷不会因为宁采风跟大魔头纠缠不清,革除他的官职吧?
“放心吧,他死不了。”张子谦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你当真以为与太平城主秘密协议摧毁太平碑的关口,朝廷会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花瓶钦差过来?宁采风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也应该对此事有所了解。能与这种机密扯上关系,此人绝不简单,朝廷又怎么会因为几句流言,自断臂腕呢。”
“若我没有猜错,此次朝廷回收太平碑的计划失败,就要由他来与太平城主再谈条件。”
“不、不会吧?”慕容雨目瞪口呆,她实在无法将破寺里那个白兔般纯洁无害的书生与这种惊天阴谋联系在一起。
“他身边那名护卫年纪轻轻,已是御气级别的高手。放眼整个江湖,御气高手也不过百人而已。能够让这样的高人心甘情愿护卫左右,又岂是一个落魄书生能做到的?依我看,此人家世也不简单。”
慕容雨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张子谦,虽说她早已习惯每次出门的时候不带脑子,让张子谦替她安排行程、出谋划策,但像这样听他分析江湖和朝堂大事,还是几年来第一次。
与太平城主相认后的张子谦,似乎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他像是褪去了浑身的痞气,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世家风范来,仿佛那个吊儿郎当的锦衣夜行,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
慕容雨不由自主地上前半步,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慕容雨像是如梦初醒,慌张地扔开他的袖子,她用力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突如其来的不详预感赶走一般。
张子谦只当她是离别不舍,不由得涌出一股暖意,心想不枉费他这四年来辛辛苦苦给她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他放柔了口气:“你也别烦恼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朝廷要干什么,与咱们平头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收拾好行李就先回去吧,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情,再回吴宁城找你。”
张子谦已经想通了,既然慕容雨不是疾风王,他与慕容雨兄妹继续往来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追踪疾风王下落的事要赶紧提上议程,司徒风不是对书画商特别感兴趣吗,这次十月的夜郎城拍卖会就是个好机会。
他有种预感,司徒风之所以四处搜集书画,恐怕与五王令有关。
他此番与慕容雨暂别,除了要回夜郎城处理继任后的种种事宜,更重要的是要主持一个月后的夜郎城拍卖会。慕容雨毕竟是江湖有名的魔头,五王的存在目的是维系江湖稳定,让她和其余王者碰头的话,还不知会搅出什么乱子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远离此事。
“你就以南小翠的身份回去,行李就让太平背好了,以你们的脚程,一天之后应该能赶回家。”张子谦完全没有奴役“未成年太平碑”的负疚感,继续嘱咐道,“我给南谷雨的信可藏好了?在路上你先和太平对好说辞,他性子单纯,就怕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南谷雨那小子毕竟不傻。不如这样,你先让太平假装哑巴,日后等他懂事一些,再慢慢教导。”
一盆葡萄就能收买他,若是让他吃到南谷雨的饭菜,怕是要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了。
慕容雨想了想,也觉得教唆太平扯谎难度有些高,更何况这小子死都不肯改掉喊娘的毛病,装哑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应了下来。
张子谦四年来第一次没有亲自送慕容雨回家,心里又是失落又是担心,他细细检查了打包好的行李,又交代了不少事项,就连路上不要和陌生人搭话都嘱咐了三遍。
慕容雨真想打开他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她指着自己大声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血雨慕容啊!若是那些陌生人心怀不轨,倒霉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切,我是怕你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惹下人命官司。”
“喂!你再这样抹黑花样少女,当心我告你诽谤哦!”
两人笑闹了几句,又与太平细细说了带他回家看“舅舅”的注意事项,帮他做好哑巴的“人设”,然后约好有事通过吴宁城的汇鑫酒楼联系,就互相告别了。
慕容雨习惯了不走大门,她先把行李扔出窗外,然后带着太平跳出窗户,两人扛起行李,一跃跳上厢房屋顶,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天边。
张子谦看着忽然安静下来的堂屋,心里好像缺了一块的失落感忽然浓重起来,像是天际那看不见尽头的火烧云,不经意间烫伤了他的灵魂。
他知道,就算伪装得再好,他与慕容雨之间,终究不可能回到从前。
五王令早逝的诅咒、正邪不两立的世俗、还有朝堂与江湖上风起云涌的暗潮。
太平碑已毁,疾风王叛变,天龙禁卫诡秘的武功……
他与慕容雨就像站在了时代的风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中间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若是尘埃落地,他又侥幸还活着,是不是就能和以前一样,牵一头瘦驴,像一个普通的江湖商人,回到那座熟悉的小院,温一壶美酒,与南小翠坐在一起,争抢南谷雨烹制的一桌好菜?
短短几日间,他瘦了许多,俊逸的侧脸好似被刀笔雕琢了一番,显得格外深邃。
夜离进屋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在恍惚间,竟在师兄身上看到了往日师父的影子。
“消息打探的如何?”
张子谦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夜离收敛心神,把自己获悉的内容全盘托出:“城主府里的暗线断了两条,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外沿探子。说来也巧,她正好被安排在钦差所住的院子。”
“师兄猜得不错,那钦差刚刚收拾了一番,请求面见张洛彬。只是如今城主府戒备森严,钦差身边的那名侍卫又格外机警,更多的消息就传不出来了。”
张子谦淡淡一笑,笑意却并没有进入眼底:
“无妨。张洛彬能用来和朝廷交换的,无非就是那几样东西。如今太平碑被人截胡,他手里还能剩几个筹码?就算不用打探,我也知道他们会谈些什么。”
“事到如今,张洛彬恐怕也没时间去找自己失踪的儿子。你让探子收手吧,算是保留住最后一条暗线,不要打草惊蛇。我已经让董掌柜收购了一批新的产业,你安排点人,看好城中的生意,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夜离惊愕地抬头:“太平碑已毁,如今城中大乱,两日内就有万人举家迁离,太平城怕是要败落下去,这个时候买入产业——”
“太平城作为天下名城之首,并不仅仅是太平碑的功劳。破而后立,你且看着,这座城池只会更加繁华。”张子谦眯起眼睛,在晚霞的映衬下,仿佛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唔,这样想想,我还是太保守了点,得让董掌柜再去收购几条街的商铺才是。”
夜离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师父执意让师兄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