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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梧桐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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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顺利完结,何女士准备给两个孩子做顿大餐以示庆祝。
她一大早蹑手蹑脚地出门,回来时却见往常日上三竿之前没影的兄妹俩已经齐齐整整坐在餐桌前。
何女士边走边百度菜谱的动作一顿,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不到六点半。
“你俩今天有事?”秉着要在才上小四的女儿面前维持温婉人设,何女士忍住了揶揄。
“有。”哥哥何繁耷拉着眼皮,一脸同困意藕断丝连的木然。
“做作业。”何璇跟着她哥答。
瞅瞅这一个比一个不情不愿的表情,这真是自愿起床?
何女士纳闷了,不过大多数母亲在听到何璇这句话时,应该都是开心的,何女士也不例外,她不吝夸道:“璇儿这么勤奋啊。正好,中午的食材可以弄个营养汤,给你俩补补。”
“哥哥呢?要去做什么?”何女士还是好奇,打算问清楚,但这次没等来回答。
餐厅里忽然安静下来,何璇转头去瞅她哥。不知道这货昨天打游戏打到几点,竟然一只手支在桌上睡着了!
不准别人玩游戏,自己却嗨到飞起,双标狗。
何璇眨眨眼,心里呵呵冷笑,嘴上却替人解释:“哦,我哥要去买水果。”
这事何女士知道,下乡买水果是兄妹俩每年暑假的必备行程。
何璇嘴挑,又有几个吃货朋友,每年一到季节,就会从这些吃货们的炫耀里收集好小道消息,转头再摇身一变小闹钟,不厌其烦缠着何繁出门。起初何繁虽然才初二,却已经成熟懂事能担起责任,想想小姑娘平时也没强烈要求过什么,当哥哥的只好答应。
何女士点点头,温柔注视着一双颜值超标的儿女,“那你不去给哥哥当导航?不怕他回不来呀?”
“是他不带我的!他叫我做作业。”何璇撅起嘴愤愤不平:“我都保证不会打扰他和漂亮姐姐约会了,他还是不让我去。”
“......约会?”何女士惊呆了,但更让她惊讶的是“漂亮,姐姐?”
“对呀,上次的水果就是在她那里买的,哥哥答应了这次还去。”小姑娘肉乎乎的手上捧着碗,眼珠滴溜转,“嗯——如果妈妈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谈恋爱,就让哥......哥!你醒了!”
眼见这位祖宗的小脸上一秒还幽怨满面下一秒豁然消散,声音又甜又乖,何女士一度目瞪口呆。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小小年纪,捏嗓变脸如此熟练。
奈何她哥一点不给面子,当场戳穿她:“未来的影后小姐,为了精湛你的演技,今天的作业增加一个短篇小说。记住了。”
演技和作业有毛关系!
何璇不服,拧着眉拍桌而起,“你——”
何繁:“我?”
“你......”何璇被何繁少有的面无表情哽住了,没能“你”出个所以然,她吞了吞口水,小心观察她哥的眼神,越看越觉得心里毛毛的。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何繁爱笑,极少阴沉,即使作为亲妹妹的她目前也只见过两次。
一是何繁初一时,亲眼撞见父亲出轨那天;二是几个月后,何繁偷听到父亲想带走她那天......
唉,算了,每次这么一想,何璇就会觉得她哥其实挺好,然后心软妥协,再然后她就必输无疑。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所幸她能屈能怂惯了,这次也不难,就听她委屈巴巴地改口:“你——路上小心。”
话落,桌上消停了十几秒。
十几秒后,何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会的。”
何璇:......
怎么总是记不住还有第三种!烦死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萌芽伊始,何女士已经拎着购物袋默默进了厨房,这会儿正在头脑风暴《天敌兄妹的戏精日常》第二三三回。
“何作家。”何繁三两下吃完,一脸灿然地走进来,“想吃什么一块说吧,顺便征用一下您囤粮的小仓库。”
何女士正乐呵呵构思到精彩处,听到这话按摩排骨的手顿在盆里,几秒后想起什么,笑容逐渐扭曲,但她不甘心:“什么仓库?”
“泡面箱。”何繁直言不讳,望着这位被网文界奉为神明,却屡屡在家被儿子抓包零食果腹的母亲,他已经麻木了。
何女士:......
虽然早已在儿子面前暴露人设,但何女士始终想不通,偌大一个家,零食藏得那么隐蔽,这小子到底怎么做到回回发现的。
厨房与餐厅一墙之隔,又没关门,不知道何璇有没有听懂,何女士一记眼刀过去,用最温柔的语气放最狠的话:“乖儿子,今天要带不回你那个所谓的漂亮女友,你也别回来了,知道吗?”
何繁在妹妹解气的嘲笑声中出了门。
夏末清晨泛着丝丝凉意,他骑上摩托追着天边的金色朝阳驶出家门,身后轮转擦地掀起层层热浪,搅得尘叶四处飞扬。
*
老旧的院墙内,少年自单车兜里拾起一片,身后靛蓝色玻璃窗上倒映出他俯身拾掇的身影,以及他前方烧红的砖墙。
那叶子似舒展的手掌,边缘泛黄,是墙外那棵——
“梧桐知岁,叶落知秋。”
屋里传出一道沧老的声音,花尽转头,见邻居老太太抓着一包红色塑料,自屋内蹒跚步出。
“明天就立秋了,呐。”她勾偻着背走下院坎,把手上的塑料往花尽的自行车后座上一夹。
花尽单手掌车,闻言,探头去看。
“你呀,总跟我这儿落东西。”老太太摁了几下,确定压紧实了,抬起头来笑眯眯揶揄他道:“以后我老太婆不在,可谁替你捡尾巴哟。”
话即入耳,花尽手上无意识转了转并转不动的车把。
老人常常会有意无意地提及一些自己去世后的设想,尽管并非都是消极的表现,但花尽还是暗暗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目光穿过梧桐叶,落到花圃里两盆正开得如火如荼地天竺葵上,忽而叫一声“玉祖”。
“给花浇点水吧。”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玉祖咧着嘴,没追问他想说什么,转身把木桶里提前备好的蔬菜挑拣出来,用塑料袋分装好。
花尽拿着水洒在花圃边上蹲下来,淌过叶片的水滴既滑落土里,也坠压在了花尽的眉心。他想告诉老太太自己的决定,却怯于开口。
是羞怯,亦是胆怯。
他放下水洒走回来,帮着挑拣,目光忍不住追随一滴剔透的晨露,自饱满翠绿的菜叶滚落到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上。
附骨干皮,筋脉凸起。岁月自那掌心无情划过,唯留下大旱之后,地面裂开的瘢痕......
待玉祖顶着满头雪丝直起身来,一袋蔬菜斜车兜,一袋挂把手,花尽还陷在纷乱思绪里。
记得玉祖曾说,那是某个冬日,老伴的离开在老太太的世界倾下的一场暴风雪,铺天盖地,淋漓尽致,一夜覆白头。
春夏秋冬,冰雪经年,消融不减,反而愈加渗透骨髓。
彼时,花尽还不懂此间浪漫。
老太太:“别愣着了,中午给你爷俩熬排骨汤,回去告诉你爷爷别做饭了啊。”
花尽点点头,收敛情绪。下一秒却听到自己喉咙里蹦出兴奋的声音:“玉祖,我好像听到今天有排骨?”
紧接着,他看见花烬上前,将自己有如扑克牌的面部表情揉捏得生动起来,欢喜之意溢于眉眼。
玉祖满含笑意的目光陡然一滞,惊疑不定。
她试探性地问:“是......小烬儿?”
“是我,玉祖。”花烬笑嘻嘻答。
“哦哟,你小子,吓我一跳!”有一段时间没见,这小子也没个预兆就突然出现,老太太着实受了些惊吓,佯恼他。
“......对不起。”花烬立即垂下头,一脸委屈。
见他情绪反应过度丰富,玉祖这才确定他真的是花烬,而不是又多了一个,当即松了一口气。
她道:“行了,回去记得和你爷爷打个招呼,别把他也给吓着了。”
花烬:“哦。”
瞅他那小可怜的摸样,玉祖估摸着这小子是以为自己不想看到他,心疼又好笑,于是打趣道:“平时没个影儿,一听吃的你就坐不住啦?”
花烬神色微征,旋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捏捏耳垂。
朝阳已经露出小半个脑门,有什么可以之后再聊,玉祖便把嘱咐花尽的话给花烬复述了一遍,又说:“摊子随便看看就成,快去快回,这天儿闷热得紧,下午八成要灌田。”
“嗯,那我走了。”花烬就撑着车头蹬两下,伶仃细腿一跨,白色身影闪出了院子。
拐下坡前,玉祖含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后座东西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