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奈何桥卖猪肉》山有扶月

13、第十三章

　　上古时期，四位部落首领因不服帝舜的统治，屡屡作乱，后被帝舜各自流放到四方，他们的怨气化为了四大凶兽：

　　混沌，穷奇，梼杌，饕餮。

　　四大凶兽为祸人间，使得三海八荒怨气冲天，后又引动了冥府鬼门，惹得地狱不少镇压的凶兽妖魔逃脱，一时之间，三界大乱。

　　其中之一的穷奇，更是传闻能呼风唤雨，曾统帅百万兽兵，战无不胜，连当时的魔界都要退避三分。

　　而世人皆知穷奇的嗜好——喜食-人-肉。

　　侵皮嗜肉，尤其爱从头皮啃食。

　　后因穷奇等四大凶兽祸乱四方，引得人间冥府皆不堪其扰，冤魂冲天，才引天道侧目，降下天罚——

　　穷奇虎身双翼被折，混沌神智双目被剥，梼杌一身神力被夺，饕餮贪婪被撑爆体亡。

　　再后来，四兽随着上古全部陨落。

　　薄雾缓缓将市郊山间笼罩，在夜幕星辰的光辉下，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

　　“这，怎么会……”

　　不知过了多久，赵承音清冽的嗓音仍然揉着诧意，她双唇微张，就这么看着眼前的灰袍小僧：

　　“上古四大凶兽，不是早就全部陨落了吗？”

　　“是全然陨落了。”念空敛眸，只盯着手中的佛珠，“你今日所见，不过是千万年间，穷奇藏匿寻觅的一缕逃出生天的游魂罢了。”

　　赵承音哑然。

　　难怪。

　　难怪她嗅不出、掐不出那个西装男人一丝一毫的气息，却只见了一眼，便被那男人身上巨大的威压死死压制。

　　那是来自上古的气息。

　　是血脉的压制。

　　哪怕那只是一缕逃出生天的游魂。

　　哪怕赵承音身上有巨大的能量，但在上古穷奇的万分之一缕生魂跟前，都畏惧如尘埃。

　　山间的风更大了。

　　冷风微微吹起了赵承音的衣摆，将她束起的发都吹乱了一些，甚至吹乱了她的心神。

　　赵承音看着眼前的念空，紧紧抿着自己的唇。

　　凶兽现行，青平出世，人修不稳，屡屡作乱——

　　三界这回怕是，真的要乱。

　　“……承音施主，尚且不必自扰。”

　　半晌，许是察觉出了赵承音的心思，又许是她眸间波澜滚动太甚，念空微微叹了口气，他开腔：

　　“师父既让小僧入世，情况定是还未到完全不可扭转的地步。”

　　赵承音手指微微蜷缩：

　　“元悟真人，可算到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小僧不知。”念空轻轻摇了摇头，“只是那缕游魂，还未完全觉醒。”

　　“……”

　　赵承音嘴角僵了僵。

　　就这还未完全觉醒，那如果完全觉醒，她不就是去送人头？

　　孟婆那晚只是握着她的手好一番嘱咐，说判官交代，青平山元悟真人座下第一大弟子已经出世历练，要赵承音好好辅助，然后肺痨鬼就在旁边叽叽喳喳跟她说了好大一通青平山的传说，其余的信息她根本一点都不清楚。

　　赵承音默默握拳，她垂眸，看着自己颈间的菜刀吊坠陷入了沉思。

　　她可能知道为什么不是判官亲自来找她了。

　　记仇，就是记仇！

　　念空抬眼，看着一脸淡漠的赵承音眸间却波澜四起，他好像看见了那眸里有震惊、懵懂、畏惧，以及最后尽数融为一体的……愤怒？

　　头一回入世的念空懵懂了。

　　说来，念空也是被师父扔下山历练的，说人世间将有劫难，而他即将要踏破分神，在人间尚且有天劫未历，于是——

　　山门开，念空走。

　　青平山上修炼的皆是男僧，入世之后，念空第一次在大街上看见短衣短袖的女生还红了好一通脸，连忙垂眸反复念着静心咒，说着“非礼勿视”。

　　赵承音和孙梵梵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女修。

　　只是，她们好像都很奇怪的模样。

　　“咳，抱歉。”

　　赵承音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低低咳嗽了一声，试图将怪异的气氛拉回正轨：

　　“大师既放了那些凡人，又超度了哪困在那方的亡魂，已然是激怒了他，不知念空大师未来打算如何？”

　　念空沉默半晌，双手合十：

　　“既来之，则安之。”

　　赵承音一顿，脸色有些僵硬：“……？”

　　“那闹市的废弃大楼，不过是小僧开阵虚置那方空间的地点罢了，真实的地方，并不在人间。”念空眸光无波无澜，言语间却有安慰的意味，“施主放心，小僧只是想借由那区人群的生气，稍微压制一下罢了。”

　　赵承音那颗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吐了口浊气，眉心却又微紧了起来：

　　“我在那方空间，偷听到了一些信息，那个助纣为虐的人，怕是会在三天内对一位凡人下手。”

　　赵承音那时候在强忍恶心的同时，可没错过一丝一毫的信息，那个差点成为斧下亡魂、穷奇下一顿晚餐的男人，为了保命，可是亲口说出了：

　　我会给您带来最适合您舌头的东西——

　　一个未经人事，体香扑鼻，肤白体嫩的处子。

　　念空的眉也轻轻隆起了一点。

　　两人默默对视半晌，念空才轻轻开腔：“小僧知道了。”

　　只是A市这么大，符合那个人说的女生千千万，想要先他一步找到，犹如大海捞针。

　　“我会将今夜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跟地府禀报。”赵承音压低了声儿，神色凝重，“我记得那个人的脸，也记得他身上的气息。”

　　念空微微俯身：“那就多谢施主了。”

　　一时无言。

　　“承音施主也不必过于担心。”念空笑着打破沉默，可眸间却无半点笑意，“穷奇会自己找过来的。”

　　“……”

　　赵承音静默。

　　还真是有被安慰到呢。

　　“说来，还真是让我有点讶异。”赵承音想起念空试探的话，挑了挑眉，“我的名声真的有那么响吗，居然连久避人世的青平山都知道？”

　　念空的笑意这才深了点：“黄泉奈何，有音渡魂，您与那位白祁施主的名讳，三界皆知。”

　　听他提起白祁，赵承音紧皱的眉也松了下去，她轻轻嗤笑了一声：

　　“白祁的名声响亮，是因为他跟十殿阎罗据理力争说自己要造天梯上天吗？”

　　念空一顿，只笑着，没有说话。

　　“不知来路，不明归途……”赵承音细细咬着音，念出那几句话，颇有些自讽的意味，“冥府阎王生死簿，不载承音半点墨？这样非人地出名，还挺有意思？”

　　念空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人神情不对，他默了默，才开腔，像是安慰：

　　“是小僧多言了，施主……不必过多揣测。”

　　“都说青平山元悟真人天机神算。”赵承音眼睫一压，“不知大师，可还曾说过我什么没有？”

　　念空捻佛珠的手一顿，只一瞬，便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学着师父教导他的老成模样：

　　“江河终古流，浮生非浮生……承音施主，不必自扰，眼前才是真。”

　　赵承音沉默。

　　她在心中将那两句诗翻来覆去念了个来回，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的腿因在空间时的紧绷过度已经开始酸了，并且山风也愈来愈冷，这才将她拉回现实来：

　　“念空大师此次入世，怕是还不知道如今人修的现状，不过大师道骨慧心，肯定能明辨是非。”

　　念空聪慧，自然知道赵承音意下所指的是什么：

　　“施主放心，青平虽避世，可却不是全然隔世，先前有人修偷习鬼道的事情，小僧也是知道的。”

　　赵承音这才嗯了一声，她眸光一转，看见念空全无包袱在身，有些迟疑：

　　“大师头一回入世，在A市，可有住的地方？”

　　念空只笑，慈眉善目，一脸认真夹杂着懵懂：

　　“小僧有方空间洞。”

　　“……”

　　赵承音默默咽下了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扯了个笑：“那就好。”

　　她练出的那方空间洞啊……

　　赵承音沉默。

　　“那……我们就不阻止念空大师休息了，我也得下冥府复命。”赵承音双手合十见礼，“想必我的信息大师也知道，我会尽力辅助您的。”

　　念空躬身回礼，身上那股檀香好像更浓了些，在月光下，他的孤瘦背影被拉得极远：

　　“小僧明白，多谢施主，这些日子，就多多麻烦了。”

　　他的眸光不动声色在赵承音脖子间的吊坠上凝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而后，他弓着的身体好像更深了一些——

　　庄重又虔诚。

　　“施主善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赵承音眸光微闪。

　　她不动声色地将眸底那丝意味敛了去，然后两人终于转身，赵承音拂走了那方隔音墙，双眼一扫，便在不远处的草丛地上找到了蹲着的孙梵梵——

　　孙梵梵就蹲在那里，肆虐着地上的野草。

　　她跟前都快秃了。

　　赵承音嘴角抽了抽，她斜斜瞥了身边明显又一脸新奇的念空一眼，只觉太阳穴有点疼，她两步并作一步走了过去，一把提溜起地上碎碎念的人：

　　“——你干嘛呢？”

　　正好数到第一百零八条家规家法到底是什么的孙梵梵一脸懵逼地被提溜了起来。

　　孙梵梵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她右手沾满了地上的泥土和草碎，扫了一眼不远处看着自己满眼惊讶的念空，又看了看咬牙切齿的赵承音，最后安详地做出了一脸“毁灭吧我累了”的当代祥林嫂表情：

　　“我真傻，真的。”

　　“……”

　　赵承音冷笑一声，一把将孙梵梵按了下去：

　　“行，那你今晚就在这里，把野草一根一根给我种回去。”

　　孙梵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