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小明星》月满澜江

1、相遇

　　秦锐一脸血浆的从片场出来。这部戏里他客串了一个只有五分钟戏的脚盆鸡军官，出场没说几句台词，就被一枪爆头，死相那是相当的凄惨。
　　他也不管这个妆容是不是让他看起来基本没啥人样，挺无所谓的就在影视城里四处溜达起来。
　　助理周佟老远看到他，直招手：“哥！哥！这边，这边，我问了！这个剧组拍民国剧，今天的戏里也有个脚盆鸡军官死了，没有台词，直接客串尸体，妆容、服装都不用换！”
　　秦锐一听，竟有此等好事？颠儿颠儿地就去了。
　　周佟跟在他身后，大声地嚎：“哥，你慢点跑，我跟场务说好了，角色是你的跑不了！”
　　秦锐到了片场，果然看到场务在门口等他。看了看他的妆容与军衔，跟剧情也符合，左右不过演个尸体，妆容没有bug就行，不必知道剧情的来龙去脉，当即挥手让他上了。
　　秦锐走到指定的位置，仰面一躺，一动不动，瞬间连呼吸都没了。
　　如此训练有素的尸体让导演大为赞叹，可等到他爬起来，导演把人看清楚了，恨不得抽他一顿。
　　秦锐爬起来看清导演的脸色，就知道导演也认出他来了，忙陪着笑跟导演打招呼：“林导，这戏是您导的啊？”
　　导演林照海一样陪着笑道：“哟，二世也来客串啊？”
　　秦锐，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因飞机失事而亡，留下偌大的家业……由他哥哥秦锋来继承。大他十岁的哥哥怜惜他少年丧父丧母，把他惯得任性妄为、无法无天。因他姓秦又恰好行二，于是大家就送了他一个“秦二世”的混名。
　　当然，这些都是年少轻狂时的事情。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他沉稳了许多，“秦二世”这个浑号也许久没听人叫了。
　　现在，林照海这么凉飕飕地叫出来，秦锐直觉这是杀气啊！原因无他，不过是眼下林照海这部剧最先就找他做男主。他嫌弃人物不够伟光正高大上，找个最近特别忙没时间拍戏的理由把剧给推了。现在到好，客串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来了，饶是秦锐心里来回滚动着把周佟骂了八十遍也于事无补。
　　只听林照海凉凉地问:“怎么，放着好好的男主不演，偏生跑来演一个台词都没有的角色，二世您最近很闲？”
　　“这不就……爱好嘛，就这点爱好了。”秦锐满脸堆笑。
　　秦锐出道十一年，客串荤素不忌，但主演只演正剧，且只演正剧里的英雄。不论剧本多狗血，多雷人，多不可思议，只要是那种伟光正高大上的人设，他都乐呵呵的出演。但凡这个人物有一丁点挣扎，一丁点不那么完美，他就不乐意了。
　　这次林照海导的剧就是个男主在信仰与亲情爱情友情之间的挣扎，历经坎坷，也曾经犯过错误，所幸结局美满的人设。
　　这部剧的题材是秦锐最喜欢的款式，人物高大英俊、爽朗仗义，简直跟量身为秦锐定做的一样。林照海也以为秦锐多少会卖他个面子，出演这部剧。是以，剧本最先送到了秦锐手里，结果还是被他推了。推了也就推了，档期不合适、角色不合适这些都是双向选择，而且这些年来被他推掉的角色也不止一两个，林照海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跟他置气。
　　可气就可气在，秦锐推了这部剧的男主，却巴巴跑来客串，还是客串一个被爆头的尸体。血浆血次呼啦的糊了大半张脸，人样都没了。看他这样子，林照海是真的觉得又好气，又解气。
　　其实，秦锐一进门就看见林照海了，当时就想临阵脱逃、溜之大吉，但如果就这么跑了，他的牌子就砸了，以后还怎么找客串？

　　那一瞬间，秦锐大脑高速运转，可差点把主板烧了的思考结果就是——混过去！反正化了妆，一堆尸体里，谁认识谁啊！无奈他头顶三颗吉星今天不在家，没法保佑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当即，秦锐决定了——继续混过去！左右导演又不能生吃了他。
　　当然，导演不能生吃了他，但是导演能怼死他，“哦，我想起来了，二世您一直很闲。”
　　“那是！要不然也不能出道十几年，客串角色都能剪一部电影时长的角色拼盘了。”可以说客串这件事是秦锐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事业了，满意到明明知道是坑都不要命的往里跳。
　　林照海听到他这句话，差点站起来打他，“那怎么我找您的时候，您就忙起来了呢？”
　　“这不赶巧了嘛。”秦锐涎着脸说。
　　林照海看他拿出了滚刀肉的架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下又忙，只得一挥手，让他快滚。秦锐便从善如流地滚了。
　　剧组里其他的群演看着自己的队伍里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看起来跟导演好像还很熟，不由得有些眼热：“这人谁啊？导演这么惯着他？”
　　“你做了这么久的群演，居然不知道‘客串小王子’秦锐。”回答的人很是惊讶。
　　“都是做群演的，什么王子不王子？看他样子，不过高大一点，又不年轻。怎么还好意思称什么‘小王子’？”那人很是不忿。
　　“‘客串小王子’这个称号是他出道不久那几年传开的。如今，出道十几年，就算是王子，也是查尔斯王子了。”林照海说。
　　“可不能。查尔斯王子现在是国王了。”说话的人顺口一怼，抬眼却见是导演来了。
　　一群人看是导演来了，尴尬地笑笑，找个借口遁了，换个地方八卦这朵奇葩。
　　林照海看着远去的两人，心里很寂寞。
　　导演也是会八卦的！他跟秦锐关系好，但是不代表他不想吐槽秦锐那个神经病！他那些破规矩烂坚持简直让人好想打他……可惜，林导身材肥胖，爬个楼梯都气喘吁吁，实在是打不过一个天天健身，八块腹肌的青壮年男子。最终只得作罢。
　　不过庆幸的是，秦锐这个作精，可能因为作得太明显，挑剔得太矫情，秦锐的命里就差这么一点点运气，让他每一次都能完美的避开爆红的作品，一直不温不火的。即便如此，出道十几年，就算一直都是正剧男主，凭借出色的外形，过硬的演技，他也招徕了一群粉丝，嗯，以中老年男性为主。一想到这里，林照海就想放声大笑。
　　该！活该！粉丝经济，谁不知道女孩子才愿意为艺人出钱出力？打榜、站台、接机、做数据……哪一样能离开美丽的女孩子们？男人，中老年男人，看你的电视剧就不错了。说不定还觉得你没有他们帅呢！
　　现在，这个作天作地命里缺红运的人就站在影视城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里望着不远处黑胖油腻的宋永明发愣。
　　他捅了捅身边的周佟，问：“那是宋永明吧？”
　　周佟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点头道：“是。”
　　秦锐见过宋永明几次，远远地隔着。那个时候的他清秀俊美、肤色白净，明明是顶灵秀的人物，秦锐偏就觉得他傻兮兮、乐呵呵的。虽然不胖，但举止神态像极了大熊猫，让人总忍不住想撸一把的毛绒团子。怎么几年不见，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中年发福，也不至于蹉跎成这样啊！难道是角色需要？
　　秦锐正想着，宋永明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朝他微微一笑，说：“这位兄弟，请问《明月几回间》剧组怎么走？”
　　秦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宋永明竟然不认识我？我就这么没名气？尼玛，好伤心。
　　第二反应才想起自己顶了一个脑残妆，敢情宋永明把自己当真·群演了！
　　那么，第三个问题来了：为什么宋永明宁愿问一个小群演，也不问落后自己几步的周佟？相较之下，明显周佟比自己更靠谱呀。
　　当然，这些问题只是飞快的从秦锐的脑海里闪过，他也没有勇气拉着人家，觍着脸跟人家自我介绍，“我，秦锐！就是那个客串比主演多得多的演员秦锐！”
　　他只是随手把一脸惨不忍睹的血浆抹得更加惨不忍睹，仔仔细细的在脑中过了一遍影视城里的几个剧组。要说秦锐还真对得起他“客串小王子”，呃，老王子的称号。《明月几回间》的剧组他还真知道，不但知道，昨天他还跟周佟吐槽过这个狗屁不通的片名。
　　“‘明月几回间’，啥意思？”秦锐问。
　　“我当年是体育系的，不懂中文系的风骚。”周佟明确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
　　最后，秦锐总结：“也不知道现在的作者编剧怎么想的，尽整一些拆开来字都认识，凑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剧名……但是，看起来好像很有逼·格的样子。”
　　没有想到，他们昨晚才吐槽了，今天他就遇到要去那个剧组的人，可见他跟这个剧组十分有缘。
　　秦锐一边琢磨着要不去找个角色客串一把，一边麻溜给宋永明指了路。顺便调转了行进方向，不着痕迹地跟着宋永明，十分自来熟地问：“大兄弟，我看你很眼熟啊，你在这剧里演个什么角？”
　　“我妈说我长得比较大众化，谁看我都觉得熟。”宋永明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回答，“演什么角还不确定。今天我是来试镜的。”
　　“这剧不是拍了两个月了吗？怎么还试镜？”秦锐纳闷。
　　宋永明还是那副慢慢悠悠地样子，“听说是一个临时加的角色，一时找不到人，通知我来救场。”
　　秦锐觉得好奇。这种剧拍了半拉，临时加角色还能通知到一个知名演员来救场，说明宋永明至少半年没活干了。当年的宋永明虽然没有混到超级巨星，但怎么也算是一线明星。如今就算娱乐圈的小鲜肉井喷泉涌，以宋永明曾经的地位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秦锐上上下下将宋永明打量一遍，问：“所以，你这形象是角色需要？”
　　宋永明点点头，有些含蓄地高兴：“听说这回演个背德的变态杀人狂，最后跳楼自杀了。带感不？我这形象也不错吧？”眉飞色舞得连他现在看起来黑胖平庸的面孔都生动鲜活起来了。
　　秦锐嘬着牙花子点评：“岂止不错，那是相当的不错。”只是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这娃莫不是个傻子？”
　　得了他这句话的宋永明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没有窥探到他丰富的内心世界。
　　望着宋永明颠儿颠儿的背影，秦锐转身跟周佟说：“我错了，我开始以为他是个大熊猫，却是看走了眼。这娃是个傻狍子啊！”最后，重音落在了“啊”上。
　　周佟点点头，说：“可不是么。曾经也是一线，有颜值有演技，却被枕边人给坑了，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真惨。”
　　秦锐一听，讶异道：“他是出什么事了？”
　　周佟瞥了他一眼，嫌弃地说：“哥，不是我说你。好歹你也是娱乐圈的人，能不能不要天天只关心国家大事，关心关心咱娱乐圈的‘行业新闻’行不行？”
　　秦锐十分理直气壮：“我有你可以问，干嘛要自己看？”
　　合着自己还是个万能读报机！不过好在秦锐平时人好屁事少，做他的助理既不用跪着打伞，也不用晚上睡门口守门。一时兴起想吃红烧狮子头了，自己悄咪咪就溜出去买了，等周佟知道的时候，狮子头都消化成蛋白质了和油脂了。
　　算了，读报机就读报机吧，谁家老板没点杂七杂八的小毛病不是？
　　周佟调整好心态，开始尽职尽责地跟秦锐科普“全世界都知道的八卦”：“宋永明是个基佬，这你知道吧？”
　　秦锐一脸茫然：“我为什么要知道？”
　　周佟忍住把老板摁地上暴捶一顿的冲动，在心里默默用力想了想他每个月拿到的远高于行业水平的高工资，最终决定不跟老板一般见识，不过他也明智地放弃了启发式的讲解，改为填鸭式灌输：“就三年前，有个小明星爆料说某一线小生是gay，藏藏掖掖半天，后来被扒出来是宋永明，不过那个爆料手段真是行业标杆，一点一点挤，一件破事在热搜上挂了小半个月，跟连续剧似的……”
　　秦锐就看不上他助理这一八卦就没完，细枝末节都要讲清楚，还一不小心就跑题的毛病，他摆出老板的架子咳了一声，严肃正经地表示：“说重点。”
　　说完他就下意识不太正经地瞟了一眼宋永明离开的方向，那小黑胖子已经跑没影了，速度还挺快！
　　“唉，反正就炒作呗，都是想红，但是这种泼脏水踩着人上位的手段真是啧啧啧……”周佟说得正兴起，准备把悬念吊足了，结果一眼看到自家老板不仅印堂发黑，脸都黑了两个色号，赶紧抛弃悬念直奔主题，“但是宋永明承认了！”
　　“他承认了？”秦锐眉头一皱，“他一个当红小生承认这个，是不是傻？”
　　“可不是么，虽然那个小明星曝光了不少他们相处的细节，但是只要他不承认，至少就不算那么实锤呀，但他居然发微博承认了……这件事他就发声了这么一回，也没说那小明星不好，就说是和平分手，后来也再也没说过其他的，也许是网友们说的理亏，也许是真爱吧。但是经过这么一闹，同性恋和渣男的帽子就扣他头上了，很多资源都没了。”
　　“那也不至于就糊成这样吧？”秦锐疑惑，他不关心这些八卦，但是圈子的潜规则他还是懂的，这种程度的负面新闻虽然会影响一个艺人的前途，但是真不至于让人从一线小生糊到只能跑客串的地步。
　　周佟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那个小明星绝对是背后有人，这个热度炒了快一年，各种上节目，然后就是拍电视剧当主角，虽然没什么红的命，但一番折腾居然也混到了二线边缘，算是收获颇丰了。”
　　周佟没说明，不过秦锐已经明白了，对方有了新的靠山，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金主也好恋人也罢，对于宋永明这个深情款款的前男友，也绝对是要极尽打压的。资本的力量啊，捧红一个人还需要看运气，压糊一个人只需要靠钱就行了。
　　他有点感慨，不自觉地又想起当年那人傻乎乎的笑容，那笑容是真的干净真的暖。
　　他长吁一口气，花了三秒钟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佟子，你去给我在《明月几回间》里要个客串的角色，有台词的那种。”
　　周佟一听，满脸狐疑，戒备之色宛如看见黄鼠狼的鸡妈妈：“哥，你又要干嘛？”
　　“替天行道。”秦锐一字一顿地说，说完便大步流星往宋永明离开的方向走去。
　　周佟迈开腿全速才能追上那两条大长腿的速度：“哥，哥，你慢点，等我先去剧组看看，你这么直接去多掉价……”
　　秦锐脚步未停，掉价怕什么？他秦锐替天行道从来不怕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