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吟书入墨

1、第 1 章

　　我一如这日月星河，沉睡和苏醒。沉水浮砂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眼前总是混沌的世界，浑水里偶尔游过几条供我充饥的小鱼，只有张开嘴就能游进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恨透了这水底的河床，虽然它供我长眠，滋养我的身躯。啊，我忘了，我丢失了什么，胡须，是，胡须。被谁借走了我的一根胡须，那是我的一部分神髓。我的毛发随着水流淌，喷张的时候总像发怒，我总是向他们微笑，众神却笑话我稀奇古怪的样子，你看，他多丑，大嘴的水猴子。一定他们中的谁偷了我的胡须！我的记忆真的越来越不好了。

　　河水平静了下来，星河开始洒下星光，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候我是惬意的。船灯如豆，在这熠熠的星河下缓缓前进。传来天河的歌声，我在天帝那里听到过的，和那天醉梦中的一样。船上却是个弹琵琶的妙龄女子，衣衫单薄，神情些许忧郁。我想看清她的样子，她的歌声像极了她。我游到船边，尽量不激起波浪。灯光照着我丑陋的脸颊和大嘴。天籁之音忽然停下。是鱼吗？她慢慢靠近，与水下的我四目相对。啊的一声急忙退后。妖怪，父亲，有妖怪。她吓得大叫。我心里一疼，无奈的沉回河底，哪知长长的尾巴随着我的转身勾住了船桨。待我急着掰开时，水面激起三丈深的漩涡。嗯，是的，那船沉入了河底，带着她小小的身躯，我轻轻拥抱了她。托起她弱小的身躯，她成为我永远的新娘。只是她永远不能苏醒了。她的衣裙随水波流淌，像展开的花，美丽极了。凡人真差劲。我悻悻地将她的身体平躺在河底，我观察她美丽的脸盘，只是沉睡而已。我只要赶开前来觅食的鱼群，她还能这么慢慢地腐坏。她永远属于我了，只是我再也听不到天籁的歌声了。

　　那是这片河域的第一艘沉船。我姑且叫它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就像那年天河边听到的歌声，美丽却短暂。

　　自此之后，水有了异动，每日复涨一尺，随水流而来的生物侵扰了我的领地。太让人生气了，我不甘示弱，晃荡起身子，驱赶入侵的生物。水面一个个漩涡慵懒的荡起，渔船也倾覆了几艘。我虽相貌丑陋却不想人类无辜因我而死，托举他们的身体到岸边，虽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救他们。他们水性太差了，又想从水中获得食物，遭此横祸也不怨我。

　　以后得事，我只能称作是更愚蠢的误会了。河边部落的人们认为是我在作怪，害得水位年年上涨，淹毁他们的良田。可笑，水位上涨，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那傻乎乎的共工，移了山挡住了这条河入海的通道，能涨的那么快吗？

　　更可笑的是，人类还一年丢一大堆金银珠宝下河，五花大绑再丢一名打扮靓丽的少女坠河，说是给我娶媳妇。金银珠宝我可以笑纳。但是，那少女是几个意思。我要个不会唱歌的尸身做啥子？恋尸癖吗？老子才没有。累得我天天要给你们收拾，我看着可怜的女孩都来不及扑腾几下就下沉，只能过去抱着她。送她回去吧，她不久又会被丢下河。几个回合我也累了。好吧，我好好安葬她们就是。

　　我捡了河里的扇贝和卵石，给她们做了晶莹剔透的床。你知道，这贫瘠的河里，有时不好搞到这些东西，只好把他们送我的钱财交于东海龙王换几个珍珠贝。美丽的身躯才不至于太快腐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干，我真是只傻猴子。

　　就这样，我忙忙碌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许多年。忙啥，忙着和东海那个老头讨价还价呗。说起拿老头儿，真是为富不仁，为老不尊。他为四海之首，那财产多的，估计只有天上的西王母能和他pK。出行时大小虾兵蟹将左拥右护，自己乘着珊瑚和珍珠做成的龙车，在海里推波成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生怕海边的生灵不知道他老龙王出来显摆。但，老龙王有个缺点，怕老婆。

　　说起他老婆龙母可是不得了。她是雨神的独女，呼风唤雨不在话下。生气的时候，那叫一个恐怖，上次老龙王想要纳妾，龙母气的回了娘家，断了水好几年，让江河湖海的生灵苦不堪言。大家告到了老龙王那边，痛斥他为老不尊。天神纳妾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谁让他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老婆手里，龙母依靠着强大的娘家后盾，硬是把他的小九九掐死在摇篮里。一场闹剧终于以老龙王在雨神家门口跪求三天三夜结束。

　　所以每次去他那，他也总得揶揄一翻。“天神做的都没你河伯来的潇洒，一年娶一次亲。。。羡煞旁人哪”龙须有深意地向上抖了抖，爬满皱纹的脸一副龌龊的神情。

　　虽然我真身是只水猴子，但也有时可以化作人形。特别是这种需要社交的时候。胡须丢了之后，我失了一部分神力，所以化人形的时候不多。我人形的相貌应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身材瘦弱。反正我是没敢照镜子。但总比老龙王好看吧。

　　你是没见过他兜售海货的神情:猴子，我告诉你。谁准他叫我猴子？我心里一阵鄙视。他右手拿颗小珠子，凑到我面前。这夜明珠是东海里上层的宝物。你把它捎上，洞房花烛的时候它能把新娘的小脸照得亮亮的呢？龙王俩大鼻孔对着我喘气，一股腥味。

　　不要，不要。

　　怎么不要啦，你娶亲怎能寒酸？你那破河有啥宝物？看看我东海。

　　太贵了，太贵。。

　　就换一个铁牛嘛，你看我这珠子，一点杂质也没有，新娘子准高兴。。

　　一个破珠换我镇水铁牛，你算盘真会打，我心想。

　　告辞了，老龙王。我拱手向他作了揖，搬起从他那里换的白玉床，大珍珠贝和小藻类，走了出门。

　　哼，不识货的猴子。。。没见过世面，呆黄河呆傻了吧。老龙王没做成买卖，鼻子出着气，转身碰翻了桌上的茶碗。我出门时，听到了声响。

　　打这次从老龙王那里回来，我就惴惴不安。虽然交易多次，他话语间都这么夹枪带棒。

　　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在他们众神眼里的样子是个没眼力，滥杀无辜又小气的好色之徒。有次经过河边，听到孩子在唱什么:河伯望海，不只深浅的歌谣。。。

　　说我啥都好吧。哎，胡须丢了之后，我也不爱社交，不爱和他们叨叨叨。形象坏了就坏了吧，懒得解释。

　　忙活一阵子，我困了，在河底沉沉得睡去。。我太累了，都不是忙正经事，我有啥正经事呢，胡须，哦。是找到丢失的那根胡须呀。。。那事，睡醒再说吧。

　　盘古开天辟地后，累得倒下了。他临死的时候，身体骨骼幻化成山川，毛发幻化成花草树木，鼻子的呼吸幻化成风，他的声音幻化成雷鸣，他的血液幻化成河流，筋脉幻化成道路，肌肉幻化成土地，于是有了上古的世界。

　　最神奇的，还不只这些，他的五脏六腑从他的身体中喷出，幻化成，嗯，我们。不，准确地说是三千六百万神灵以及各种有思想和没啥思想的生灵，奇珍异兽等。

　　一个妈生的，智慧能力上都千差万别。所以，我可能就是里面智商和能力都不太高的一个。上古的神灵除了几个大佬，也不都是无所不能的，大家术业有专攻，比如人脸蛇身的女娲娘娘会捏泥人，于是有了现在几千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比如天天怒发冲冠的红脸祝融会使火焰，帮人类取了天火，算得上大功一件。在比如，那个傻娃共工，长得俩又粗又长的大臂，搬山治水。天天这洪荒的山脉就会突然消失，再突然出现，水流着就没了，或者突然某条江河上涨了十余丈。如果不是黄河泛滥，到现在，我的名声也不会那么差。

　　我的绝技是啥子？其实丢失的那根胡须就是我治水神器，本来只要将它当长鞭一挥，总能分流那些水。可是丢了。怎么丢的？要从个挨千刀的神兽说起。

作者有话说

　　我的胡子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