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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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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抬头瞟了一眼,夏不用看到脸就可以知道是谁。树也是少数光临他店的大学男生中的一个,也是众多客人中唯一让夏记住了名字的。想不记住树也很难,即使是不用心去记人的夏也这样认为。假如一个人每天定时到你身边和你聊上两三个小时天,恐怕弱智也会记住了。更何况,树也是一个如此鲜明的存在物。夏从靠椅上看到被太阳晒得发黑的手和一块男孩子常常带的名牌运动表之后,不用问,必是树也。
树也是清华的学生,也不晓得是什么科系。北京的学校里北京的学生占了很大的比例。一来是因为多数父母为孩子操心过度,生怕他们离了身边一步会冻着饿着,恨不得自己也背着书包上学去;二来是因为北京学生录取分数线普遍低,进个清华北大也不算难事,高分可以低能。树也家决不会没钱,至于是否家财万贯也不是夏需要去关心的。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就有一个大男孩定时骑着自行车跑到店里来,自顾自地自我介绍或者说某一天发生的事。一般树也来时夏都在吃饭,他可以说到关店了为止,想要忽略都不行。而赶他出去似乎是很麻烦的工作。夏曾经提前出去过一次,关了店门,回来时却见树也大大咧咧地笑着倚在自行车旁,看见了夏还招手,说自己等了好长时间他终于回来了。后来夏问了一句你贵姓还让树也郁闷了半天,抱怨夏记性不好之后带着一种北京学生特有的自负大声说我叫树也。这个名字至此,便在夏的记忆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刚一进门,树也便张罗着找了把椅子,开始侃大山。夏一个耳朵听进去,一个耳朵又放出来,连过脑子也省去了。他在考虑一件事,就是怎么邀请树也出去吃饭。听树也说到一半,夏问说树也你吃了吗?树也一愣,随即笑着说还没呢,你一说我到饿了。你也没吃呢吧?走吧我请你吃火锅。本来说是要请树也,一句话下来夏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自己迷迷糊糊地去了东来顺。更让夏不能理解的是树也的逻辑,大夏天的竟然跑来吃火锅,还是炭烤的那种。
看树也洋洋洒洒地点了许多菜,夏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吃饭是他在北京定居之后觉得最麻烦的一件事。大学附近馆子许多,要一一记住很难,偏偏夏吃东西挑得厉害,记不住又平添许多问题。夏是南方人,在北京住了十几年,什么都习惯了唯独吃饭。虽说北京驻扎大把大把打着南方菜牌子的餐馆,菜吃在嘴里却完全不是味。北方人做菜,或许是□□时期缺吃少喝的缘故,盐和油是从来不吝啬的。每每夏碰巧进了湘菜馆子,不是咸得喝水喝饱了就是腻得吃不下去。久而久之,便对吃没了兴趣,找点什么能填饱肚子就得了。
那个……夏想告诉树也他要的菜太多,两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却见树也笑着打发走眉开眼笑的服务员,想说的话便哽在嗓子里。倒是树也细心,听到了这两个字,问夏有什么事。夏摇头表示没有,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从自我介绍开始。他不会整理主顾间的关系,何况如果有商务交往让客人请似乎也不妥当。刚刚抬起头来想找话题的夏便见到树也以他一贯的朝气笑着用手耙了耙头发,小孩子一样傻乎乎不好意思地说夏你不会又忘了我的名字吧,那我可有点太受打击了。夏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笑了说没有,你不是叫树也么,今天本来我想请你的,没想到你先开口了。夏如此说归说,倘若真让他掏钱,这事情可麻烦。他也没想会麻烦到什么地步,只知道会不好办就是。幸而树也没有接着话茬说好啊,那你就请了吧,而是高兴地反问是么是么,又自言自语看来今天请你是请对了。
和树也吃饭很轻松,因为不用去管一些礼节之类的事,再说树也本就是个孩子,根本不在乎那些。虽说偶尔吃到刚涮出来的羊肉时会烫到舌头,但这一顿饭可以算是几个月以来最好的了,也是夏来北京第一次和认识的人一起吃火锅。夏话不多,却被树也一边吃东西一边叽里咕噜说话的样子逗笑了。树也喋喋不休地谈论着自己,包括家庭学习朋友之类很多很多。他说话时喜欢时不时地绽现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不仅十分有效地增加了语言的可信度,而且连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这笑容影响得有些趋于滔滔不绝的势头。
夏,你知道她和我分手的理由是什么?树也一边捞着锅里大片的白菜叶子,一边比比划划地笑着说,完全没有留意夏的筷子已经放下好久。晚饭没有吃很多东西习惯的夏原本还在惋惜满桌子的菜,不过后来看了树也,似乎是多此一举了。树也说一想起她说的话我就怀疑她的联想能力太过丰富,而且……怎么说呢,还有那么点乱七八糟的。树也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夏知道如果树也是在等自己问接下来的发展,那么他一定会失望了,因为此刻夏拿不准树也是否打算继续说下去,况且于这件事情本身相比,夏的兴趣点更多的是在纯粹与树也聊天或者听树也说话上,所以闭口不言是最简单的选择。沉默在桌上游移了片刻,树也吃了一口菜,喝了两口可乐,满口食物地说他的理由是我的发型太像……周树人,也就是鲁迅。当然不是现在这个发型了。可是她说得也太狠,当时我差点没倒在地上。哪天夏你真应该找一幅鲁迅的遗像来看看她说的话多刺激人。
然后你就去剪成现在这发型了?夏在树也喝水的空档插问了一句。树也连续二十多分钟边吃边说的能力引旁人纷纷侧目,有一句话来形容他,叫满嘴是舌头。尽管说满身是嘴比较恰当,但就外表而言,这样不太美观。树也闻言揪了揪头发说怎么可能,我听了之后当即决定留长发,留成什么迪克牛仔、刘欢那样去吓她,让她明白什么叫男人的可怕。呵呵,现在一想挺可笑的。我确实那么做了,到高三复习实在受不了烈日的煎熬,去铰了个寸头,就再没留起来。夏端详着树也比毛寸要长一些的刺儿头,配上树也与太阳亲近的黑皮肤,特有阳光的味道。树也必定是习惯也擅长运动的,无论从他的装扮还是一米八几的身高或者有肌肉线条的手臂都能看得出。相比之下,只有一米七左右的夏继承了南方人的身高和不管买多少护肤品也换不来的白皙。他的皮肤就像在水中泡出来的细致,一点也没有外地打工仔应有的饱经风霜。这当然不仅是遗传,也与他整天在屋子里缩着有关。至于夏的头发,就算剪成寸头怕也不会立起来,每一根都像浸在水中一样的顺滑、服帖。记得有时女生问夏保养方法时他随口答了一句,你下辈子生在水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