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以筑》非佛

4、陌路

　　出了酒吧，他就松开了手。侧身看向她时移开了几步的距离，这样的细微之处并没有逃过何姒的眼睛，她微微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温柔，只剩下淡淡疏离。

　　这样的转变说不上意外，只是让她心里多了些许怅然若失。即便如此，她还是面色如常淡淡一笑，说道：“谢谢你，项城！”

　　方才的那一切可以说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即便她能迅速应对当时的处境，但如果今天没有他的帮忙，她也不会那么容易脱身，所以，理所当然她都应该对他说声谢谢。

　　但是，偏偏是因为他的出现，倒让何姒觉得无比的后悔。

　　后悔自己事先没有考虑周到，而陷入到这般境地。

　　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狼狈的一幕，这，简直是太丢人了！

　　此刻的何姒虽然面色平静，但心底却是万马奔腾，恨不得自己回炉重铸再走一遭。

　　项城见她一切如常，却在道完谢后看向远方并不直视自己，微微抿了抿嘴唇，淡淡说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这样的对话，仿佛从萍水相逢之人口中说出，陌生而又疏离。

　　两人一时都不再言语。

　　项城将右手插入口袋，手心早已没了她方才的温热触感，原本在看到她时的那份冲动也在渐渐冷却。

　　一切都已经过去。

　　沉默终究会被打破，“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走了。”项城轻咳了一声说道。

　　这么快就要走！何姒还没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去解释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听到了他说有事要离开。

　　短暂的失落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脸上，就被她习惯性的微笑所替代：“嗯，那你先走。”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当作告别。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何姒知道，他的车马上就到，这次时隔八年的重逢，很快就将结束。两人前后站在酒吧门口，相隔不过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般，隔着遥远的距离。

　　很快就有一辆黑色卡宴开过来停在了路边。项城直径走过去，上车，并没有看她一眼就关上车门，直到车子发动离开，没有再多一句的道别。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而来，何姒看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样的结果，是她应该承受的。

　　疲惫仿佛巨浪一般席卷而来，她累了，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

　　可是酒吧位于繁华地带，显然并不是那么好打车，何姒走到路边沿着马路向前拐过路口才找到了适合打车的地方。手机叫车后，师傅很快就到了。确认了信息无误，何姒上车坐在了后座右侧。

　　专车司机经常在这一带载客，见到何姒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乘客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并未觉得奇怪，只是贴心的将车里正播放着的电台声音调大了些。

　　若是此刻，通过车里的后视镜，其实可以清楚的发现，后座那个模样好看的年轻姑娘正将头静静地靠在座椅之上，忘向车窗外的风景，仔细瞧去，还能发现，一滴泪水缓缓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今天的意外事件，应该是一开始就是有人故意设局好的，至于目的，是为了报复，或是其他，何姒尚且不知。

　　因为项城的出现，此刻的她也没了追究下去的心思，她不知道这次的久别重逢会不会就是结束。

　　亦或者一切会是新的开始。

　　而正与她此刻复杂心情相反的是，她的大脑清晰的认知。

　　当初的年少时光他应当早已放下，只是自己，将一切回忆酝酿成了美酒，独自贪杯……

　　——

　　黑色的卡宴，驶过第一个路口之后就在第二个路口转弯，然后靠边停了下来。

　　项城看着车窗外面，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却没有一样入了他的眼中。这场意外的相遇，不仅仅是打乱了他的一些计划，还有他沉寂许久的心。

　　在推开窗看见她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即便看到的她与印象中差了许多，可他还是一眼认出。只是没想到，多年未见，她的变化会那么大。

　　原本，他只是打算站在楼上看看楼下的风景，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忍住在她遭受到伤害时冲出去替她挡下一切。

　　哪怕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她的倔强和坚持，当时并不是合适的重逢时刻。

　　原来，时隔多年，早以为足够成熟的自己，还是会冲动而为。

　　原本是被爽约的那个，眼下看来自己反倒要失约了。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不用看，项城也知道来点之人是谁。项城拿出手机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不是说好在酒吧等我的吗，我都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怎么就跟人跑出去了，哎，我听说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姑娘，你这可铁树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如果我估计的没错，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说完项城就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一句“这么着急，你不会打算跟人共度......”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彻底的打断了。

　　良宵......吗？呵！项城轻笑一声，然后让司机开车回家。

　　即使没听到后面的话，他也能猜到电话那头想要说什么。只是那个人不知道，今晚，将注定无眠。

　　——

　　夜色浓郁，即便是灯火阑珊的大都市里，也有着不被灯光所照亮的地方。

　　结束了酒吧的工作之后，已经是凌晨三点钟的时间，这样的夜晚，陈芯已经度过了两个多月。她离开了酒吧之后，又绕过了两个街道，才在一处小区门口找到了一辆能够正常使用的共享单车。

　　接下来，她还需要骑着这辆不知道被多少人骑过的单车，绕过好几条大街小巷，才能回到自己暂时居住的地方，等她到时应该天色将亮。

　　她住的地方，是一片拆迁地旁的一处，用于建筑工人居住的临时宿舍。这里，人蛇混杂，一大半居住的是建筑工人，还有一小半，则是一些外地来的无业人员或者找不到住宿地方的穷人。

　　而她会住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工作使得她没有办法回到学校宿舍，另一方面，她也拿不出更多的钱去住其他的地方。

　　当然，她并不是没有选择。

　　早在她找上陈旭的时候，陈旭就有主动表示希望她能搬过去和他住在一起。

　　男女同居，对于很多年轻人而言，只不过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对于陈芯而言，她知道其中的危险，远比住在拆迁地旁要危险得多。

　　至少在这里，她是和几个女人住在一起，而这里的男人们，不仅没钱，更没有胆量。而即便是这里，也是她好不容易托人找到住进来的。因为这里，价格比起其他地方要便宜许多。

　　想到这里，陈芯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拿出手机，打开电筒，小心翼翼的踩着钢板台阶上到二层，往前走，最里面一间是她住的地方。

　　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拉开外面的一扇铁链门，再用自己的钥匙插进里面的一扇痕迹斑驳的铁门，一手拉住满是锈迹的门把手，使劲向着自己怀里拉住之后，再用另外一只手按住钥匙左右扭动几下之后，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

　　陈芯呼出一口气，今天的锁倒是开的顺利，这对她而言也算是多数事中幸运的一件了。

　　想到这里，陈芯加快动作进了门，然后再轻轻关上门。

　　好在，屋子里的几人都睡的很熟，并没有被铁门的声音吵醒。

　　陈芯走到自己的床铺旁，拿起放在床头的一盏小夜灯，打开后蹑手蹑脚的走向了宿舍里的洗手间，也是澡房和洗漱换洗衣物的地方。

　　她尽可能小声的洗漱过后，就躺回了自己一米左右宽的小木板床上。

　　她睡的地方是在下铺，这间屋子总共住着八个人，上下铺，虽然拥挤，但好在大家都是早出晚归，再加上她工作的原因，所以并不经常碰面。

　　此刻，小小的空间，呼噜声此起彼伏。若是往常来，疲惫不堪的她也已经早就习惯，但是，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己，却出奇般的没有了往日那般劳累过后的困意。

　　与此相反的，她现在的身体，反倒有些兴奋，因为她此刻的脑海里，一直反复浮现着那个男人的面孔，那样精美的五官，和那双深邃湛蓝的眼。

　　他的眼睛居然是湛蓝色的，看样子应该是混血。

　　他是老板的朋友，享受着那么尊贵的待遇，那么他，身份必然不会简单。

　　她知道，老板的关系网复杂，深远，有很多人都牵扯其中。她见过的不多，但听到的却也不少。

　　而他，看起来和那些好像都不太一样，但又好像，有着某些相似之处。

　　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如果让她把握住机会，她一定能够摆脱阴影，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