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昭华阁主

52、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

　　正国公府。
　　雍王福晋那拉氏捧着茶盏抿了一口，笑道：“这才三个月，怎的肚子这样大，莫不是怀了两个？”
　　孙敏微一颔首，笑道：“大夫也说是两个。”
　　那拉氏搁下茶盏，乐道：“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别人也有三年抱两的，你也是三年抱两！你这儿可比别个省事不少呢！”
　　孙敏扑哧一声笑道：“福晋怪会打趣人~我一下子揣了两个，可一点也不轻松呢！还不知道生的时候是怎么样儿呢！”
　　那拉氏正色安慰道：“不怕！不怕！你是头一回生孩子，难免心里发虚。宫里娘娘早早备下了嬷嬷给你，到时还有太医候着……你什么也不必操心，只管开开心心当额娘就是了。”
　　孙敏颔首道：“福晋和娘娘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呢！福晋生小格格时我也没能亲自给您道喜……”
　　那拉氏笑道：“很是不必如此外道。人不来，礼物来了就行。那一副绛红玉的头面首饰，很是深得我心……留给我的小心肝儿将来做嫁妆，实在是美得很！美得很！”
　　孙敏又是扑哧一笑道：“福晋真真是个慈善人！我懂……您这是故意逗我让我放宽心呢！我爹的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只不过福晋什么样的稀罕东西没见过？！哪里就那般稀罕了！”
　　那拉氏摇首正色道：“你不知道！还真就是稀罕物呢！一样的绛红玉石也不是就找不到了，哪怕是更好的，我们家王爷也是能弄到的，只是这雕刻之人的真意却万里难寻呢！” 她的宝儿天生就有暗疾，太医也叮嘱必要小心看顾。那个绛红玉坠雕刻的喜庆暖人，给宝儿戴上后，她的小身子竟一日一日的强壮起来。甭管是不是凑巧了，作为额娘她都念着李家的情儿！
　　孙敏莞尔一笑道：“我也盼着能得一个女儿！见天儿的给她打扮捯饬的！小花花~小珠珠~小裙子什么的！想想就开心！”
　　那拉氏笑道：“可不是呢！我闲了就是围着我的小心肝儿拾弄！她刚开始还有些兴致，后来就有些不耐烦，现在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敷衍样子了……”那拉氏说着，自己就笑起来。孙敏在一旁听得是津津有味，神往不已。
　　二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子后，那拉氏又叹道：“你生的时候，你家爷怕是赶不回来呢！”
　　孙敏偏头问道：“不是说过两月就要伴驾返京了吗？”
　　那拉氏垂目低声道：“正国公要留下。怕是又要和准格尔部开战了。”

　　午后，送走雍王福晋那拉氏。孙敏抚着小腹，独坐在案前，静静看着摩尔根勒的信。信里也提了他要留下督战的意思。字里行间都透漏着他的意气风发和对她的思念。她心里一时忧伤惆怅，一时又甜蜜心喜。她一手抚着凸起的小腹，心内叹息：去关外定居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莎嬷嬷进来正看到孙敏在怔忪出神，她放重脚步又笑道：“慧慧在想什么呢？”一打眼正看到案上的书信，又笑道：“大爷来信了~这有新的《京城游记》看不看？！”
　　孙敏扭头抿着嘴一笑，道：“要看！”莎嬷嬷笑眯眯的把册子递给她，又给她摆上茶水点心后，便留她自己消磨时光。
　　孙敏翻阅着册子，拈起一小块点心送入口中。不过两刻钟儿，点心吃完了，册子也看完了。这一本《京城游记》里有两个信息格外引人注意，一个是直郡王府的大格格在潭拓寺病逝假死其实是逃婚去了江南，一个是京里出了个‘燕子堂’，隔三差五的偷盗些大户的珍宝，甚至达官贵人的家里也有传出风声说遭了贼，至于到底丢了些啥，就不得而知了。直郡王府的大格格，就是那日在潭拓寺雍王福晋唤她作‘姬兰’的女孩子吧！她和那个叫司空的江湖游僧双宿双飞了吗？皇帝和直郡王就这样撒手不管了？！‘燕子堂’又是个什么门派势力？！莫非真如摩尔根勒所料，洪门倒了，这‘燕子堂’又冒出来了？！

　　清早。
　　孙敏同李西华一起用早饭，莎嬷嬷打横作陪。孙敏昨夜胡思乱想，早上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李西华见她用饭不香，便笑道：“慧慧可是有心事？”
　　莎嬷嬷和李西华也是相识多年，接道：“昨儿抱着《京城游记》看了一晚上。怪我不该拿给她解闷儿……”大爷就会添乱，说什么怕慧慧无聊……
　　孙敏见二人如此关切自己，心头温暖，忙忙笑道：“我这都是闲得慌儿~什么事也没有！爹，你听说过燕子门吗？”
　　李西华一听这话，神色颇有些古怪，问道：“你听谁说的？摩尔根勒告诉你的？”
　　孙敏道：“昨天我看《京城游记》里面提到近半年来，京城里有好些大户被盗，坊间传闻是‘燕子门’所为。”
　　李西华乐道：“坊间传闻是假的。”
　　孙敏一听这话就知是有故事，忙道：“你知道？！给说说呗！”
　　李西华嘴角一弯，摇首道：“燕子门不过是游戏而已……”说着便向孙敏讲了一段江湖往事。

　　小三十年前李西华闯江湖时，也干过不少轻狂戏耍的事情。有一次在京城茶楼偶然听说有个宫里的公公的私宅里收藏了不少抄鳌拜府所获的珍宝，他当日就夜袭了这处豪宅，搜刮了不少银票宝石。事后又怕这公公迁怒旁人，便留书‘燕子门，替天行道’……
　　孙敏听罢，问道：“那你这样干过几次？”一定不止一次，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还会被提起？
　　李西华颔首笑道：“我就这一次。不过，倒是官府时不时的逢有破不了的盗案就说是燕子门所为。以致，每隔几年‘燕子门’就被提起。我这初代门主倒是背了不少锅！！！”
　　孙敏乐道：“初代门主？！莫非还有继承的？”
　　李西华笑道：“算有吧……”
　　孙敏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李西华笑道：“我曾救过一个小孩儿，他非要跟着我报答我的恩情，我当时有要事在身，如何能带上个孩子上路。便对他说，我是燕子门的门主，现要金盆洗手，必须得有个继任，他若愿意接下来，便是报答我的恩情……”
　　孙敏接道：“那会不会后面那些都是这二代门主所为？”
　　李西华颔首道：“或许吧！不过，我并未传他任何武功，若是他当真靠自己做下这些，到如今也是个际遇传奇的人物啦！”
　　孙敏又道：“那他现在多大年纪了？”
　　李西华沉吟片刻道：“……或许同阿弗喀差不多大吧！好啦！故事也听了，你也该好生用饭才是。用了饭，我给你号号脉息……怀了身孕不可过于耗损心神……若是你不听告诫，损了心脉，日后武功恐难有寸进！！！”他见孙敏还要再追问只得如此说话吓唬她。

　　京郊。
　　直郡王府的温泉别院里姬兰正坐在镜前执笔细细的在脸上勾画。她画的是一枝从额角蔓延至唇角的粉白桃花。她的脸被一个女疯子划了一道血口子……她恨这女疯子吗？并不！这女疯子听说是司空在江湖上遭遇的烂桃花……而她因为这一横生枝节的惨事得到了她阿玛和皇玛法的怜悯。为什么呢？因为她阿玛和皇玛法知道了舜安颜对她的种种恶行——买通潭拓寺的嬷嬷控制她，而且佟家那个死老太婆还去求皇玛法想让自己下嫁舜安颜……所以他们都以为这女疯子是佟家安排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不是吗？她体面的‘病逝’了，她自由了……她不知道司空和她阿玛是如何许诺的，她总之是嫁给了他，她得偿所愿。这一条白生生的细疤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给自己设计了好几款额画，今儿是桃花拂面，明日便是艳荷敷面，后日改作玉兰春吻……
　　姬兰妆点完毕，就有嬷嬷进来服侍她用饭，她小心翼翼的扶着肚子站起来，笑道：“福嬷嬷心里不痛快，我都知道。等我生完孩子，我给阿玛说一声就是。到时，你还回王府就是。”
　　福嬷嬷噗通一声跪下，道：“格格说哪里话？！奴婢能侍候格格是天大的福气，是王爷看重奴婢全家，求格格万万保重身体，留下奴婢侍候您呐！”
　　姬兰笑道：“哎呀！福嬷嬷快起来说话！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你若愿意留下，我还能撵了你不成？！”
　　福嬷嬷小心翼翼回道：“格格，有什么心事儿？奴婢虽说见识浅薄，但是陪着您说道说道，总好过憋在心里不是？”自打格格被养在这庄子里，性格越发孤拐，时不时的就要闹出些故事来。
　　姬兰一努嘴闷闷道：“额附，好些天没有回来了呢？”
　　福嬷嬷愣了一下，道：“许是王爷给他派了什么差事……哪有爷们家天天待在宅子里的？！”
　　姬兰本是含泪的眼睛，一听这话，乐道：“嬷嬷说的是……今日吃什么呢？我自己倒无所谓，就是肚子里的宝宝可不能亏待了呀！”
　　福嬷嬷看一眼姬兰颤巍巍的大肚子，心内叹息：这是垫了多少个软垫子撑起来的？！就是临产的孕妇也不能有这么大的肚子呀……

　　司空回到温泉别院时已是半夜，他悄没声息的洗漱一番后便去内室看了姬兰。她睡得很沉，室内还残留着安神香的气息。司空轻轻描画了她的眉眼，又解开她的衣衫，取出她套在小腹的假孕垫子，让她睡得更酣畅些。
　　司空自己顺势躺在她身侧。姬兰疯魔了，他当然知道？！怪谁呢？怪自己把持不住和她燕好？！怪朱灿灿划伤姬兰的脸？！还是怪自己用了药让姬兰小产且永远不能有孩子？！直郡王要他帮忙谋事且要把姬兰托付于他时，他只沉吟一瞬便答应了。直郡王并不知道姬兰小产的孩子是他的，他以为是舜安颜的。他对姬兰是爱吗？他问过自己无数遍，至今也没有答案……
　　司空是在一声声的抽泣声中醒来。他撩起眼皮正看到姬兰白着脸屈膝坐在床里侧小声抽噎。他坐起身，哑声道：“怎么了？”
　　姬兰抚着平平的小腹哭道：“孩子没有了！”
　　司空揽过她，小声道：“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着急要什么孩子呀？！”
　　姬兰疑惑的揉了揉眼睛，笑道：“是吗？那我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京城暗卫署。
　　何重桓看着手中的卷宗出神。梁笙在一旁，问道：“大人？！”
　　何重桓放下卷宗，道：“这些都不是燕子门所为……”
　　梁笙道：“燕子门向来神出鬼没，是或不是都是五五之数，大人如何这般确定。”
　　何重桓道：“‘燕子门，替天行道’第一次出现到如今，真正有燕子标记的仅有十六次，而且只取财不伤人。每次都是逢有大灾大荒之年才出手。”
　　梁笙道：“燕子标记？！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莫非这燕子门还真是把自己个当济世之主？！”
　　何重桓颔首道：“燕子标记是密档。这些就不必去管啦！我可不想当那些破不了案就胡乱戴帽子的禄蠹。圣上也不会用这样人。”
　　梁笙忙拱手应道：“多谢大人教导！”
　　何重桓又道：“这几日的盗案，我总觉得蹊跷，只怕盗窃财物是幌子……”
　　梁笙接道：“不是为财？莫非是为人？”
　　何重桓摇首道：“……查查看吧！”
　　梁笙应道：“是。这就去派人再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