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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淡银河夜寂寒声碎 ...

  •   雍王南行的船队走得很慢,沿途官员文士豪客蜂拥而至,无不想方设法的以期拜见雍王——或表忠心,或抒治国之见,或展示财力、武力等等。雍王船队行至临清已是立秋时节。山东巡抚蒋陈锡早在三日前就在临清渡口候见。蒋陈锡是康熙帝二十四年进士,位列二甲第二名,江南常熟人。康熙帝三十七年他就任职山东布政使,去年擢任山东巡抚。雍王初抵临清,就接到蒋陈锡的拜帖。苏培盛在渡口接了蒋陈锡去王船拜见雍王。
      蒋陈锡这十几年一直都在京外做官,对圣上成年皇子只有耳闻,不曾亲见。他一进正厅,看见当中坐着一清瘦白面身着五爪蟒服的青年,便推知这多半就是圣上四子雍郡王,左边挎刀肃立的青年应是雍王府侍卫统领傅莹,而右边身着青色长衫的这位看着真是好生眼熟。是谁?
      蒋陈锡叩首向雍王行了大礼,被苏培盛扶起,即躬身与傅莹见礼,道:“傅大人”,又故作迟疑的向右边的摩尔根勒拱手,道:“这……”
      苏培盛自是极善人意,忙笑着道:“这是正国公。”
      蒋陈锡强压心内讶异,连忙躬身道:“见过正国公。” 他自是知道今年五月节后乌雅氏一下封了两个一等公——德妃娘娘的族兄弟。想不到这么年轻……怪不得个个都想送人进宫。
      摩尔根勒淡淡道:“蒋大人无须多礼。”
      胤禛一摆手,道:“给蒋大人设个座。”,又冲傅莹道:“你也坐吧!”
      蒋傅二人落座后,胤禛又道:“蒋大人函中所提机密事宜,不知是何机密?”
      蒋陈锡沉吟片刻后,倏尔离座跪地道:“王爷见谅。不知王爷可有圣上谕旨或钦此令牌等自证身份之物?”
      胤禛垂目静默不语。摩尔根勒与傅莹对视一眼,道:“蒋大人,这是对我等身份有疑?”
      蒋陈锡额角浸汗,咬牙道:“此事实在过于重大。下官又不曾亲眼见过雍王,实在是不得已。”
      胤禛撩起眼皮,看着蒋陈锡,道:“我们若是假冒,你此时又如何脱身?” 都这会子了,闹什么呢?
      蒋陈锡叹道:“唯死别无他法。” 他脸上满是无奈苦楚。
      胤禛哂笑道:“看来真是个大机密!傅莹给他看。”傅莹自怀中取出一个明黄折子,打开置于蒋陈锡眼前。
      蒋陈锡定睛细看,却是圣上亲笔御书并盖有圣上小印及玉玺。
      蒋陈锡长吁一口气,抹了抹额角,道:“两淮盐政李海存了盐税银在我这。请雍王清点押运。”不等雍王细问,他又道:“去年五月、九月共收两笔,累计三千七百万两。李大人曾道开春还要再运一次税银过来,按规矩要全部收讫后才能把敕令给我。下官验看了圣上的敕令函后,李大人就把敕令收走了。这是李大人给我的税银存根。下官上月在邸报得知坤萨新任两淮盐政,又得闻李海满门遇害,盐税银被盗……本应即刻上报圣上,但此事确有蹊跷,下官只好一直等着圣谕钦差。”
      胤禛从苏培盛手里接过两张存根,看了看,放在桌上,道:“去请唐大人来。蒋大人起来说话吧。”苏培盛领命而去。
      唐哲一进门,正要行礼,就听雍王道:“免了。过来看这个。”
      唐哲快步走至雍王身边,接过两张存根,看了看,道:“只有存根,没有敕令?” 没有敕令,这笔钱就是赃款啊。存根?那算个屁!随时造个千儿八百张的。况且谁知道李海到底存了多少钱在他这儿呢?
      蒋陈锡一脸愁苦的摇了摇头。
      胤禛手上到是有一本圣上给他的账本,两淮盐税去年总收共计三千七百万两。去年九月份就存够了一年的税银?真是稀罕——这是只多不少?
      胤禛笑道:“蒋大人这些日子只怕是受苦了,今日在我这歇息一宿,明日我们……”
      蒋陈锡噗通一声跪下道:“王爷,临清到济南府日夜兼程也要五六日的行程,未免节外生枝,还需尽快动身才好。”
      胤禛叹道:“蒋大人起来说话吧。此事还须奏请圣上定夺。”说话间,蒋陈锡被苏培盛连哄带拖的送去客舱歇息了。
      胤禛道:“傅莹你派人速去承德给圣上送信。”傅莹领命而去。
      胤禛又道:“唐哲,你怎么看?”
      唐哲道:“九月份就收到这么多银子?也太奇怪了。自李大人接管两淮盐政,每年的税收已是在逐年递增。三千七百万两,已占大清全年税收近一半的份额。”
      胤禛颔首道:“如果我们在济南府真能拿到这么多税银,此次南行已是大功一件。摩尔根勒,你怎么看?”
      摩尔根勒道:“不如我替王爷先去济南府一探究竟?”
      胤禛沉吟片刻后道:“傅莹留下候旨。我们三人同去。”

      当日午后,雍王便率众轻骑直奔济南府。半日奔驰数十里,夜幕将至,众人就地宿营。雍王自去营帐歇息,摩尔根勒、唐哲、蒋陈锡三人坐在营火旁闲聊。半日疾行,摩尔根勒自是轻轻松松,唐哲毕竟年轻也是无甚大碍,只是蒋陈锡这位年近五十的文官,竟也面无疲色。
      摩尔根勒道:“蒋大人骑术甚是了得。”
      蒋陈锡拱手一笑,道:“国公爷谬赞。老朽在山东为官多年,这里民风彪悍,我这也是入乡随俗罢了。”
      摩尔根勒忽道:“蒋大人家中千金可有定亲?”
      蒋陈锡怔忪一瞬,道:“国公爷,何出此言?下官仅有两子,均已成家。”
      摩尔根勒笑道:“难道蒋大人随身携带的香囊不是令千金所赠?”
      唐哲奇道:“国公爷,您怎知蒋大人的香囊是他千金所赠?不能是蒋夫人或者红颜知己所赠?”
      摩尔根勒笑而不答,直勾勾的盯着蒋陈锡。
      唐哲只得又看向蒋陈锡,道:“蒋大人?”
      只见蒋陈锡弓背翘颈,双目阴沉,阴冷冷的道:“国公爷,打哑谜,下官愚钝,竟是,猜不出呢!”
      唐哲看这蒋大人有些阴森鬼气,颤声道:“蒋大人,这大晚上的,你这样讲话,怪吓……啊~~啊~~”
      唐哲话未说完就被摩尔根勒扯住后领,丢向后方,他刚才坐的地方被扎了几支二寸余长的乌刺。唐哲一边连滚带爬的往雍王营帐处躲,一边喊道:“这蒋陈锡是个假的!他会扎刺啊。”

      营火旁,摩尔根勒已和蒋陈锡打斗起来,蒋陈锡所带的十来个府卫也和雍王亲卫乱斗在一处。
      蒋陈锡飞身直踢摩尔根勒面门,左手自腰间抽出一条细亮钢鞭甩向摩尔根勒下盘,右手高扬甩出数支乌刺直袭唐哲后心。摩尔根勒侧身避过蒋陈锡的飞踢和钢鞭,自怀中抽出一张手绢冲着蒋陈锡一抖,道:“千张机,剧毒哟。”蒋陈锡自那手绢飞袭过来,就闻到一阵清香扑鼻。呼吸一窒,他便被摩尔根勒夺了先机,一脚踢中侧腹,口中呕出鲜血,恨恨道:“狗鞑子,卑鄙无耻。”这声音分明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唐哲刚才好悬没被乌刺扎到后背,此时躲在雍王身边,叫道:“啊,这蒋陈锡是女人?!”雍王亲卫人数是蒋陈锡府卫的五倍有余,此时已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府卫头领道:“大人自己走吧,不必顾及我等。”
      胤禛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这十来个人,忽道: “十三个,一个也不能少。”
      芒格是胤禛的亲卫心腹,十三岁就在胤禛身边侍奉,躬身道:“是!换长刺。”雍王府亲卫若是与这些府卫单打独斗,自是没甚胜算,不过现在确是不同。众亲卫手中佩刀迅速拆拉成六尺长的刺刀,结队成阵的逐步缩小包围圈。府卫不计代价拼死突围,以期为蒋陈锡博得一线生机,奈何及至府卫全部死完,蒋陈锡也没能走脱。
      胤禛看着被芒格擒获的蒋陈锡道:“你是谁?”
      蒋陈锡阴惨惨的笑道:“山东巡抚蒋陈锡啊!”
      摩尔根勒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此人有意引我们出来,此时又故意拖延时间。我们先返回渡口和傅莹他们会合。”
      胤禛颔首道:“全速返回。”

      雍王一行又是一路往回奔驰,夜半时分得以回到渡口。返程路上无甚波澜。胤禛上了王船,即刻让傅莹审问这个把他遛来遛去的“蒋陈锡”。
      胤禛、摩尔根勒、唐哲三人连轴奔驰,又累又饿,回到船上不及洗漱,先是让人摆饭。
      胤禛以往伴驾出京何曾遇到过“敌袭”、“行刺”,今夜是他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凶徒。他看到亲卫斩杀那些人,擒获贼首时,他兴奋至极——他的亲卫队可以更出色,或者说他需要更出色的亲卫队。摩尔根勒说的很对,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胤禛浅浅饮了小半碗粥,就不再多吃,看着摩尔根勒、唐哲道:“你们不用顾及我,只管用饭便是。”
      唐哲方才迅猛的干掉一盘烧麦,这会儿已是半饱,道:“我再喝点粥,填填缝儿就好。”
      摩尔根勒胃口极好,不声不响已是吃掉两笼肉包,这会儿正喝着热茶清口。
      胤禛见二人用得很自在,心中很是满意,道:“摩尔根勒,你如何知道那蒋陈锡有诈?”
      摩尔根勒摸着鼻子,佯咳一声,道:“我鼻子敏感。那人身上有血腥气息,我闻得到。”
      唐哲诧异道:“血腥味儿?不是香味儿吗?那怎么你一提香囊,她就变脸了呢?”
      摩尔根勒道:“唐大人可曾娶亲?”
      唐哲颇为自得的说道:“我都有两个儿子了!”
      摩尔根勒颔首道:“那人用香料来掩盖经血的气息。”
      胤禛叹道:“这蒋陈锡是个女人假扮的。我们竟然一无所觉,还被她骗去遛了五六个时辰。”
      唐哲又好奇道:“国公爷,你在船上时没闻……我是说没察觉出异常?”
      摩尔根勒气笑道:“我怎会刻意去闻一个男人?我只是鼻子敏感些。在野外火堆边,她正好在风口,我闻到了。如此而已。”
      唐哲赧然的一拱手,道:“国公爷海涵,下官失礼了。国公爷救命之恩,下官铭感于内。日后您有何差遣,我绝无二话。”
      摩尔根勒一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胤禛道:“那人功夫如何?”
      摩尔根勒摇首道:“华而不实,或许轻功还不错。也不知是谁派来的……” 派这样的杀手,是瞧不起谁呢?

      摩尔根勒回到自己的官船洗漱更衣后出了角房,正看见孙敏坐在花厅等他。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道:“你起来干什么?”说着一路把她送回舱室。
      孙敏道:“我就没睡着。可能是下午睡多了。你们半夜回来,我都听见了。师兄,你们是遇到麻烦了?”
      摩尔根勒把她一路安顿上床,自己也躺在外侧,道:“那个蒋大人是假的,傅莹在审她。明日应该有结果。先睡会儿,明日有结果,我定会告诉你。”
      孙敏看他已是闭上眼睛,只得作罢,听着他的呼吸,也渐渐睡去。

      摩尔根勒睁眼,起身。他身边的孙敏还在熟睡。他掩好床帐,出了舱室,看到一个和尚站在厅内。这和尚看外表大致二十七八岁,面皮白净,圆脸圆眼,观之可亲。摩尔根勒一点也不敢小瞧这和尚。他的官船上侍卫船夫仆妇杂役三四十人呢,这人能悄没声息的站在这儿,也是手段了得。
      和尚笑呵呵道:“国公爷,功夫深啊!小僧刚进来,您就出来了。您晚上都不睡的吗?”
      摩尔根勒隔空一掌,拍开厅门,夜风自外袭来,没有血腥气息,也没有侍卫出来查看。
      和尚仍抚掌笑道:“好掌法!好掌法!”
      摩尔根勒足下轻点,探手向和尚前胸拍去。和尚口中急呼道:“哎哟!你怎么突然就打起人了?”竟不闪不避,硬接了摩尔根勒一掌。摩尔根勒拍出的这一掌,虽未尽全力,可也有六七成内劲。那和尚硬挨一下,也不过是咳嗽两声而已。摩尔根勒心知,这和尚内力恐在自己之上。
      摩尔根勒并未继续抢攻,停手道:“你是谁?”
      和尚苦着脸,揉着胸道:“我不请自来,白挨你一掌,两下算是相抵咯!我受人所托,让你在这船上呆着,不准离开。你可愿意?”
      摩尔根勒道:“我若不愿意呢?”
      和尚笑道:“你可以试试!”
      摩尔根勒再次欺身而上,虚拍一掌。和尚侧身一闪,弹腿飞踢。摩尔根勒仰身避过,自后腰抽出一把短剑,旋身向和尚腰眼刺去。和尚飞身避过,隔空飞踢向摩尔根勒的手肘。摩尔根勒撤肘直臂格挡住和尚的飞踢,又翻转手腕以剑斜刺和尚的脚踝。和尚临空躲闪不及,被划出寸许长的血口子。
      和尚翻身落地后,脸上没了笑容,叹道:“是小僧小瞧了国公爷。只是不知国公爷心中,是夫人重要些?还是前程重要些呢?” 剑上有毒,他的右腿已是酸软无力。
      摩尔根勒侧首看向身后。只见一蒙面黑衣人,抱着孙敏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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