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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腊月二十六,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苏然躺在地上,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片刻又融成水和着血往下流。雪不停,血不停。没过多久,融化的雪带走他脸上仅剩的温度,血渐渐干涸。血停,雪未停。他的脸很快就被冻得麻木,眉梢和眼睫也染上一层白霜。

      他微眯起眼,模糊视线里仿佛又望见了熟悉的青墙黑瓦和翘起的屋檐,檐下是朱红的大门,门前蹲坐着两座威严的狮子。这个时候门后应该都是匆忙奔走准备晚膳的丫头小厮,他们端着盛满精美菜肴的托盘,步履生风地游走穿梭在各大院……那儿应该是灯火通明的,热闹的,嘈杂的,是温暖的。但他现在很冷,冷得牙关微微颤抖。眨了眨眼,目之所及,是黑暗的小巷,散落在地上的石子咯在他的身下,陈旧的腐木气息夹杂着浮尘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呵……”苏然嘲讽地笑笑,却不小心扯动了嘴边的伤口。“嘶……真他娘的疼啊。”下人的命就不是命啦,为了一个打碎的茶盏就给他打成这样,真狠呐。不就是想找个由头把爷赶出去嘛,小爷我还不想待了呢。本来想挣扎着起来,奈何一动就疼的不行遂放弃了挣扎,怔怔地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
      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掉,从万尺青空落下须臾之间就到了眼前。高高悬挂地月亮还是那么亮那么圆,下雪天能看见这么圆的月亮可真是少见。大雪中的月亮更添了几分清冷,冷得有些不近人情……洁白的雪花像鹅毛一样柔软轻盈,等真正触及到了脖颈就能感受到它的冰冷。

      入夜了,各家各户都闭门在家,只余些许小贩游走在大街小巷不断吆喝着,长长的尾调颤悠悠地四散开来。昏黄的烛光摇摇晃晃,透过薄薄的窗纸在窗外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暖色。炉上烧了热汤,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白蒙蒙的水汽飘散在空中。屋里的人斜倚在塌上,喝了口热茶,舒服得喟叹出声。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苏然的身上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雪花。太冷了,他哆嗦着想,我不会冻死在这吧?那可亏大发了。咬紧牙关,勉力侧身撑坐起来。动作有些迟钝,因为他全身都已经被冻僵了。不过冻得僵了身上反而没那么痛了,苏然喘了两口气又颤巍巍地将双手搓了搓企图找回点知觉。缓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身上的雪簌簌地往下掉。苏然拍了拍衣服,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往前走。

      这大雪天的,在外过一夜不得冻死,苏然必须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往身上摸了摸,没有多少钱,幸亏他藏得好,要不然他连这点钱都留不住。随便找了个客栈,给了些钱央了掌柜的许他在马厩里过几夜。去到马厩也顾不得扑鼻的臭味,草草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往下就躺,在身上盖些茅草就不管不顾地睡了。这是他第一次睡在这种地方。

      翌日,他差点没能起来,想着还是要抓些药才挣扎着起来了。因为没剩什么钱了,苏然只得买点劣质的伤药,好在他之前练过武身体还算强健,没伤到根本。吃上面可就苦了他了,没滋没味的馒头啃了好几天,也只是勉强果腹而已。眼看着钱就要没了,他就要面临当乞丐的危险处境了,苏然决定,去找些活干。他伤好的差不多了,去找跑堂之类的活干都没人要。无奈,只得去渡头碰碰运气。
      到了渡头,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兜着手蹲在两边等活干,苏然默默走到队尾蹲下。

      旁边一汉子见他是生面孔,搭话道:“小伙子,新来的啊?我看你这身板不像能做这活儿的啊。”苏然往手心里呵口热气,边搓手边回答:“大哥,我这也是来碰碰运气,找点活干补贴补贴家里。”汉子看他这一副穷苦样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瞬间怜惜起眼前这小子。他纠结了一会,看这小子不停往手里哈气,俊俏清秀的小脸冻得通红,叹了口气,掏出本来买给他家娃的耳罩,用手肘碰了碰苏然:“喂,小子,冻得慌吧,耳罩你带上。”

      苏然被这冷风吹得思绪乱飘,冷不丁被这一碰瞬间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是个崭新的耳罩。

      看这厚实程度,就知道它戴起来肯定很暖和。“大哥这怎么好意思,这还是新的呢,我不用,我冻惯了的。”苏然抖抖嗖嗖地推拒道。

      汉子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指定撒谎,这白皮嫩脸的哪像被冻大的孩子,肯定是家中遭了变故才出来干这个吧。见他不收,汉子一伸手就把耳罩塞苏然怀里,说:“一个耳罩能值几个钱,喊你拿就拿着,一大老爷们这么磨叽。”苏然只好感激地对他笑笑,道了声谢,带上耳罩。果然,戴上耳罩就暖和许多了。汉子摸摸空下去的口袋,默默心疼。算了,就当日行一善。

      渡头来往船只很多,需要的人也多,只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选走了,苏然始终待在原地。又来了一条船,是条大船,造型稳重大气还带着一丝低调的奢华。一看就是个有钱人的船,苏然想。水面荡出的阵阵波纹一圈圈的向外蔓延,船舱里出来个精瘦的中年人,打扮意外的简朴。

      哦,这个中年人并不是低调的有钱人,他只是个管家而已。管家下了船又转过去微微屈身,叫到:“小少爷,到了。”船舱内的小少爷似是才睡醒,慢悠悠地应了声并没有马上出来。管家并不意外,提醒了声又开始吩咐仆人抬行李。行李很多,他们随行的人手显然不够。管家望向了不远处蹲着的汉子,还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前去叫他们做活。现在,只剩苏然一个人了。

      苏然蹲的久了,腿都麻了,扭曲地站起来忍着细细密密的刺痛甩了甩腿。他低头哈出一口白汽,企图用热气再暖暖手。

      可还没等那股热气触到手掌,凛冽的寒风急冲冲地穿透那团白雾,白雾一下就被冲散了,像丢盔弃甲的逃兵,如此迅速。

      僵硬的手掌没有留住一丝的温度,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苏然的胸膛蔓延开来,他感到有些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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