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42、破釜沉舟共生死1

　　欧阳府。天璇院。
　　无影每日为木梧桐施安神针、点安神香、喂参汤、沐浴……
　　木梧桐睡足了三天三夜，睡得颇为安稳。
　　被噩梦困扰之时，隐隐约约有琴音传来，噩梦渐渐消散，陷入深眠……

　　木梧桐睁开双眼，琴音逐渐清晰，是《洛神赋》琴曲，心中诧异，披衣而起。
　　院子里，欧阳诺正在抚琴，琴音清悠，如春花烂漫、夏木繁茂、秋收丰硕、冬雪消融，令人心胸舒畅。
　　木梧桐不舍得这琴音停下，轻轻走到他对面坐下。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爹吹笛，她唱歌，爹会很高兴。
　　不知不觉，她随着琴曲低声吟唱。
　　曲毕，欧阳诺注视着她，见她失神，亦不打扰，只静静等待。

　　木梧桐：“阿诺，你怎么会这支曲？”
　　欧阳诺：“小时候，每次生辰，母亲都会为我弹这支曲。母亲实务缠身，很难有空闲陪伴我，只有每晚入睡前，母亲总会亲自来哄我入睡，每次都会吟唱这首《洛神赋》。”
　　木梧桐：“娘亲只为我留下《洛神赋》的曲谱、舞集，是爹教我唱的。爹说，《洛神赋》是娘亲谱曲，也是娘亲编舞。”
　　“梧桐，随我来。”
　　欧阳诺牵起她的手，走向天枢院。

　　天枢院，寝屋。
　　木梧桐是第一次进欧阳诺的寝屋。
　　寝屋布置简洁，居然还有些童趣，墙上挂着几个木雕糖葫芦、木雕船舫等孩童玩具，就好像是他孩童时期布置的屋子，一直没有改过。
　　木梧桐发现，寝屋内的帘幔，都绣着金色的北斗七星。

　　欧阳诺取出一个紫檀木箱，箱子上用金丝镶嵌出北斗七星的纹饰。
　　欧阳诺打开紫檀木箱，取出一副画，交给木梧桐。
　　这是一副拓图，图纸已经很旧，拓图上一把剑，加上了彩绘，惟妙惟肖，剑鞘古朴华丽，镶嵌的玉石上隐约可见粉红色的纹饰。
　　这是凤血剑的拓图。

　　木梧桐惊诧：“凤血剑的拓图？怎么会在你这里？”
　　欧阳诺：“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母亲说，这是她一位长安好友的剑，母亲很喜欢这把剑，长安好友就将拓图送给母亲。”
　　木梧桐惊诧：“长安好友的剑？那，你见过令堂这位长安好友吗？”
　　欧阳诺摇头：“母亲说，我2岁那年，这位长安好友，就到海岛隐居了。母亲一直很遗憾，没能亲眼见到长安好友跳洛神舞。”
　　木梧桐声音颤抖：“海岛隐居？洛神舞？”
　　欧阳诺：“母亲还说，《洛神赋》是这位长安好友谱曲。”
　　木梧桐落下泪来：“《洛神赋》？洛神舞？海岛隐居？凤血剑拓图？”
　　欧阳诺从紫檀木箱中取出一支小小的玉瓶，递给木梧桐：“这香露，名“洛神香”。母亲说，是长安那位好友制作的。可惜只有一支，母亲舍不得打开，留给了我。”
　　木梧桐泪如泉涌：“洛神香。娘的陵墓里，娘留给我的嫁妆里面，就有十支洛神香。”

　　欧阳诺握住她的手：“梧桐，那天，在碧湖边，我听见你唱《洛神赋》，见你跳舞。我就觉得，是母亲安排你来到我身边的。原来，我母亲和你母亲，真的是好友。”
　　木梧桐哽咽：“长安，娘的故乡是长安吗？”
　　欧阳诺：“我不能肯定。母亲只说是长安的好友。有可能，你母亲的故乡是长安。也有可能，你母亲只是曾经居住在长安。”

　　木梧桐：“爹叮嘱过我，想去哪，尽管去，但是，除了北周长安。如果娘的故乡是长安，为什么禁止我去长安？”

　　欧阳诺沉思：“伯父禁止你去长安，有可能，因为那里是你的故乡。
　　担心你在那里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暴露了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
　　也有可能，因为那里有你们的仇家，会给你带来危险。
　　也有可能，因为长安是北周国都，北周朝廷可能在追杀你们，长安会给你带来危险。”

　　木梧桐：“杀死爹的人，来自北周长安？”
　　欧阳诺：“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凭据。不宜武断。”
　　木梧桐：“总之，长安，要么与我的身世有关，要么与爹的死有关。”
　　欧阳诺：“梧桐，你想去长安吗？私心上讲，我不想你去，我怕你有危险。但如果你坚持要去，可不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去？”
　　木梧桐摇头：“爹叮嘱过我，不准我去长安。我不能因为一点猜测，就违背爹的遗愿。”
　　欧阳诺舒出一口气：“好。”
　　木梧桐：“爹给我留了信。我必须先拿到爹的信，再做决定。我的命，是爹用他的命换来的，我不能莽撞涉险，不能辜负爹的性命。”
　　欧阳诺：“好。”
　　木梧桐：“阿诺，谢谢你，我一直想查清自己的身世。”

　　欧阳诺：“凤血剑，后天就满三个月。我会帮你取回来。”
　　木梧桐沉思许久：“不。普怀故敢质疑戴重的剑是假的，想必龙鳞剑就在普怀故手里。如果我现在取回凤血剑，只会让普怀故得逞。必须先解决普怀故。”
　　欧阳诺皱眉：“梧桐，你不必插手此事。”

　　木梧桐：“阿诺，我总觉得自己无能。
　　没能看出爹的计划，傻傻地被爹撵去益州。
　　在益州，又冲动草率，葬送了十三年修炼的内力。
　　被将军府的人质疑，狼狈离开。
　　如今爹死了，我却拿不到爹的信。真是一事无成。”

　　欧阳诺：“梧桐，这不是你的错。”

　　木梧桐：“我已经辜负了爹，不能再辜负娘的凤血剑。
　　司徒挽岚说得对，凤血剑的第一任主人共同创立了鳞武门，我作为凤血剑的传人，的确不该袖手旁观。
　　阿诺，既然你认为司徒挽岚更有能力维护鳞武门长治久安，那我就推司徒挽岚上位。
　　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了，我不能再懦弱逃避。”

　　欧阳诺：“好。梧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木梧桐：“阿诺，不知道为什么，你和爹真的很像。”
　　欧阳诺：“梧桐，你和我母亲，也很像。你们都会唱《洛神赋》，都会为我做衣服，都会绣北斗七星，都会同情那些素不相识的灾民。”
　　木梧桐：“或许，最像的，是我母亲和你母亲。”
　　二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眼中的哀愁都被这笑颜冲淡不少。

　　羽衣舫。
　　司徒挽岚笑：“木姑娘居然会邀请挽岚到羽衣舫一游。挽岚看到请柬时，还以为有人和挽岚开玩笑。”
　　木梧桐：“入乡随俗。”
　　戴重笑：“早就听闻欧阳宗主和羽衣姑娘的风流佳话。今日无迹公子跟随而来，不知道，是为了保护哪位佳人？”
　　木梧桐微笑：“自然不会是保护我。我不需要。”
　　司徒挽岚笑：“木姑娘这话，挽岚喜欢。挽岚最看不得女子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瘆得慌。”
　　木梧桐：“司徒小姐手握实权，自然不会有这等烦恼。”
　　司徒挽岚：“寒士别苑的主人，也不会有这等烦恼。”

　　木梧桐：“哪里哪里，寒士别苑的开荒文书，还要仰仗戴门主、司徒小姐帮忙。”
　　戴重：“木姑娘今日约在下前来，是想要更多荒地？好说，包在在下身上。”
　　木梧桐心想，看来，戴重的确不想现在归还凤血剑，还想用开荒文书来做交易，继续借凤血剑。

　　木梧桐微笑：“戴门主，我近日和欧阳宗主比试剑法，没了凤血剑，总觉得不顺手。如今三月已满，还请戴门主归还凤血剑。”
　　戴重目露寒光，看向司徒挽岚。
　　司徒挽岚假装喝茶，不动声色。
　　木梧桐：“司徒小姐见多识广，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这是凤血剑，却配合戴门主糊弄普怀故，司徒小姐真是忠心耿耿。梧桐佩服。”
　　司徒挽岚感激一笑：“职责所在。鳞武门的稳定，比一把剑重要得多。”
　　戴重脸色缓和：“龙鳞剑是师父的遗物，我会夺回来。师妹无需担忧。”
　　司徒挽岚：“挽岚多谢门主。”

　　木梧桐：“司徒小姐有句话，很触动我。司徒小姐说，鳞武门的传统，由首席弟子继位。戴门主是首席弟子，名正言顺。普怀故名不正言不顺，倘若开了这个口子，以后鳞武门就永远陷入内斗的危机。”
　　司徒挽岚疑惑地看向木梧桐。木梧桐今日帮她解围，卖她面子，究竟是什么目的。

　　木梧桐：“司徒小姐那日劝告我，说凤血剑第一任主人，共同创建了鳞武门，一定也希望鳞武门安定。”
　　司徒挽岚：“那木姑娘的意思？”
　　木梧桐：“司徒小姐这般顾全大局。梧桐作为凤血剑的传人，倘若自私自利，实在辜负先辈的教诲。”
　　戴重：“木姑娘决定加入鳞武门？”
　　木梧桐亲自为戴重斟茶：“梧桐多谢戴门主抬爱。梧桐还是喜欢做个农庄主人，自由惬意。”
　　戴重：“木姑娘若喜欢农庄，鳞武门的农庄都交给木姑娘打理便是。”
　　木梧桐笑：“戴门主太高看梧桐了。我这人偷懒得很，最爱做个甩手掌柜。寒士别苑的农庄，我也就只管吃吃喝喝晒太阳，打理农庄，我可不会。”
　　司徒挽岚笑：“难怪木姑娘的寒士别苑，雇了那么多人。我还想这多不划算，原来是为了偷懒。”

　　木梧桐见司徒挽岚配合自己胡扯，感激一笑：“司徒小姐说得对，作为凤血剑传人，我也希望鳞武门安定。所以，在解决普怀故之前，我暂时不打算取回凤血剑。”
　　戴重惊喜：“木姑娘顾全大局，在下佩服。”
　　木梧桐：“戴门主，还请您尽快解决普怀故，梧桐还是希望早日取回凤血剑。”
　　戴重：“木姑娘放心，普怀故非死不可。”

　　木梧桐再次为戴重斟茶：“梧桐还有一个想法，请戴门主支持。”
　　戴重：“请说。”
　　木梧桐：“普怀故敢质疑戴门主手中的剑，想必，就是普怀故自己盗取了龙鳞剑。普怀故很可能计划再次盗取凤血剑。所以，梧桐想，凤血剑不宜借给戴门主，还是借给司徒小姐，更安全。”
　　司徒挽岚惊诧，意味深长看向木梧桐。

　　戴重：“师妹恐怕没有能力保管凤血剑。”
　　木梧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普怀故一定以为凤血剑在戴门主手中，绝对想不到，会在司徒小姐手中。而且，司徒小姐就在鳞武门，也是戴门主的管辖范围，有戴门主在，普怀故也偷不走。”
　　戴重沉默。

　　木梧桐：“戴门主，倘若凤血剑在您手中，梧桐总忍不住要约戴门主出来见见面，才能安心。男女有别，总相约在羽衣舫，恐怕影响我的亲事。如果是司徒小姐，哪怕天天秉烛夜谈，也无人嚼舌根。还请戴门主体恤。”
　　司徒挽岚忍俊不禁：“挽岚今晚就扫榻以待，等着和木姑娘秉烛夜谈，也帮木姑娘参谋参谋亲事。”

　　木梧桐再次为戴重斟茶：“戴门主，梧桐的亲事，已经出了些麻烦，不想再节外生枝。请勿令梧桐为难。”
　　戴重：“这凤血剑，和木姑娘的亲事，有何关系？”
　　木姑娘叹息：“这凤血剑，本就是梧桐的嫁妆，不宜借给男子。还是借给司徒小姐，更合适。”
　　戴重见木梧桐坚持，又给自己台阶下，只好顺势而为：“也好。凤血剑就交给师妹保管。师妹，凤血剑务必留在鳞武门，勿给了小人可趁之机。”
　　司徒挽岚起身，郑重揖礼：“挽岚遵命。”
　　司徒挽岚又向木梧桐揖礼：“谢木姑娘。”
　　木梧桐与司徒挽岚会心一笑。

　　木梧桐：“戴门主，司徒小姐，这凤血剑是梧桐的嫁妆，梧桐想早日取回。二位，可有什么计划，尽快解决普怀故？”
　　司徒挽岚：“门主搜遍了广陵，都未找到普怀故的行踪。”
　　木梧桐：“那不如，让普怀故主动现身。”
　　戴重：“木姑娘，有何计策？”

　　木梧桐：“普怀故的部下，熟悉北周漕运镖路。难道戴门主不想招徕到自己麾下？”
　　戴重：“等杀了普怀故，群龙无首，这些人自然会来投靠。”
　　木梧桐：“等普怀故死了，再来投靠，戴门主如何识别，哪些人是真心忠于鳞武门，哪些人是投机求荣？”
　　司徒挽岚：“木姑娘有何高见？”
　　木梧桐：“戴门主何不现在就宣布天下，招徕英才，重建北分舵，遴选新任北舵主。普怀故手下的人，此时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指不定会放弃普怀故，投靠戴门主。”
　　司徒挽岚：“这不但能离间普怀故旧部，还能逼普怀故现身，一箭双雕。”
　　木梧桐：“我也就随口一说。具体怎么做，还得劳烦戴门主、司徒小姐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