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风》棉花白

36、同频

　　两个小时过后，外面的风减小，一行人连忙离开海面赶回协会。
　　赫伯特几人经检查过后只消休息几天，而沈云柏则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沈云柏拒绝治疗，“我要见风解江。”
　　他们一到协会就被分开，每次他问风解江的消息都只告诉他风解江在接受治疗，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却半分不肯透露。
　　负责照顾他的采风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见沈云柏这样也没有办法，只能往上面报告。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瓶药回来，“姜老说，如果你乖乖吃了药，就可以去见他，他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她顿了顿又道：“姜老说，这药是强巴大师为你准备的。”
　　听到强巴大师的名字，沈云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请小姑娘帮他倒水服药。
　　强巴大师的药药效很好，沈云柏很快恢复了大半，除了不能使用风，已经和正常人无异。
　　等他能下地行走，当即前去见姜老。
　　姜老比上一次见面憔悴了一些，见沈云柏进来请他在一旁坐下，又给他倒了杯热茶，“你想要知道什么？”
　　沈云柏盯着茶杯上寥寥升起的烟雾，嘴巴张了几次才发出声音，“风解江的风，根本不是什么江海之风，是生命之风，对吗？”
　　姜老点头，“对。”
　　姜老看着沈云柏，低低叹了口气，“沈云柏，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在三百多年前，我的祖先，他也是一位采风者，他采的风就是生命之风，也是有记录以来第一位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
　　“生命之风的能力你也看见了，强大的治愈能力，让他救治了无数濒死的采风者。”
　　“因此，我的祖先对生命之风有了极大的兴趣，开始追逐生命之风而行，随着他年华老去，他开始担忧，如果他死去了，没有下一个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其他的采风者该怎么办？”
　　姜老的祖先将这件事记录下来，并和交好的采风者试图找到下一个能够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但一直到他死去都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流逝，这件事也被采风者们遗忘，直到六十年前，又有一名采集到生命之风的采风者出现了。
　　那名采风者名叫凯特，是一位温柔善良的老妇人，她常常悲伤于自己的风太过弱小，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小时候还因此经常遭受到其他采风者的嘲笑，直到遇见了在世间游历的姜老，姜老凭借着祖先留下来的记录认出了她的风，她才知道自己采集的风是生命之风。
　　凯特十分高兴，开始像姜老那位祖先一样用自己的风去救治其他的采风者，很快，大家便对她赞扬不已，并形成了协会的前身，一个小小的互通生命之风消息的组织。
　　提到凯特，姜老言语中是满满的尊敬和怀念，“她非常心善，她帮助了无数的采风者，但等到她在世的最后几年时，她和我的祖先一样开始担忧没有下一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怎么办。”
　　姜老几人安慰凯特，说能够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的诞生是由生命之风决定的，你不用担心，而且我们现在队伍壮大，还能互通有无，会相互帮助对方，你不用担心。
　　但凯特很担忧，特别是她逝世前的那段时间，她时常昏睡，但每次醒来都会提到生命之风，催促他们去找下一任能够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
　　在凯特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刻，她告诉姜老几人，必须找到下一任能够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不然所有的采风者都会死。
　　姜老几人自然对此又惊愕又忍不住怀疑，他们问凯特，您知道什么了吗？
　　凯特说这是她的感觉，但她相信这是生命之风给她的提示，给所有采风者的提示。
　　凯特逝世后那段话不断浮现在姜老几人的脑海中，可生命之风一年一次显形，而且生命之风的吹拂痕迹只有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才能感觉到，他们没有办法找到生命之风查看。
　　因为凯特的逝世，采风者们的伤亡率再次升高，他们忙碌于帮助那些采风者，渐渐把凯特的话忘在脑后。
　　过了几年，一名平时负责传递消息的采风者找到他们，给他们看了一些记录。
　　记录中，这些年新增采风者的数量持续减少，而且失控的采风者越来越多，和以前的那些数据对此显得十分不正常。
　　姜老几人瞬间想起凯特的话，于是将姜老祖先和凯特留下的所有记录翻出来一句句分析，或许是生命之风的指引，他们偶然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发现了生命之风出现可能性较大的几个地点，而且在其中一个地点见到了生命之风。
　　在那里，正巧有一个采风者伤重，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风，处于濒死的状态，在他的风离开他身体的一瞬间，一缕生命之风进入了他体内。
　　他成为了第三个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集者。
　　“他的名字是李乾，也是采风者协会的第一任会长。”
　　李乾那时候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成为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没两年他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他逝世前，他同样留下让他们赶紧找到下一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不然所有采风者都会死的遗言，而且大致推算出下一次生命之风会显形的时间和地点。
　　李乾逝世后，众人把寻找下一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作为协会的第一要事，但这件事太难了。
　　他们怎么能够确定谁能够采集生命之风？他们只能通过已有三份记录去推算。
　　经过无数的分析和讨论，他们最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一是找还未觉醒或还未采集到属于自己的风的采风者，二是准备让当时已经采集到属于自己的风却濒死的采风者。
　　且不说第一种采风者，只说第二种恰巧在生命之风显形之际濒死的采风者，又能有几个？李乾的好运气不是谁都能有的，参与这次行动的采风者，是在生命之风显形的一瞬间将自己重伤到濒死状态……
　　或许是想到了那时的惨烈场景，姜老过了许久才继续往下说，“对于未觉醒的采风者，我们找的是协会里的采风者夫妻的后代，其中就有风解江。”
　　二十八年前，还在襁褓中的风解江就这样成为第四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
　　姜老几人对这个结果有喜有悲，喜得是他们有了下一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悲的是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风解江还是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娃娃，更别说使用生命之风了。
　　风解江暂时不能使用，但协会里的失控的采风者越来越多，正在他们绝望之际，长大了一点的风解江趴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路线，告诉他们，这是生命之风的吹拂路线。
　　这便是这座在天上飞行的城市的由来。
　　顺着生命之风的吹拂路线行走，有了生命之风的影响，住在这座城市里的采风者失控程度要比以前减缓一些。
　　随着风解江的长大，姜老他们渐渐又对未来有了信心，但好景不长，风解江的风开始失控了。
　　正在他们再次绝望之际，沈云柏出现了。
　　沈云柏是风解江的同频者，所以风解江可以将生命之风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可以在风解江逝世后成为下一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
　　沈云柏听到这里终于出声，“同频者不该是同生共死吗？怎么他死了，我还能活？”
　　姜老沉默了一瞬，“其实有记录的同频者不止一对，但真正成为同频的采风者只有一对。”
　　“同频，意味着分享一切，就像两个水杯，不论两个水杯里各自装了多少水，一旦开始同频，直到两个水杯里的水等量才会停下。所以，并不是采风者找到自己的同频者后就会选择同频。”
　　沈云柏想到消瘦的风解江，“所以风解江并没有和我同频？那我们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他将他的风分享给了你，换句话说，就是他单方面对你同频，你能够从他那里获取所有，而他不能从你这里获取分毫。”
　　沈云柏哑然，姜老取下自己的眼镜，擦了擦后又带上，“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不愿意你成为下一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
　　“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对吗？”沈云柏看着姜老，“关于我，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
　　“他让艾伦带你回来给你做检查，说接下我的单子的时候。”姜老看着窗外各种颜色不断吹拂的风，喃喃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风会比生命之风更难采集。”
　　“你采集到怒之风的时候，他带着你回来检查身体，我告诉他，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你已经采集到自己的风，不再需要生命之风续命，但他没有同意。”
　　“其实直到现在，我们依旧没有对这件事达成共识，而且即便是我们协会高层，对你是否能成为下一任采集生命之风的采风者依旧未能达成一致意见。”
　　屋子里陡然陷入了寂静，明明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但沈云柏却什么问题都问不出来了。
　　过了许久，沈云柏站起身往外走，“可以请艾伦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艾伦只送沈云柏到墓园门口便体贴的不再进去，沈云柏独自一人来到母亲的墓碑前，慢慢挨着墓碑坐下。
　　“……妈妈，我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沈云柏低声讲起了和风解江相遇以及之后的点点滴滴，等到他讲完，他突然笑道：“如果妈妈你见到他，应该会和他很有话说吧。”
　　沈云柏的母亲是被自己的亲生丈夫害死的，她明明察觉到了，却因为放心不下沈云柏而没有逃，而且还拜托自己的娘家将沈云柏带回去照顾，留下遗言请在沈云柏长大前不要告诉他事情真相。
　　她不愿自己的孩子在仇恨中长大。
　　沈云柏笑容渐大，一滴泪却落在他的手背，化成一缕深蓝色的风。
　　那是悲之风。
　　“……妈妈，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