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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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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听到山神爷爷这个称呼,沈云柏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令人惊讶的隐情,正是这隐情导致了丰庄的老人们不愿离开。
沈云柏向刘婆问起了山神爷爷,“既然有山神,怎么没有看见山神庙?”
刘婆抿抿唇,“这个只是我们老一辈自己的叫法,真正该叫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以前山对面的那个村子,他们就叫成土地公。”
沈云柏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所以,刘婆婆你们当初是遇见过神明显灵的事件?”
刘婆愣了一下,“神明显灵?你这样说是有一件,可时间太久远了,连我们也分不清是真正发生过的,还是我们把自己的幻想当成了真。”
“我们年轻那会儿,穷啊,连吃饱饭都是奢望,那时候就有人说到城里去打工挣大钱,但我们什么都不懂,去了城里也只能做卖力气的活,家里老人小孩也都脱不开身,我们就想啊,如果我们能在村子里吃饱穿暖就好了。”
刘婆神色间浮现几分怀念,“那一天,我们在地里干活,一阵风吹来,我们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沈云柏:“说话?是山神爷爷?”
刘婆摇头,“不知道,那声音让人觉得很耳熟,像是一个你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在你耳旁说话,你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觉得安心,但却想不起来说话的人是谁。”
“你们在风里听见了什么?”
风解江突然出声,吓了沈云柏一跳,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风解江,发现对方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刘婆讲话。
沈云柏心中再次浮现出疑惑。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忽略掉风解江?难道是他太过放松导致戒备心太低了?
刘婆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留下来。”
“我们听见有人说让我们留下来,好好种地,这片土地不会让我们失望。”
“我们就这样留了下来,努力种地,然后发现这片原本贫瘠的土地变得异常肥沃,种什么都能够大丰收,丰庄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那时候我们都说,这是山神爷爷显灵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场景。”
沈云柏回想这一路看到的场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丰庄会变成这样。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刘婆苦涩的笑了,“现在听到那段历史的人几乎都不相信,就连我们也是这样,有时候一觉醒来,看见外面那光秃秃的大山,都会以为之前那些只是我们做的梦。”
“但丰庄,是因为我们才变成这副样子的。”
“人心不足啊!”
听到这里,沈云柏已经猜到当初的丰庄发生了什么。
当丰庄的居民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他们渴求吃饱穿暖,当他们能够吃饱穿暖时,他们又开始渴求吃的营养穿的好看。
人的欲望没有止境。
在刘婆的叙述中,沈云柏和风解江听到了一段疯狂的岁月。
一块儿肥沃的土地就能让他们吃饱穿暖,那么如果有两块肥沃的土地甚至更多呢?
斧头伐倒大树,大火烧尽野草。
短短的几年时间,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变成了一块块肥沃的土地。
丰庄的人靠着土地的产出迅速富裕起来,随着下一代人的长大,他们又开始想着更方便快捷的生活。
丰庄留不住他们了。
留在丰庄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老,然后有一天丰庄突然刮起了大风,无数的黄土黄沙被大风席卷着吹满丰庄的每一寸土地。
留在丰庄的人才发现,丰庄已经变了模样。
“也是从那时候起,几乎每天丰庄都会刮大风。”刘婆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们听到这风声,总觉得风里有哭声。”
“不知道是谁说的,这是山神爷爷在哭,他老人家庇佑我们丰衣足食,我们却把丰庄变成了这模样。”
“不安心啊!”
因为这份不安心,所以刘婆他们选择留了下来。
刘婆告诉他们,这些年他们也试过植树种草,但种什么死什么,但他们仍然没放弃。
“前两年村里老周家的小孙子回来过,说像我们这样乱种根本种不活,土地太差了,得种特别的树木,像是那些在沙漠里也能活的那种才行,我们凑了钱,托人去沙漠那边买的草种子。”
刘婆说到这里笑了,那是一种舒缓而喜悦的笑。
“我们种了,前头都活的挺好,只是可惜后来刮大风刮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我们没法去浇水,也死了。今年我们特意托人找了那什么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专家买的树苗和草种,还买了好多浇水的机器,一定能种活。”
等到刘婆讲完,沈云柏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看着刘婆,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段话。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愚昧而聪慧,贪婪而克制。
刘婆笑着起身,“行啦,不说这些了,早点休息吧。”
刘婆抱出一床新被子给沈云柏,沈云柏接过被子,发现视线被遮挡住大半。
沈云柏微微移开怀里的被子,靠着眼角的余光往外走,刚走出两步,怀中一轻。
风解江不知道怎么使的力,沈云柏怀里的被子轻巧的到了他怀里。
同样被遮挡了大半视线,风解江大步向前,走的稳稳当当。
沈云柏站在原地停了一瞬,脸上温和的笑意也透露着一股虚假的气息,但在下一刻,笑容再次变得真诚。
他追上风解江,“还是我自己来吧。”
风解江不答,只加快步伐,几步走到他们休息的屋子将被子放下,然后又转身出去。
风解江烧了热水给三人洗漱,期间沈云柏几次想帮忙或者搭话皆已失败告终。
等到沈云柏洗漱完毕后,风解江早已熟睡。
沈云柏轻手轻脚在床的另一侧躺下,陌生的气息让他有些睡不着。
这短短几天的经历和他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截然不同,惊险、刺激而神秘。
沈云柏转过头,看着风解江静静沉睡的脸庞,心中再一次肯定了对方是个怪人的想法。
风解江身上无疑充满着各种神秘的谜团,这对现在的沈云柏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
但具有吸引力是一回事,被不被吸引进去又是另一回事。
沈云柏闭上眼,下意识开始计算两种选择带来的结果。
等到沈云柏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刘婆叫他起来吃早饭。
沈云柏往床的另一侧看去,发现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沈云柏再次在心里对自己的戒备心和风解江的存在感打了个问号。
今天早上的早饭异常的好吃,沈云柏只吃了一口就肯定这不是刘婆做的。
刘婆喝了口粥,“今天的早饭是解江小子做的,你尝尝,好吃着呢。”
沈云柏喝了口粥,“刘婆,只有我们两人?”
刘婆笑,“他上山去了,差不多要等到中午才回来。”
很好,风解江不在,这是一个很好的打探对方情报的机会。
但明里暗里套了刘婆半天的话,沈云柏发现对于风解江,刘婆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包括风解江经常上山干什么她也不知道。
这又是一个问题。
风解江是如何让自己的行为不让众人觉得异常。
沈云柏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一点。
刚吃完早饭没多久,昨日来的基层干部开始一家一户做工作。
刘婆依旧是昨晚的态度,你说任你说,我不动如山。
见沈云柏在一旁看着,基层干部把他误认为刘婆的家里人,又来劝他,让他来劝劝刘婆。
沈云柏:“抱歉,我只是过路人,暂时在这里歇一晚,今天就要离开。”
干部闻言叹气,又转头继续劝刘婆。
刘婆紧紧皱着眉,“娃子,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我们真的不能离开。”
干部舔舔干燥的嘴皮,“刘婆,我也知道您牵挂着丰庄,想把丰庄变成从前那模样。上次回去后我和上面的领导汇报过这件事,领导也重视。”
“刘婆你们有这个心很好,但环境治理是一个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的,而且单凭你们的力量太小了。”
干部继续道:“县里打算把丰庄做成一个环境治理恢复的试点,文件再过几天就能下来。您想想,是你们一群老人的力量大,还是一个县的力量大?”
“老人怎么了?!人老了照样能干活!”刘婆眼睛一瞪,“县里又怎样,文件没下来一切都是空话!”
“是,是,是我说错了。”干部苦笑,“刘婆,您就听我一次劝吧,这次真的太危险了,接连大半月的暴雨,您看看这山,出了意外怎么办?”
“只是这段时间暂时离开丰庄,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你们如果想回来还可以回来不是?您想想您家里人,大家都担心着您们呢。”
刘婆没有说话,但显然有所松动。
院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妈!我回来了!”
刘婆惊讶的站起身,“良子?!你怎么回来了?!”
良子笑,“昨晚不是打电话说了吗?接您进城。”
良子说着拍着自己身上的沙土,“丰庄的风越来越大了,之前在岔路口,那风吹的我都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只能把车停在那里走回来。”
干部跟着站起身,“你是刘婆的儿子吧?这趟回来专门接刘婆进城?好啊!这是好事啊!刘婆,您儿子有孝心啊!”
刘婆却没有理会他,着急的追问良子,“你把车停在岔路口了?停在了哪个岔路口?”
“就从大路进来的第一个岔路口。”良子笑着宽慰刘婆,“您放心,车子我停在了路边,不会有事的。”
“唉呀,你知道什么啊!”刘婆着急的跺脚,然后一把推开良子往外面跑,“老李!老夏!出事了!”
隔壁家两个老头出来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婆继续往外面跑,“良子那个死孩子,他把车停在了大路进来岔路口上了!”
“啥?!”
一瞬间,整个丰庄活了,一群老头老太太从家里出来往村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