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记 之 外转》水榭流香

1、第 1 章

　　天，不在是昨天。
　　灰蒙蒙的阳光是忧郁的颜色，涂抹在这个被战争摧毁的城市上。
　　加隆靠在一堵快要倒塌的墙上静静的点燃一根烟，凝视着冉冉上升，最后消失在空气里的烟雾。
　　刚才见到了艾俄洛斯，如想象中的一样，他把他当成了撒加。
　　看见他兴奋的跑过来几乎就要拥抱自己然后在失望的神情，加隆有了一种自虐的快感。
　　那个人依然是忠厚英俊，穿着整齐的制服，神色里有着些微的疲惫，他看着自己，惊讶的说，加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加隆抽了一口烟，他对自己微笑，我也没有想过我能来到这里。
　　艾俄洛斯提起了撒加的名字，他急切的打听着关于撒加的消息，可是加隆并不知道，于是他平静的告诉他，他和撒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很小的时候加隆对撒加就有一种很强的独占欲。
　　这种欲望并不只由于他们是双胞胎，更因为加隆对美有一种疯狂的痴迷，而撒加，无疑是美的体现和化身。
　　他们拥有一样的身材和样貌，但加隆认为撒加的美是无人可及的，包括自己在内。
　　他经常凝视着撒加的面容长久的一言不发，让撒加以为他出了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也没有，加隆只是沉浸在撒加的美带来的愉悦中，无力自拔。
　　撒加的性格是有些内向的，加隆其实也是如此，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这样。
　　别人都以为加隆是个张扬的人，但加隆张扬的只是身体，他的灵魂，安静的潜伏在撒加的身边，静静的歇息。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加隆开始讨厌艾俄洛斯。
　　本能的，直接的讨厌，或者说他讨厌出现在撒加身边的一切人。
　　不要，他在心里呼喊着，不要割裂我的美，不要撕碎属于我的水晶的灵魂。
　　然而一切不能随人意，撒加与艾俄洛斯的关系一直非常亲密，他们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这让加隆恐慌，即便他们只是喝咖啡。
　　哪天艾俄洛斯走后，加隆走进了撒加的房间。
　　咖啡还在桌子上冒着热气，撒加悠闲的靠在窗台前，银蓝色的长发自然的垂下来，他的侧脸非常的精致，他的嘴角挂着微笑。
　　加隆抱住撒加的身体，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感受着属于撒加的气息。
　　怎么了？隆隆？撒加温和的语气，看的出他的心情很好。
　　不要离开我，哥哥，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离开你啊，我不是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么？
　　不，加隆直视着他，他用力的抓紧了撒加的肩膀。
　　你的身体仍然在这里，可是你的灵魂已经要离开我了，我惧怕的是，总有一天，你的身体也会离开我。

　　双生的灵魂出现了裂缝，两个人都痛苦不堪。
　　撒加用尽了办法来安抚加隆，可是仍无法消除加隆的恐惧。
　　最后，他筋疲力尽。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加隆，告诉哥哥，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离开你，我从来也没有离开你。
　　窗台上刚开放的玉兰花散发着淡淡的清新香气，撒加后退一步，他的脸色变的苍白。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让对方痛苦……
　　他不会理解加隆的想法，正如加隆不能接受撒加的诺言。
　　加隆想要的两个灵魂的永不分离，而撒加，撒加想要的是彼此自由的飞舞，却终身的牵挂。

　　他们静静的躺在一起，小的时候就喜欢依偎在一起睡，这个习惯一直也没有放弃。
　　加隆的手抚摩着撒加的身体，这种抚摩可以让他觉的安心，让他感觉到撒加就在他的身边。
　　他轻轻的吻着撒加，哥哥，如果可以，我想把我们的身体撕碎，然后混在一起，这样就可以永远不会分开。
　　不要分开，这份绝无仅有的美是属于他，任何人都不能夺走。
　　撒加拥紧了加隆，他的心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加隆是他至亲的人，他不能伤害他，更不可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可是，现在他该如何是好？
　　他又如何去满足加隆的愿望，那美丽却不切实际的愿望？
　　他闭上眼睛，眼前闪过艾俄洛斯温和的神情，匆匆的一闪而过，然后消失。
　　无边的寂静像一潭没有底的湖水，两个人深陷其中，已经望不见头上的蓝天。
　　舒展开的肢体紧密的贴在一起，脖颈相缠，肢体相绕，犹如没出生前的状态，这样，是不是就叫不分开呢？
　　告诉我，加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那一夜，撒加觉的自己犹如被撕碎，身体的每一片都被散落在天涯海角的角落里。
　　他的血管在碎裂，却流不出血液，他的身体被洞穿，却看不见伤口。
　　他轻轻的叹息，却又想幸福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矛盾百出，却无能为力。
　　加隆紧紧的抱着他，在他耳边喘息着说，哥哥，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好不好？
　　好，这是撒加能给出的唯一回答，这个世界怎么了？他不知道，他的眼前是一片五色的斑斓，最后通通化成虚无。
　　眼泪和汗水融合在一起，分辨不出咸涩的滋味究竟来自那里。
　　他们手指缠绕，他们身体结合在一起，亲密的没有缝隙心里却空荡荡的几近荒芜。
　　哥哥，加隆的泪水落在撒加的胸前，如果我让你痛苦，那我们停下来。
　　我只想让你永远属于我，我只是想永远也不离开你。
　　不用，撒加抚摩着他的头，爱怜而悲哀，我并不痛苦，我只是想知道，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了么？

　　那样的身体需索，曾经发生过很多次。
　　每次加隆都听不见撒加的声音，他永远都在沉默，他的身体似乎变成了容器，里面装满了悲哀。
　　于是他越发紧的拥抱他，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彼此永不分离。
　　他热烈的亲吻，他狂乱的需索，他让彼此的身体都变的伤痕累累。
　　最后他倒在撒加的怀里失声痛哭，他知道，他无法阻挡这一切的发生，他注定要失去撒加。
　　他哭的像个孩子，把眼泪揉在撒加的长发上，屋子里还有煮过的咖啡的香气。
　　撒加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在加隆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犹如以前兄弟间单纯的亲吻。
　　不要哭，其实是我不好，我从来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我已经给了我所能给的，加隆，现在我一无所有。

　　撒加和他在不同的大学里，他们很少见面。
　　可是血脉的关系是扯不断的，偶尔的会面也是有的，那时加隆会听撒加介绍他的近况。
　　他们也会笑，也会闹，有的时候加隆也会和撒加在一张床上过一夜。
　　可是他们之间却横着漫漫的风沙，连单纯的欲望都无法发生。
　　长长的夜里，加隆把脸枕在撒加的胳膊上，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只是这么躺一躺。
　　有的时候他依然喜欢看撒加，看着他越发清雅脱俗的相貌，然后握住撒加的手，安静的微笑。
　　他想，这份美，曾经属于过我，很好，这样就很好。
　　他知道艾俄洛斯的事，更知道撒加其实也爱着艾俄洛斯，可是他疑惑为什么撒加没有接受。
　　于是他问他，为什么你不去和他在一起，既然他能让你快乐。
　　撒加凝视了他很久，然后抚摩着他的脸缓缓的说，因为那样会让你不快乐。

　　战争爆发后，加隆去看撒加，那时艾俄洛斯也在。
　　加隆站在窗外，看见艾俄洛斯亲吻撒加的手，那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被融化在空气里，失去一切感知。
　　艾俄洛斯走后加隆走了进去，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哥哥，加隆微笑，我们终于要分开了，可是奇怪，我竟然很高兴。
　　撒加不言语，他抚摩着自己被艾俄洛斯亲吻过的指尖，看着加隆。
　　从此以后，我不会和你联系，这个世界很大，足够让我消失，足够让你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打算去那里呢？加隆。
　　不知道，加隆向前走一步，他凝视着撒加。
　　我已经成人了，总是可以照顾好自己，放心，我不会孤独，因为我会记得你。
　　再见，哥哥，现在你可以忘记，我曾经那么爱过你。

　　加隆微微的闭上眼睛，不算充足的阳光让他的眼前是一片发灰的金黄。
　　他突然间感到了一种深切的疲倦，他已经走的太久，他渴望休息。
　　可是他要去那里呢？回家么？家是回不去的地方。
　　他记起小的时候他最喜欢在困倦的时候缩在撒加的怀里睡上一会，那时他每次都会做一个甜美的梦。
　　那些美丽的梦沉淀在撒加温柔的微笑里，变成天上星星与月亮光芒的碎片。
　　可是他们已经离自己而去，蛰伏在过去的记忆里不肯出来。
　　加隆继续走下去，他听见了天空中传来的轰炸机刺耳的声音，还有，撒加温柔的呼唤声。
　　他说，隆隆，哥哥在这里。
　　加隆回头望去，那一刻，一枚炸弹在他面前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