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空小城

35、第三十五章

　　离回港整整三十天。
　　岁末的钟声就快敲响，香港的冬天也开始阴冷，雨淅淅沥沥地下，从来没有哪一年的雨下得这么闷。
　　别墅里死气沉沉，于美清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沉闷的呼吸声，深深地，让人心焦。屋里没有开灯，暗暗的，窗帘半拉着，窗外下着阴雨。于佑和这些天身体很差，这样的阴雨天他更是浑不知味，一睡就一整天。
　　这时候睁开眼，还是被窗帘缝射过来的光线晃了眼，喉咙像堵了什么，说不出话，全身没什么力气，半撑着身体看表，下午5点，连几号都忘了。
　　大概年末了。
　　又一年。

　　院里有些积水，母亲没在家，只留了条子说晚上回。门口上了锁，他看了看突然一笑，连下个楼都吃力，别说跑了。于佑和撑着扶手想，好像全身在发抖。
　　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母亲每天回家也不提一个字，只是有空没空就在厨房里忙东忙西，要不就是在院子里坐着，一坐一个上午。达华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自从上次达子航掉了手机被发现后，他就再也没来过。

　　门开，于美清拎了大兜小兜进来。
　　于佑和干笑，却不知说些什么，于美清走过来摸摸他的头，眼角一怔，倒是快掉下泪来。于佑和忙安慰她，却被推开，看着她一个人走进房间的背影有点颤抖，于佑和手指扶在门框上，心里也跟着疼。
　　这就是一个被剥夺了思想自由的女子的背影。
　　落寞，和不堪。
　　寄人篱下。

　　晚上照样是汤，只是换了味道。从腥甜变成淡咸。
　　于美清问他好喝不好喝，于佑和冲她微笑，“妈，你做的都好喝，就算不好喝或者加错了料，我也会都喝掉。”
　　眼看着于美清的手指抖动地厉害，被于佑和反转着握着，“妈，辛苦了。”
　　眼泪不由自主地落，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被烧灼地疼，于佑和替她擦泪，安慰她一切会好。
　　不知不觉睡着，这些天身体越发不是自己的。
　　于美清在他床边坐了一夜。
　　反复念着，佑和，对不起。

　　酒会终于定下在岁末的新年夜。香港人对于新年的执着更胜于内地。好像这个城市总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
　　马学仁被成天叫醒，不过是在半夜。抬头一看，夜里三点，最近几乎没怎么睡过，这刚一躺下却被叫醒，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喂，马学仁……你怎么还在睡？有消息了！嗯，我还在深圳……”

　　连夜开车去深圳，夜深人静高速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等到了地方，成天的消息倒是好坏参半。
　　一方面说于佑和确实在深圳，一方面说人在哪儿还是未知。马学仁看着成天这些天累得半死的样子，终究压了火保持了自己一成不变的绅士形象，没揍他。
　　终于看到默默。
　　那孩子还是不太讲话，沉默寡言，安静。
　　小丫头跟捷克混熟了，一直缠着他，在这女孩子的生命里只在车祸那些天见过马学仁，现在早就忘记了，像是见了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一个字不说，怕生。
　　马学仁想伸手抱抱她，却被她推开了，再要去抱，弄得孩子快哭了，心里更是难受。
　　只有一点她倒是让他笑出来，这孩子生的好看，和她爸一样。
　　都会安静。
　　与众不同。

　　成天把能藏人的别墅统统扒出来算，结果有几十处之多。马学仁耐性颇佳，却也有限。这样没边儿地找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到底要怎么办……

　　“对了查出那个手机号的所有人没？”马学仁问。
　　“嗯，刚查出来仁哥，”阿风忙答道，“机主是达子航，管达华叫义父。”
　　马学仁突然笑了笑，“阿风你回香港，跟着这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酒会在即，这人去找过佑和一次肯定会在近期去第二次，总要传达些达华的安排吧，藏人这种不怎么光明的事，达华总得找个值得信任的人去见佑和。”
　　阿风应了，便起身回港。
　　成天继续留着无用，正好要带着默默一起回香港，就让捷克和默默一起跟着成天先回去住在他家，这边只剩下马学仁一个。
　　起初气闷，马学仁还憋着不叹出来，这会儿人都走了，他终于可以轻轻叹气。
　　忽然想起以前某日包的元宵，那味道更淡了些。

　　元旦这天，达华破天荒回了家。
　　新年里，这栋冷清清的房子也满了生气。达华来的时候于佑和还在休息，于美清说这孩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什么别的话憋在嗓子眼儿里没说出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在达华眼里略觉得无力。达华一手搭在妻子肩上，一手扶着她的右手臂，安慰了一番。大致让她不要多想，他说佑和的事情你不要管，我已经安排他春节前回加拿大去，看他身体这么差，呆在深圳只能更糟，回去有医有药，也好过在这里受罪了。
　　于美清无言以对，她还能说什么，机票都摆在手里，不回去还能怎样。

　　话到这里，于佑和刚从楼梯上下来，达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也暗下来，一个月没见瘦成这样，子航弄来的镇定剂的剂量确实太冲，不觉在心里叹气，如果不是因为卷进“文物船”这件事，他应该是自己的一个得力助手，也会成为董事的下一任接班人。
　　可惜，他又要说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家伙……

　　于佑和倒是当作没听见父母刚才的一番对话，对于回加拿大这件事他倒是心脏突突跳了几下，毕竟只要能出去就能找到机会逃脱，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