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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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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的首都,老旧居民楼楼下筑巢的燕子不再出去觅食,嘴里叼着虫子低飞回到巢穴。
看天气马上要下雨,旁边广场上信步闲庭的爷爷奶奶也开始纷纷收起东西回家。路过破旧保卫亭的时候,还和里面正在看新闻联播的看门大爷打招呼。
“老齐,看什么呐?”
齐国安端着自己的铁式搪瓷杯子,上面还印着一个雷锋的头像,附字为人民服务。杯子内冒出蒸汽,“害,新闻呗,还能看啥,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
和老伴搀扶着踏过大门门槛,弱不禁风的铁门发出吱呀吱呀声,“是呀,要下雨了,咱小区这门还能不能行啊?”
“害,就你瞎操心,快回去吧。”齐国安挥挥手打发走那对夫妇,继续看着电视里放映的新闻。
细细小雨打在铁门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闹得很,齐国安将保卫亭的门虚虚掩过去,视线回到老旧的电视机上,门外的男人压低帽檐步伐轻微的踏过门槛进了小区。
楼层上家家亮灯,不隔音,能听见一楼那个中年妇女的大嗓门,正在叫家里人吃饭。原本暗着的楼道间一层层亮起灯,五楼响起关门的声音。
走进房子,未关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寻到记忆,男人走向了房间,推开房门。
小沙发上几个抱枕层层叠叠,满满一墙别样的海报将窗户也遮的严实,海报中的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模子漂亮又风韵,腰肢曲线优美,戏服也藏不住胸前的性感。
男人走进过去,目光眷恋的将手抚摸在女人脸上,嘴上喃喃自语,“我回来了,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
电梯门打开,一从电梯出来。大理石地面铺满松软的地毯,高跟鞋轻盈的踩在上面,踢踏声被柔软包裹,轻轻悦步不着声响。穿过冗长的酒店走廊,戴墨镜的年轻女人停在房门前。
1104,按响门铃,安静等着,余光见到隔壁房间门虚掩,还亮着光。
约莫半分钟,房门从内打开,一只手将她抓住,脱了过去。房门“砰”的一声,迅速关上,踩着高跟鞋尽量稳住自己身形。刚才相撞之间,墨镜不知掉到了哪儿去。
女人将急不可耐的人轻轻推搡,欲拒还迎的撩起裙摆,声音似水娇媚,眼神极尽诱惑,“哎呀,冯局,您别着急,我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呢。”
身上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笑得眯起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将手流连于女人身体上。
女人被他的动作惹得满脸羞意,娇羞的附在他身上,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女人。
摸了几把,过了下瘾,男人有些急不可耐,“洗快点。”
1106房间内,年轻男人将电话拨出去,没过几秒,对面就接起了,男子毕恭毕敬,“她进去了。”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男人打开电脑,确认过视频之后,再次向对面交代,“原视频也收到了。”
电脑上显示着刚才走廊上的一幕。
“好的,老板。”
年轻男人关掉视频,将电脑合起,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房间。
阴云漠漠的天气,终于还是骤雨将至,首都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滴打在车窗玻璃上,誓要砸碎玻璃一般,汽车顶着狂泻的暴雨,穿梭在大马路上,驰骋而过。
*
同样路边两排大树,靳闻漾就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味道都比S市的闻起来更清香。
从来到这个小村庄已经过去了一天,简妮的父母热情好客,对于她们的突然到来并没有表现任何诧异与奇怪。将她们当做客人一般照顾,将房间收拾的干净,铺上新的、刚晾晒过的床单。
昨晚燕北和靳闻漾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小小的木头床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靳闻漾动一下就吱吱作响。
再她再次轻微扭动身子,床榻轻晃时,燕北闭着眼睛,耳边是她略微不平稳的呼吸声,实在拿她没办法,才不咸不淡的开口,“睡不着?”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这张小床和一个立式大衣柜,看成色大概也是比较老旧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因此靳闻漾翻动的声音、和燕北的轻声询问,都在这个安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亮、清晰。
靳闻漾翻身过去面对着她,侧脸轮廓流畅的人眼睛都没睁开,房间里照不进月光,两人笼罩在一片黑暗、寂静之中。
好在她视力好,还能在夜晚的黑暗中摸索、看清燕北的神情。
没什么表情。没有因为她的不停制造噪音而烦躁,也没有因为在陌生环境休息的不习惯。已经熟悉燕北的没有表情就是她的表情的人,清楚的知道她应该也是没有睡着,不然才不会搭理自己。
靳闻漾才回答道。“嗯,睡不着。”
“认床?”
“不是!怎么可能!”声音中带着一丝埋怨,自己也是很多次跟着出去出任务的好不好?居然这样小看自己,真是不厚道。“我只是在想,这个床真吵,和我们小时候睡得那张小床一样吵。”
孤儿院的小床大概也是这般大,睡一个人合适,两个人拥挤,只能挨着肩膀平躺着。靳闻漾刚去孤儿院的时候,常常睡在小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后来不知道是那天晚上,靳闻漾晚上安静地捏着海螺,睁着晶亮的眼睛发呆。大房间里放了很多小床,其他孩子都在香甜的做着梦。
靳闻漾悄悄的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殊不知在她刚离开,房间里,一张小床也发出了轻微的动静声响。
孤儿院内院子很大,院内有几个滑梯,靳闻漾小心的爬上去,坐在滑梯前的平台上,有护栏。靳闻漾将小腿伸出去晃荡。
小手捏着海螺,立在月光底下。
皎洁的圆月,明亮又柔和,高高挂在黑夜之中,旁边几颗闪烁光芒的璀璨星星。
靳闻漾想到双亲哄她睡觉的时候,母亲总是温柔地轻声给她讲睡前故事,父亲会将她和母亲拥入怀中,说她们是他的太阳和月亮。灿烂夺目又待他温柔。
父亲总说,“小漾是太阳神送给爸爸妈妈的小天使。”
“小漾要永远感谢太阳,朝着太阳生长。”
洁白月光照耀之下,温柔的夜风吹拂在面庞,靳闻漾仿佛感觉到了母亲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自己。
燕北一下楼就看见了坐在平台边沿的靳闻漾,她轻手轻脚地踏着地上的月光走去,愈走愈近,几声低低地抽泣传入耳中,燕北停住了脚步。
靳闻漾,在哭吗?
靳闻漾背对着她,肩膀不断的抖动,伴随着抽泣声。燕北思考了一下,还是走向了她。
燕北踏上小阶梯的动静打断了靳闻漾,靳闻漾转声看到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斑斑,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涨的通红,不知是哭的还是被人发现的尴尬。
靳闻漾用手胡乱抹了几下脸上,转回去低下头不看她。
燕北走到她身旁,跟着她坐下,看着天空上那轮满月。
“我叫燕北。”
靳闻漾惊讶她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不明白她的用意,良好的教养告诉她不能不回答别人,她小声的回答道,“我叫靳闻漾,父母都叫我小漾。”
燕北问她为什么哭。
靳闻漾把玩着手里的海螺,给燕北讲关于她的故事。
以前,母亲的生日时,父亲总会买漂亮的花束和美味的蛋糕回来,小靳闻漾会缠着母亲快快许愿,香甜的蛋糕散发着浓郁香味,勾出小靳闻漾的馋虫,她总是迫不及待,馋涎欲滴。
今天是母亲生日,没有花束,没有蛋糕,更没有温柔的母亲和父亲。只有小靳闻漾一个人,在孤儿院。
靳闻漾讲着讲着,又控制不住的小声抽泣起来。燕北手足无措,慌张地让她别哭,“你等我一下。”灰溜溜的跑了。
过了几分钟,燕北回来了,递给靳闻漾一张纸,“擦擦吧。”
靳闻漾接过纸巾,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待她擦干眼泪,燕北又从背后小心地伸出了手,张开手心。有一颗奶糖安静的躺着。
“给你。”燕北将奶糖递给她。
靳闻漾有些犹豫。燕北又开口,“我不爱吃,你吃吧。”
靳闻漾接过奶糖,对她说谢谢。拆开包装将奶糖塞进嘴里,甜腻的奶味在口腔中弥漫。
两个小孩在洁白月光下,晃荡着双腿。
燕北确实不爱吃糖,因为从来没有吃过。不知道糖是什么味道。那颗奶糖,是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破门而入的警察为了安慰她,才给她的,她一直放着,没有吃。
那时候,那些警察把吓坏了的她,小心地抱进警车,燕北一直沉默着,现场的人都说她是个可怜孩子。
可怜吗?一个孩子,亲眼目睹了父亲将母亲杀死的现场,在他人眼里看来她是可怜的。
燕北却觉得是解脱,她终于在漫长的煎熬之中解脱了,再也不用听到尖锐女声和辱骂男声。
“操,你那个贝戋妈又出去卖了!”
“你那个死鬼老爸又跑去赌了,要不是你,老娘现在用的着这样吗?”
“你和你那个妈简直一个样,以后你也出去卖吧!”
……
“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穷困潦倒!”
“你被赶出来是因为你赌博,关老娘屁事!”
……
激烈的争吵变成了声声拳打脚踢,沈木洁拿起燕温城放在桌上的酒瓶,直接打破他的脑袋。
“燕温城,要不是你,老娘也不会怀孕!还给你生个小野种!”
鲜红炙热的血液顺着燕温城的头顶留下,燕温城整张脸扭曲变形,还挂着粘稠的血液,看起来恐怖又惊悚。
燕温城也被她激怒了,抄起旁边削水果的小刀,抓住沈木洁的头发将她按在沙发里。
沈木洁剧烈挣扎,用酒瓶碎片划着燕温城的脸,嘴里仍旧是激烈的言辞辱骂。
燕温城将刀尖朝向她,刀刀致命地刺进了沈木洁的腹部。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门口的燕北再也没听见沈木洁的声音,燕温城脸上,头上还在流血,看起来狰狞吓人。
燕温城从沈木洁身上下来,走路有些虚晃,看着门口的燕北,说话声音轻又缓,“你的贝戋人妈死了,你也去死吧。”
也有人说她是个幸运儿,在刀尖快要刺向她时得到了救援。
邻居报警说隔壁在家暴,破门而入的警察没看到家暴现场,反倒看到男人刺死妻子后,又将魔爪伸向了孩子。
警察将燕温城铐压在地上,沙发上的血迹顺着地板流淌,燕北没有穿鞋,脚底侵入阵阵温热。
血泊之中,沈木洁死了,燕温城被捕了,燕北成为孤儿了。
幸运也好,可怜也罢。燕北都不关心。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耳边污言秽语了。
后来,燕温城被判了死刑。据说燕温城服刑前,曾有人去看望过他。
沈木洁和燕温城是事实夫妻,法律上没有结婚。燕北是非婚生子女,还没有户口,也没有人去警察局认领。后来是邻居家那对没有孩子的夫妇将她带回了家。
结果没有几日,在其他人的碎言碎语中,邻居家迟疑了,于是燕北在孤儿院内醒了过来。
当燕北得知自己在孤儿院时,反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解脱了。
燕北在孤儿院待了半个月后,见到了靳闻漾。
后来,燕北将那颗奶糖给了靳闻漾,坐在靳闻漾身旁,陪她看明亮的月亮。
那是燕北第一次主动和靳闻漾说话,亲近。那天也是这样的,回去之后靳闻漾眨巴着她的明亮眼眸,希望燕北能够陪她一起睡,两个小孩子挤在一张小床上,小小的木头床也是咯咯作响。
循着零星记忆,燕北也想起了那张小床上的画面,被靳闻漾死死抱住胳膊一晚上,身旁的人睡得酣畅,自己因为害怕把她吵醒,不敢动,僵硬的躺着,导致第二天起来,胳膊酸痛,脑子混乱。
“想回去看看吗?”
五年前踏入现在的环境之后,她们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在市郊的孤儿院,不知道现在在那里生活着的孩子,会不会以后也和她们一样,走上同样的道路。还是像那些和她们背道而驰的人一样,过上平稳、安全的日子。
被燕北这样询问,靳闻漾也想不出答案,最后想着想着,便在燕北身旁安静的入睡了,轻缓平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大概是夜间下过雨,呼吸着清晨的空气,靳闻漾懒懒的伸展身子,鼻间的清新、轻抚的煦风、不远处传来的鸡叫声,感受着村里子的朝气,靳闻漾张开手臂,环抱空气,惬意的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将身体放松在此时。
燕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站在树下,晨间的微光轻盈的一点点洒在她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朝圣。
“站在哪里干什么,吃饭了。”离她几步远外,燕北高呼叫她,没等她反应,就转身回去。
靳闻漾回头只看见她一个背影,急匆匆跟上,止不住的笑意,“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