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完结 ...
-
云檀兑的是系统里最便宜的茶叶，加了松子莫名变得不凡起来，配着雨声，颇有悠远的意境。
她在椅子上睡去，天亮雨停，有人轻轻推开门，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云檀勉强睁开眼睛看看他，嘟囔道：“今天不要晨练吗？”
那人顿了顿，如常笑道：“来看看你。”
他要将她放进休息舱内，云檀扒着他的肩不肯：“我要去巡田，这场雨太大了，得去看看苜蓿。”
罗星棋亲了亲她的耳尖，温声道：“多睡一会儿吧。”
云檀推开他的脸：“别闹，直播还没关呢。”
“已经关了，”罗星棋说，“你睡一会儿，把光脑给我，帮你升级系统。”
起初云檀没有起疑。
但在拆卸光脑前，她忽然想看一眼晨间新闻，罗星棋不动声色按住她开启光脑的动作，含笑道：“你躺下闭目养神，我给你读吧。”
云檀狐疑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她随口开了个玩笑：“怎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登报了？”
从她手腕取下光脑的那根手指微微缩了一下。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云檀缓慢抬头盯着他的神色，伸手将光脑拽回来，罗星棋不松手，微微抿唇，商量道：“乖，先别……”
“出什么事了？”
昨夜帝国有一位研究员跳下了跃星舰，消失在茫茫宇宙。
那艘根据自动驾驶依旧驶向第九星方向的跃星舰，发出了一封“告宇宙公民书”。
这位研究员录下了一段自述视频，云檀暂时没有点开，看着这位研究员的面孔，从记忆里翻找出来他的名字——桑德。
视频开头，桑德沉默了很久，随着跃星舰起飞，窗外的风景逐渐由蓝天、大气层、防护罩变成了浩渺幽深的宇宙。
桑德叙述了开场白：“宇宙不喜欢人类。”
“大迁徙开始后的不知道多少年，科学家发现迁徙人类的平均寿命大幅度降低，人类的生理机能发生退化，新生儿出现返祖特征。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为了缓解资源紧张与维护种族延续，人体实验被允许，科学家开始研究大脑的潜能，然后发现了精神力。”
“精神力到底是什么，其实在航行时代早有公断，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被人为掩盖了，请让我稍稍卖个关子。”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精神力的副作用吧，为什么在发明防护罩之前，开发了精神力的战士去世时都会是一副枯瘦如柴的样子。”
“如果有对古地球文化有研究，这时应该想到吸血鬼或是东方吸人精魄的鬼怪，但这些战士，是被什么力量夺去了生命呢？”
他调低了跃星舰的速度，望向浩瀚宇宙，轻轻道：“是宇宙啊。”
“精神力并不是人类新的发明，因为精神力的本名，应该叫做生命力。”
它是人类在意外情况下捕捉并开发利用，是人类能力的外延。宇宙中同样无法观测、难以捕捉的无形力量在不停抽取人类的生命力，人类开发精神力试图抵抗，然而效果并不理想。
“于是人类发明了防护罩，”桑德虚弱笑了笑，“精神力是生命力，那防护罩又是什么？”
“航行时代的未知年份，有科学家在星舰内尚存的模拟生态圈附近发现，生活、工作在附近的人类衰老程度比旁人慢上许多，平均寿命也长上许多。”
“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模拟生态系统庇护了他们。”
古地球人寻遍宇宙也没能发现外星生命的存在，在之后百十上千年的孤独迁徙过程中，古地球人不得不接受：或许地球真的是特殊的，或许人类真的是特殊的。
“或许人类是宇宙意料之外的诞生，宇宙不喜欢人类，但这种朝生暮死的小虫子实在是太脆弱了，宇宙就稍稍打了个盹。谁知一觉醒来，人类已经在他眼前到处撒野，宇宙怒极，回头去看到底是谁收留了这些小虫子。然而地球已经熄灭，仅存的动植物不是灭绝就是被人类一起带上了方舟，想清算也没办法了。”
孕育了人类的母星，直到自己熄灭后的千百年，依旧在默默庇护人类。
“生命力无处不在，一粒泥土，一滴水，都是生命。”
食物可以提高精神力，本质是人类获得了自然馈赠的生命力。云檀在后山初步恢复了循环，哪怕还没能实现全平衡，但星球以雨水作为回馈，赠与在场众人充沛的生命能量。
人类抽取了自然的生命力制成防护罩，使人类得以繁衍，同时使星舰上的基因库消耗巨大。即使寻找到了新的宜居地，也因为人类将防护罩扩大到整个星球，掐断了星球的命脉——以水循环为代表的生物化学循环。人类无法再从自然获得资源，只好依靠基于精神力开发出的具象化能力，维持人体营养所需，维护社会运转。
但人类因此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循环。
一方面他们需要恢复自然生态，一方面又要不断抽取自然生命维护人类寿命。
这样的资源消耗与利用率对比十分感人。
渐渐的，星球上再也长不出草木，再也没有新的幼崽出生，防护罩能够汲取的生命能量减少，帝国不得不收缩防护罩的保障范围。由此边缘星球为自救联合起来，组成了现今的星辰联盟。
人类无法走出防护罩，也无法放弃防护罩。
可，能够从星球获得的生命能量一日小过一日，防护罩还能维持多久？
精神力作为新的生产力，影响了生产关系与上层建筑，因此特殊阶级、贵族制、帝国重临星际。在漫长的权力演变过程中，皇室掩去了这一严峻事实。
他们称古地球卷宗散佚，限制进入相关领域学习研究，直接造成了古地球典藏博物馆窃火叛逃。
或许有垄断知识与科技的目的，但在最开始，更多的还是为了掩盖精神力本源与人类终将走向灭亡的结局。
试想一下，在黑暗宇宙中航行千年之后，人类好不容易获得了新的宜居地。这时宣布，精神力是一场骗局，人类不过是在饮鸩止渴，千年、百年或是更短的时间后，人类还会灭亡。现在的一切不过是灭亡前的序曲，最后的狂欢而已。
难以想象经历了黑暗时代的人们、刚刚稳定下来的社会秩序与社会结构会变成什么样子。
英灵塔内，收录着最初那位星帝的手记，他写道：我没有做错。
当桑德的绝笔信在星际引起轰动的时候，帝国太子现身，淡淡扫了一眼围堵的记者，神情仿佛在说：瞧，你们这副样子，这不正说明先祖的顾虑是对的吗，你们有什么立场来谴责皇室呢。
云檀问系统：“你说过的重现生命进程和加速演化的功能，和生命力有没有关系。”
系统说：“亲亲，您的苜蓿还没有成熟哦。”
“我还有多少点数？”
“加速苜蓿生长，购买六畜幼崽，足够了呢。”
云檀下楼时发现罗罡父子俩在门前喝闷酒，确切的说，是罗罡自己在喝，罗星棋满面无奈地陪着。听见她下来，罗星棋扭头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确认她的状态不需要担心，不由松了一口气。
云檀嫌他堵门，轻轻踹他，让他让路。罗罡醺然欲醉，见她经过，喃喃道：“您说的没错，点错了技能树，就不能回头了。”
“您为什么觉得，人和星球的生命力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云檀说，“自然保护着人类，人类也应该主动回馈自然才对。”比如收割了麦子，要让土地轮休，要给土地施肥。
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修复生态，古华夏就曾做到过。
人类点错了科技树，但是可以回头的。
有些人不这么认为。
殷宿看到星网上的报导，与云檀隔空对线：“你不是也说过，社会形态的形成是几代之功，想要改变非一代之役。你的猜想是否正确还不得而知。种植能否恢复循环，能否大规模推广，其他建设会受到多少影响，要投入多少资源人力。”
云檀：“赌国运吗，这个我确实不擅长。”
“作业要自己写，选择要自己做。”
石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联盟公民，他鲜少在人多的时候走上联盟街头，他更喜欢在倒影城市里畅游。但那里多么像古地球、多么符合他们想象中的“人应该怎样活着”，终归不是真实世界。
只有真实的，才是有意义的。
哪怕它再难。
石旭投出了属于他的这一票。
三不管地区，古地球典藏博物馆，玛吉走在集市上，雨后道路上积留一个一个亮晶晶的小水坑。先前卖假鸡蛋的摊主已经通过测试，成为了肉鸡养殖场的第一批员工，他还是会在闲暇时候出来摆摊，贩售小鸡退落的胎羽。
围观的人嬉笑道：“改吧改吧，种地养鸡会比我们现在难？”
摊主不乐意：“说什么呢，你以为养鸡是容易的？”
玛吉笑了笑。
古地球人从一块大陆走遍世界每个角落，形成部落、村庄、建立国家，从种植谷物到书写文字，从耕耘土地到仰望星空，从飞向月球到飞向宇宙，背后是亿万年演化历程中先人的勇气与选择。
收割苜蓿，解锁六畜，升级系统，开启新版本。云檀打开直播，与网友共同见证一颗星球的复苏。
仿若生命之树一夜之间根深叶茂，他们站在树梢，透过细胞膜这道分离之墙，望见三叶虫、蚯蚓、鱼、恐龙、猩猩与古猿的影子。
先人迈上通往黑暗宇宙的道路，将人类的星火播撒到星际的每个角落，然而前途仍是未知的漫漫长夜，但总有人高举火把，义无反顾地前行。
云檀看见有人说——
人类可以从头来过。
祖先有的勇气，我们也有。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