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以你为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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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那是为了纪念妈妈的父姓而取的名字，不像其他人的名字，蕴含着于其本人独特的寓意或祝福。
国小的第一课上，刚做完自我介绍，一群同龄的小孩就在台下问些“你会魔法吗”、“为什么要用假名写啊”之类的无聊问题。樱扯着裙角不说话，老师发现冷场后便一边帮她解围一边将她带下讲台。
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下一个自我介绍的同学吸引去了，而樱周围意外的安静。她不安地观察着旁边的孩子，其中一个橘色短发的男生正埋头在桌上涂画，丝毫不受孩子们的喧闹声影响。
凭着勉强够用的钢琴启蒙，她盯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原来是五线谱。男孩的动作很流畅，仿佛脑内就有一台钢琴，无声的旋律从他笔下流淌出来。那些音符像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语言，樱眼睛跟不上也看不懂，只能在脸上写满“好厉害”。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孩抽出空来瞟了她一眼，眼角上挑的翠色眼眸传达出尖锐的烦躁感。
意识到自己打扰到了他，樱把身子缩回去一截，默默记下了他的名字。
月永雷欧，在这个新班级里也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男孩总是念叨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他哼唱的旋律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也并不比漫画和游戏有趣，最主要的问题是，他记不清别人的名字。
连樱都可以和别的女生正常地聊天的时候，他仍是一个人坐在桌子上闷头涂画，被老师制止之后还会耍性子。
那只是一张铺满铅笔笔迹和划痕的木桌，别的小孩见了都会下意识地绕着走，樱却对那些橡皮擦擦除后留下的点点痕迹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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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某个周末的钢琴课，樱两手搭在琴键上，突然想起邻桌的男孩，于是随口向扶着她的父亲问道，“‘雷欧’是什么意思？”她在空中画出那两个假名。
“嗯……leo的话，在英文里是‘狮子’的缩写。怎么想到问这个？”
“班上有个叫雷欧的男生。”那眼神确实有点狮子的凶气，她想。
“那他应该是个善于表达的孩子吧。”联想到这个名字的寓意，男人笑道。
“别人都和他说不上话。”女孩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他好像会写歌。”她回忆着男孩哼过的某一段曲调，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慢慢地弹了出来。男人沉吟一会儿，然后照着她弹的流畅地重复了一遍。
轻灵的琴声如水珠从树叶上晃落一般弹跳出来，它们落到地上时又变成一个个鲜红的果子。她看到一只幼狮在扑弄那些小小的玩具，它在树下转了一圈，翻个身，又跑到了另一簇草丛中去。
那之后，樱开始试着记录邻桌男孩随口哼出的调子，虽然总是跟不上，但也成了她上课走神时最大的乐趣。
用来扒谱的本子从薄薄一本到厚厚一沓，樱的乐理知识跟着长进了不少。然而碍于第一课上那个眼神，她一直没主动去找男孩搭话。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她在公园花坛边发现了一只酣睡的幼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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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永雷欧第一次绕过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前往另一片住宅区进行探险。他被小公园里那颗巨大的樱树吸引，站在树下，仿佛被淡粉色的天空笼罩。
隐约有微小的音韵从树冠上传来，他尝试爬上去，无果，最后累得趴在花坛上打盹。
阳光在男孩舒缓的呼吸间逐渐减弱，云层被它的余晖染成一片绯红。模糊的嬉闹声和展开又淡去，似潮起潮落。
某人的脚步声渡过那潮水，慢慢向他靠近，如同软绵无力的鼓乐。
“……雷欧君？”
他对这个声音有印象，她总是离自己很近，藏在他脑海中响起的旋律后面。
“唔……”她犹豫了会儿，在雷欧以为她又要躲起来的时候清晰道，“睡在外面会感冒的，雷欧君。”
头戴贝雷帽的短发女孩双手抓着领巾，好奇又担忧地盯着他。夕阳映在她白色发丝上，与落在她肩上的花瓣融成一种颜色。
“嗯……你是……？”他慢悠悠地撑起身子，努力回想那三个音节。
“我叫樱。”女孩对他记不起自己名字这件事毫不意外，她指向头顶，“喏，樱花的樱。”
“你是樱花的妖精吗！？”
“不不、”她委屈地叫起来，“我们在班上不是邻桌嘛！”
“嗯？”雷欧晃了下沉沉的脑袋，“哦——是你啊。”感觉好像清醒了点，他偏头看向女孩身后的身影:绯色长发的女性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微笑着观望。从五官看，两人无疑是母女。
“你好呀，雷欧君，”女人走过来，“小樱经常提起你呢。”
“为什么？”他记得自己和班上的同学都没有很熟。
“因为、雷欧君很厉害！”樱激动地赞叹，说完还意犹未尽地点头。
“有空的话到我们家来做客吧，书架上好多你写的曲子。”女人揉了把自家女儿通红的小脸，“不过现在也挺晚了，你家离这里远吗？”
他挠挠头：“不记得了……”
肚子在这时就像是预谋好一样叫了起来。树下安静了一会儿。
“那个……”樱小声道，“爸爸应该已经做好饭了，雷欧君不如就来我们家吃晚饭吧？”
女人附和：“等到了家我们就帮你联系家里人，怎么样？”
月永雷欧从小就缺乏戒心，所幸这两人确实都是好人。
多年后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想起第一次去樱家里的经历，雷欧不由感叹:随川家的厨艺可能是遗传的。
那天他记住了随川樱这个名字，因为出现在樱树下的女孩，和随川家的饭。
*
认识樱之后，雷欧有了小琉可以外的第一个粉丝——他那时刚认识粉丝这个词。
两个趣味相投的小孩很容易就能混熟。即便樱不擅长说话，她也只需安静地听雷欧唱歌，偶尔在他缺乏灵感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地接上几句话就好。
樱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一个没有要求甚至缺乏表现欲的朋友。如果不是看见她的眼泪，他差点以为樱是一个只会微笑应答的洋娃娃。
国小的第二学年结束，他在假期的第一天早晨散步到那座小公园，发现樱已经在秋千上坐着了。
“早上好啊，樱！”他跑到女孩身边，“今天真幸运啊——”声音卡在了看清对方表情的那一刻。
清澈的紫眸积蓄了泪水，有如脆弱的紫水晶。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泪珠一滴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罕见地从那双眼睛中看到惊喜和崇拜意外的情绪，雷欧一时手足无措：“怎么了？！”
“雷欧……爸爸他……”樱哽咽道，“他说，这次假期，唔……要去国外的外婆家……”
她哭得太伤心，男孩跟着脸色一沉：“那你们还要回来吗？”
“嗯……”樱打了个哭嗝，说不出话，于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呼……”他松了口气，坐在她旁边的秋千上宽慰道，“那没事呀，能去国外玩不是很好嘛。”
“但是、但是……”她抓紧了秋千的链子，想要站起来，一个腿软又坐了回去，接着憋了口气，大声道，“回来后你忘记我名字怎么办！”
“唔呃！”背后好像被猛地戳了一下，男孩的秋千没能晃起来，“我不会忘的啦！”
“但是我们同班一年你都没记住我的名字！”樱难得来了气势。
他自觉理亏，转头去看花坛砖缝上的青苔：“那是因为樱之前根本没跟我说过话嘛。”
“所以我一个假期不和你说话你就会忘记我……”
这个逻辑很奇怪但又莫名通顺，雷欧找不到反驳的话，神情也跟着她痛苦起来。如果哭闹的人是小琉可，他只要唱歌就好了，可樱这也不是唱歌就能解决的问题……
“对了！”他灵光一现，从秋千上跳起来，“来唱歌吧！樱自己写的歌！”
“欸？”女孩因他意外的发言止住了哭泣，“我……没有写过歌呀。”
“没关系，只要随便哼一段旋律就好！”雷欧虚握着拳，模仿麦克风的样子放到她嘴边，“我会记住的，这样只要想起那段旋律我就会想到樱！”对他来说，确实是记住声音比记住人更轻松些。
“就、就算你说随便哼一段……哪有那么容易。”她避开那只手，“我又不是雷欧这样的天才。”
“也是呢。”他收回手，“那你慢慢想吧，要在去国外之前告诉我哦。”折服于自己的机智，男孩绽出一个阳光的笑。
樱根本没考虑过作曲这种事，但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
那是一首怎样的歌呢？
时至今日，樱自己也记不清那段旋律原本的样子。她交给雷欧后，对方修改了几处不和谐的部分，还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曲调”。她记得那原本是非常平淡，如一杯糖水般清甜却无可回味的旋律，雷欧作曲向来风格鲜明，自然会有那样的感叹。
在他的参与下，无趣的曲调有了让人惊艳的闪光点，又在两人数年后凭着模糊记忆将其复现时，被赋予了别样的韵味。
柔和的琴声似一阵缱绻春风，从书房飘到客厅里。樱关掉电视，跟着那旋律走进书房。
“这是……”许久没听到这首曲子，樱才想起自己一直没给它命名。
轻轻敲下最后几个音符，已经成长为少年的男孩脸上多了孩提时代不曾有的柔情：“是以樱为名的曲子。”
想起他正为最近一项麻烦的委托烦恼，樱挑眉：“你打算用这首歌？”
“怎么可能。”他瞪了她一眼，有点像他们第一次对视，“这是樱写给我的，我才不要分享给别人。”
说起来，其实这个人完全不凶嘛，为什么自己小时候会怕他呢。
樱沉吟一会儿，笑着叹谓道：“谢谢。”
谢谢你，为这个名字赋予新的含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以你为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