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西湖西畔

8、画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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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风很大。

　　风带着叶儿在空中飘荡又旋转，撞击在各个角落，发出：“沙沙”的声音，时而有细碎的雨随风飘落，我只感到些许凉意。

　　哦，这样的天气真好！我和男生穿好了雨衣，给孩子们打起了雨伞。

　　前几天的天气是无常的，雨水贵如油，滴水难下，今年似乎好了许多！

　　“今天，我们还是去写生！”他笑着说。

　　我不再疑惑了，只是笑着，安静地看：“只是去走走！”我们都笑了。

　　我们在一楼的檐下分好了纸，准备好了东西，依旧是开铁门，走出去。我们很慢地走，看着那风和雨，四处漂流，打在两侧有些乌黑的旧墙面上，流下几道水珠。

　　落叶又铺了一地：“刷刷”地几！便望了那远处般巷口的老银杏，它的叶子是稀疏的，摇来摆去，叶子间的阴影又透着光，模糊不已。

　　我们一直走到巷口便停住。

　　它是被围墙围住的却长高出来几米，哦，风雨打着它，它的叶子不断掉落。

　　他拾着一片叶子，仔仔细细地看。那真的好似一个扇子，一个金黄的扇子！他忽然说：“在我们家门前，也有这样的一棵树！”

　　“一棵银杏，和它一般高的样子。它会年年结果呢，一种小的白果，很甜！这些都我的父亲告诉我的。我的爷爷每年都打果！他带着父亲去打呀，站在高围墙上，用竹篱去打，那白果会落一地。用它来炖汤，那时贫穷地很嘿，这些便算是最美味的！我一直到七八岁时还吃过。直到我九岁那年，父亲去世了！”

　　我伤心不已，又想起了我的父亲！我几乎要去叫喊他。

　　他抬了头，猛然对着那摇晃着树叶的银杏，透露出阳光的银杏，被那风雨击打的银杏，大喊了一声：“雨！”

　　我呆住了。

　　雨下个不停。

　　男生不在呢。我慌慌张张地往外跑，雨水带着冷气朝我袭来。

　　出去了？

　　妈在睡着个回笼觉，房间里只开了小台灯，我望见她侧睡着的背影，她转身问我：“找什么呢？”

　　找什么呢？我一时愣着，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拍了拍被子，示意我过去，她说：“一大清早，男生就出去了。”

　　我感到我是颤动了一下，转身就跑，嘴里喊着：“谢谢妈！”

　　一大清早就出去了？早上停了一会儿没下雨呢！我直奔去书房拿出雨伞。

　　我喘着粗气梳了头，换了鞋，手扶住扶手，一路滑下去，冲出门外。

　　为什么要出去？我也不知道，我开了伞出了巷子，向右走去。

　　寒风在呼呼地刮，我顶着伞，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出过门？外面的路不平，到处是水洼，要小心呢。不知走了多久，外面的人还是少呀，我干脆又跑起来。

　　全身都是水，冰凉凉，我蹲下去休息。站起来时，看见男生已经在不远处走来。

　　我喘了一口粗气，放了个心，往前走几步呀，又停住了。

　　他似乎在沉思什么，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走了好一会，望见脚边的一颗小草，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哎！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一惊，手一抖，伞忽然掉到地上去了。

　　他也一惊，抬头望见我，一愣，又快走过来，捡起伞，挡住我。

　　“在想什么？傻瓜！”他望着我一笑，他站在我身边，快快地拍了拍我头发上的水，背上的水。

　　“没想什么！”我回了个神，答。

　　“怎么站在雨中不动呢？”他又问：“来接我？”我望他笑。

　　他同我一道回家去。说：“我的父亲，也像这样，来接过我一次呢。”

　　我一惊，父亲！

　　“那次也下着倾盆大雨。”他说：“我只得去路边一小铺躲雨。那雨下得真大！雨珠密密麻麻，往下掉，那檐上的雨，也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我们慢吞吞地走，他就着慢吞吞地讲：“将手伸过去，打在手心便啪啪响，它打在地上，也哗哗般的声音。我便就等呀，等雨停呢，守店的老妇坐在门口，摇着椅子小憩。”

　　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就闪入我的视线，是父亲！我的心一颤动，回过神时，他已经到我跟前来了。他一手举了一把小伞，一手提了大包的菜。他将伞一伸来，挡住我，笑笑说：“回家啰！”

　　“他一档住我，我便感到一般温暖，强大的力量笼罩住我，雨声如同越变越小，他的身影生着光。原来是他在雨中，他身扣便是那被云儿挡住却放出红光的太阳，我一抬头，又是黑洞洞的一片。”

　　我跑出伞下，让雨水和光芒照住了我。他又将伞伸来，我便大喊：“不要！”我说：“在伞下，怎么看到雨中的天空呢？那才是最美的呀！”我调头便跑！那一只小伞，只照我一人，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出神地望着远方，我望着他。

　　我望见他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他定了定，不动了。

　　他忽然说：“你看——下雪了呢！”

　　“铲子……铲子只有两个呢！”我听见妈在很大声地说话。

　　铲子？

　　“不清楚哩，大概是有几个！”妈的声音大得像“咚咚咚”敲敲的声音，我翻了个身，妈在说什么？

　　我又听到妈在两边走路，又有别的声音了。

　　我吓了一跳，忽然地就坐了起来，看着这个明晃晃的房间，我猛然想到，有谁在同妈讲话呢！

　　“嗯，摸到几个就是几个！”妈又说：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经过我的房间，又小了下去，她大概是去了书房。

　　我深呼了一口气，看到大半个窗帘子已经被太阳照得一片通红，闪着光，我赶紧穿好了衣，走出去。

　　开了门，外面却更亮了，妈站在廓口，笑着望着，她手里拿了一把长的铁锹。

　　我正要开口问她，她却先说：“快点哩！不早啦，这个锹是你的。”

　　我一愣，不知是什么意思，一抬头，忽然又看到那栏上的，檐上的，围墙上的，对面层顶上的，一片晶莹的雪！白光闪闪。

　　妈把铁锹放在一边儿靠着，说：“愣着什么？别冻凉呢！”她叫唤我。

　　是铲雪！

　　我打了个哆嗦，又听到一楼有人的样子。望去，只见他们都站在雪地里！到处都是白白的，几个孩子走着，发出细碎的响声。男生手里拿了一把长长的铁锹，几个孩子手里拿了铲子，还有拿扫帚的。

　　“铲雪啦！”

　　他们似是看见了，笑着，唤着。

　　我感到我的心在：“扑通”地跳动着，他们都抬头望着我。

　　“等我一下！”我便慌张地穿了外套，拿了铁锹走下去。

　　他笑着开了门，又对我说：“走慢点，雪地滑呢！”

　　我笑着点头，一抬头，又看见妈，靠在栏上，笑着说：“傻瓜，雨，快去啊！”

　　我想，在雪地里，很温暖呢。

　　雪块终于是化了，天空却又飘起了丝丝的雨滴，轻落下来。

　　雨滴是真的如同牛毛，时有时无，却带来阵阵寒意。天空中浮了几块漂白的云，悠闲地荡漾，不惊动如水面的湛蓝的天空。

　　我靠在二楼的围栏上，看着一楼檐下的男生和几个孩子，在准备着画板。

　　我问他们：“喂，今天，画什么呢？”

　　“画天空呢。”他笑着走出来。

　　啊，画天空呢，我默念道。我有些惊讶，快快地下去，带起一小阵风。

　　他们安安静静地准备，我便搬了一个小簦子，在门口旁，在他们一边上，静静地看。从这里看到的天空，恰好是一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在正中间。

　　男生笑笑说：“把这个长方形的天空画进纸中去，不就像画下了整个无尽的天空吗？”

　　我想是的！

　　天空湛蓝无比，好像要滴出水来，却真的就落下了雨，又有一张透明清澈的网，网住天空，不让它整个脱落下来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想他说的那几句话。

　　“天堂会出现在天空中。”

　　“天堂看不到，但可以用眼睛感受到。”

　　我不禁又吃了一惊，我很轻地闭上了眼伸出左手，捂住一只眼睛又将另一只眼睁开。

　　满眼都是天空！

　　天上的云惬意地飘来飘去，就好像小船在水面漂浮。

　　我忽然又想起一句：“雨中的天堂很美。平时，我们总是只看见了天空，却看不清天堂。”

　　天空中有一群归鸟呢。

　　我想，天堂是真的看得见的，那是我们在天空中看见的不同的东西吧。

　　他同我招手，我便下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有几片落叶，几处积水还有他一个人。

　　我说：“孩子们没来呢！”

　　“嗯。”他答：“昨天就说啦，给他们放个假！”

　　我点点头，没想到他又开了口。

　　“是该放假了，该好好地放个假了！”他低着头，呻吟着说。

　　我没怎么听明白，他又抬起头，说：“要入秋啦，天气越来越冷了。”

　　嗯，这倒是的呢。我说：“嗯，今天秋天来得似乎是早些，没有往年那么热呢，今年下的雨也多，凉快，比前几年的雨加起来还多。”

　　“下雨下得多，挺好！雨下得多，好歹那巷口的银杏会长好些；那远处破落的房子也会长出些花草，倒也是好看。”他说。

　　我愣着，他又说：“天气好，怕也好开店，也不怕房子租不出去……”

　　我打住他：“喂！”

　　他一惊，眼神木纳地，像精神失常了一样。他怎么了？

　　他干笑着：“下雨可以穿雨衣呢？呵，以前总是想穿，现在总可以穿……”他话语一转，又说：“感觉暑假变短了呢。”

　　真奇怪，我感觉我越来越听不懂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

　　他突然定定地看着我：“假如，假如我走了，孩子们也走了，你会怎么办？”

　　好像五雷轰顶般，天空中竟又飘下了雨。

　　今天阳光真大！

　　太阳红彤彤地耀眼，使人不能抬头，巨大的热浪在空中翻涌，一层一层地推动着。到处都安安静静地，静得只听到外墙的蝉鸣。

　　“知了——知了——”叫着！我出了檐下遮住的一片阴影，走下台阶去，阳光便沐浴了我的全身。

　　蝉鸣声越来越大，一阵阵风慢慢地刮，带动着热气，便围绕着我了。

　　这白光又好像让我感到炫晕，也许它是真的太亮了！我几乎睁不开我的眼睛，全身也是炽热的。

　　我缓缓向那围墙走去，那里有满墙的爬山虎，坚强的，紧紧地抓住凹凸不平的滚烫的墙面。

　　我往下望去，绿色也像一层浪向我涌来，发出淡淡的味道，漫布在阳光中。

　　我呼了一口气，真热！转头向上走去。

　　妈在楼梯口，叉着腰，在阳光下。

　　她说：“下去做什么？想晒死啊！”

　　我不理她，绕过她，径直到客厅中去阴凉多了。我喝了几大口水，她又来叫我：“雨，你去打盆水，撒在走廓里。记住，不要撒太多了。”

　　我不耐烦的应一声，慢吞吞地，跑去厨房接水。

　　冰凉的水哗啦地流出来，打在盆里发出巨大的声响！水花四溅，很快便打湿了我赤着的脚，凉快极了。

　　走廊满是灰尘，燥热极啦，我一手拿着盆，一手不断拍在地上湿了一片。撒完了，我便将盆放在围栏上，注视着围墙。

　　静静的只有蝉鸣。

　　我深呼一口气，那轻微而连续的“沙沙”声却不断传入我的耳里！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是踩在落叶上细碎的声音。

　　我紧紧盯住大门，看见，那上面有一张破碎的白纸，是出租单。

　　门要敲响了！我猛地动弹一下，坐起身来，果然只是一个梦。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竟流了两行泪，是因为我好像预感到什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