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行云之乱世浮生》一殇

85、缘起缘灭

　　当鬼差的日子，一晃而逝。浮生跟着西山叔来回于人鬼两界数十趟，早已对鬼差的正经业务了然于胸。浮生时常自己出门，也能做到万无一失了。
　　西山近日也有些自己的事务要忙，常常放任浮生一人到人间渡化生魂。一个人虽需要更谨慎些，但没人管束的日子，小鬼都能似神仙。
　　这日，浮生又悠悠荡荡的来到了一户高门之中。在庭院中浮生游荡了好久才找到今日的事主。
　　夕阳还未完全西下，落日的余晖用它最后的力气，照亮了天边那一片晚霞。
　　浮生坐在庭院的房檐边，双手撑在屋檐上，双脚就这样垂于檐边自然的摆动着。歪着脑袋，看尽人间美好。
　　这么美好的光景，为什么偏偏要死个人？真是煞风景！
　　浮生转过头来，看着院子角落里那个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婢女。她们都没给她留句遗言的时间，就将她投进了井里。只听噗通一声，水花都溅不起一个，一条鲜红的生命就要消失了。
　　眼看着她们就要抬来大石将井口封住，浮生一晃身也跟着钻进了井里。
　　婢女在刺骨的井水中不断挣扎着，浮生就这样轻轻的挂在井壁边，穆然的看着她，早已不会再有什么情绪了。也许，漠视生命就是当鬼差最基本的素质吧。
　　就在婢女的动作越来越迟钝，精神也越来越恍惚的时候。浮生捻指在唇边，轻轻掐起了凝固时间的法诀，将婢女的身形顿在了要沉入井底的最后一刻。
　　自浮生从西山那里学会了这个法诀之后，浮生都会在他们将死的最后一刻，牵引出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最后再回顾一次，这一生的喜怒哀乐。算不上做好事积德吧，浮生只是想了解了解人世间的过往，以填补心中的空缺。
　　今天，这不巧了不是。
　　浮生看着眼前不停流逝的时光，居然在里面找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红衣女鬼，婷苧？”这是浮生来到黄泉认识的第一只鬼。
　　浮生有些疑惑。看看眼前婢女的样貌，二十来岁的样子，看来确有可能是从小跟随婷苧的婢女了。
　　浮生仔细翻找着她的回忆。这婢女也是在婷苧出嫁时，被当做嫁妆陪同婷苧的姐姐茹葵一同嫁入桑洛府中的。
　　“这么说来，这就是桑洛的将军府？”可真是巧呀，怎么会搬到了浮生的管辖区域？这世间的缘起缘灭，真是很难寻觅规律呀。
　　若当初，浮生没有去关注红衣女鬼，今日即使遇见这小婢女，浮生想必也不会如此上心。浮生也就当她是个普普通通的生魂，收了也就罢了。
　　但，既然是熟人，又勾起了浮生的好奇心。那今日之事，想必也是明明之中自有安排。
　　浮生与红衣女鬼也许算不上朋友吧。但却是因为她，才开启了浮生想要追溯这些个生魂生前记忆的契机。若不是她，也许浮生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那岂不是会少了很多的乐趣。
　　当初，白犬说过，这也许就是英姬将自己留在黄泉的原因。果不其然，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逃过英姬的法眼。就在浮生准备开始自己的鬼差生涯时，英姬找到了自己。不仅将这套牵引生魂记忆的功法全然的交给了自己，让浮生有用自己去胡乱摸索，还交给了自己一个特殊的任务。
　　英姬要求浮生，在自己今后的鬼差任务中，用自己的能力，了解他们生前的故事，也许真能在某个时刻，解开他们的执念，能让更多的生魂免受死后执念的困扰。让他们即使是到了枉死城也能放下心中所困，不用执着于生前之念。这样枉死城的怨气也能更少一些。
　　虽然英姬口中说着是自己想要找些解闷的话本子，但浮生明白，英姬这样重情重义之人，是不会仅仅因为个人喜恶而做些无谓之事的。她只是不愿说，浮生都明白。
　　浮生之前的每一次牵引记忆，都是为了完成英姬所给的任务，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好奇心。但今日却不同，她是想要将红衣女鬼的故事给完满了。
　　浮生理清了思路，嘴角戏谑的上扬了起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婢女眼前的回忆一晃而逝，浮生也解除了时间定格的法诀。很快的，她的生魂就悠悠的飘了起来。
　　浮生熟练的用锁魂链将婢女的生魂牵引住，只轻轻勾了勾手指，生魂已紧紧跟在浮生身后。原本封住井口的巨石此刻在他们面前也如空气一般，一穿而过。
　　看着身后双眼还处于迷离状态的生魂，浮生嘴角微微上扬。此刻时辰尚早，太阳刚刚落山，脚边大地的余温还未散尽，浮生有些不舍离去。
　　于是浮生背着双手，身后牵着迷迷糊糊的生魂，在这偌大的院子里溜达了起来。
　　浮生慢慢的走着，从这府上最偏僻的院子走到了花池，路过了连廊，说实话这里确实是浮生至今见过的最漂亮的院子。
　　池塘中荷叶上蹲坐着的小青蛙，咕咚一下跳进了水里，溅起一圈圈涟漪。浮生看得有些愣了，仿佛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身后的生魂慢慢有了些精神，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现在已经不再迷茫，而是在身后轻轻的抽泣了起来。
　　浮生微微转头，用余光瞥见了她正抬手用湿漉漉的袖子试图擦去脸上的泪水。浮生拽了拽锁魂链，拉着她继续往前面走着。
　　浮生越是往前，身后的生魂越是紧张，浮生脸上的笑容就越是多了起来。
　　刚迈进一个院门，身后的生魂瞬间就顿住了。浮生往前看去，只见院子中央正站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手中端着一盏汤盏楞楞的站着。身后一个老嬷嬷劝了许久让她回去，她却无动于衷。
　　浮生拽了拽手中的锁魂链准备继续往前走，可身后的生魂如同钉在了原地一般，任凭浮生如何拉拽都牢牢的站在原地不动，跟院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浮生好奇的转过头，却瞬间愣住了。此刻身后的生魂早已不再是之前那副哭哭啼啼、唯唯诺诺的样子。她看着院中站着的女子，双目瞪得通红，原本还是泪眼粼粼，此刻双眼却慢慢渗出了血丝。
　　浮生惊喜极了，难道这就是西山叔说的厉鬼！
　　浮生掐算着时辰，决定将好戏看完再带她上路。于是，浮生悄悄松了松手中的锁魂链。
　　西山叔说过，作为鬼差浮生是不能插手人间之事的。如果因为鬼差而改变了人族的天年，那么鬼差将直接被贬入枉死城，直至灰飞烟灭永不得出城。
　　浮生松松的牵着手中的锁魂链，笑得格外开心。若不是鬼差出手影响人族的，那岂不就不关我事？
　　此刻厉鬼周遭的空气在慢慢凝聚，她体内的怨气已凝聚出了黑雾，慢慢开始现世了。
　　“夫人，您还是回去吧。”院中的老嬷嬷依旧在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我不走！”院中的女子约摸二、三十岁的样子，成熟的韵味、华服满身，气质绝佳。她有着与红衣女鬼三四分相似的容貌，但女鬼身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她却有着满身的世俗。
　　“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将军！”女子依旧端着汤盏，双眼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房内此刻闪烁着烛光，隐约能看到案边坐着的人影。
　　“夫人，将军他……”老嬷嬷还想继续劝着，可院子角落的黑影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老嬷嬷眯起双眼细细瞧来，“啊！”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啪嗒”
　　女子手中的汤盏应声落地。
　　“你！”女子被老嬷嬷的尖叫声吓住了，手中的汤盏碎了一地。女子以为是老嬷嬷故意为之，举起手来就给了老嬷嬷一个耳光。
　　老嬷嬷虽吃痛的捂着脸颊，可全然没有顾及打了自己的夫人，脸上惊恐的神情从未消散。她抬着手指着院子的角落，声音颤抖着，“夫……人，您看那儿！”
　　原本还有些愤怒的夫人，此刻见了老嬷嬷的神情也疑惑的转过头来。只用了一眼，便被院子角落已显现身形的女鬼吓得愣住了。
　　浮生紧紧的盯着女鬼，她此刻已是浑身不停的往外淌着水，衣裳、头发，甚至是指尖和扭曲的五官，都不停的向外流着污水。浮生默默皱了皱眉，倒不是害怕，在黄泉浮生也见过不少死相恐怖的生魂的。关键是那种被井水泡发之后，身体肿胀变形的恶心，让人看了很是不适。
　　再看看院中的二人，早已惊恐得不停的作呕。看来，这女鬼也是将自己最恐怖、恶心的一面显现了出来。
　　二人见女鬼一步步靠近自己，地面被拖出一道恶臭的水痕。想来这夫人也是认出了女鬼，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得尖叫了起来。
　　“好玩，可真是好玩！”浮生一边松松的牵着锁魂链，一边轻轻鼓起了掌。
　　可就在女鬼离二人不足五仞之地，房中之人也听到了院中的动静，应声推开门来。
　　只在一瞬间，浮生便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魄力迎面扑来。就在浮生转头看向开门之人时，女鬼已隐去了身形，飞快的向院外逃去。
　　浮生只见着一位身躯高达威武的男子正站在房门前，紧皱着眉头看向院中惊恐万分的两人，说道，“我都说了今晚公务多，就宿在书房了。你别再动什么歪心思骗我开门！”
　　“不……不是这样的……”女子的声音还在耳边颤抖着，浮生已感觉到了手中锁魂链的牵引，连忙追着女鬼的方向，出了这院子。
　　半晌，浮生才收紧了锁魂链，将女鬼紧紧绑在了自己身边。浮生怒道，“你还想跑？”
　　“不不不……”女鬼此刻已变换回了最初的模样，不再那么恐怖。她颤抖着身躯，回着浮生的话，“鬼差大人，奴婢并不是想逃跑。而是……”
　　“是什么！”浮生又将锁魂链收紧了几分。
　　“刚刚奴婢是被将军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给震出了院子。”女鬼怯生生的回答着，双眼看向刚才那院子的方向。可就是这么悄悄瞥见一眼，女鬼也立马吓得收回了目光。
　　浮生见她吓得这副模样，应该也是不敢撒谎的。看来，想让女鬼去替自己出手，还是不可行。
　　普通人或许是怕鬼的，但这桑洛不一样。在他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那一身的戾气即使恶鬼看了也得退让三分。他的压迫感，浮生这样的鬼差也能感受到，区区厉鬼怕是很难近他的身。
　　浮生转身，默默的拉着女鬼，往城隍庙的方向飘去。